侍应生送上菜单就退开几步等候,埃德温翻了翻,余光瞥见扎尔斯微蹙的眉头,不禁笑了笑,朝他晃晃手里的菜单:“我来点?”
扎尔斯立刻如释重负地说:“你来吧。”
不是他嫌贵不敢点,实在是看不懂菜单上的文字,心里猜这是不是法语,但没法开口问又没有图片可以看图识字,翻了几页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多学几门外语。他看着埃德温抬手示意侍应生过来,然后用他听不懂的外语点了单,视线忍不住乱飘,落在埃德温精致的领带夹上。
因为是家要求正装就餐的餐厅,所以他们都穿了比较正式的衣服,尤其是埃德温,三件套上身,精致优雅得像个刚从宴会上下来的贵族。那枚领带夹是他出门前帮对方戴上的,铂金质地,外形有点像“逝星”,非常精致。但比起领带夹本身,他印象更深刻的是戴上它以后,埃德温替他系领带时落下的那个吻。
三言两语结束了点单,埃德温抬眼看他:“怎么了?”
侍应生已经带着菜单识趣地离开,只剩他们两个人,扎尔斯从只有自己听不懂对话的氛围里解脱,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看不懂菜单。”
埃德温点点头,看起来情绪也不算高:“我让缪恩预定全城最好的餐厅,没想到他们好到连菜单都没有双语。”
麻烦的法国佬。
扎尔斯没去想埃德温怎么会说法语或其他随便什么语言,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对方不会说那才是奇怪的事。埃德温担心他觉得不自在,于是悄悄在读他的想法,发现他在想这个,摇摇头笑起来。
“也不是用不正常的手段,有学过。”他解释道,“当时走了几个地方,人类社会覆盖度高的几种语言都会说点,后来才决定留在这里。”
扎尔斯点点头,又说:“其实我没怎么吃过法国菜……这是法国菜吗?”
“是。”
“我随便吃,不会给你丢人吧?”
埃德温忍不住笑起来。
“哪怕你要个勺子全程舀着吃,我想他们都不会说任何失礼的话。”
当然,别人背后想什么他没法控制,只要有管住嘴不乱说话的基本礼仪,他想扎尔斯都不会计较。
回去得教育一下缪恩,下次至少找家能让扎尔斯安心吃饭的餐厅。埃德温想。
第84章 (上)
扎尔斯只是嘴上说说,吃起来还是驾轻就熟,没真的丢人。
但这不影响埃德温吃饭时全程关注他,只觉得他认真对待一盘菜的样子很可爱,像只刚学会怎么吃东西的小动物,偶尔还皱着眉头盯着盘子出神。
“味道不合口味?”他问。
扎尔斯摇摇头:“没有,很好吃。只是在想你怎么突然带我来吃法国菜。”
埃德温平时不像很喜欢吃这些的样子,他就更不用说了,突然全套正装来高级餐厅吃法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埃德温被他问得哑然,总不能说是要求不够精确所以缪恩才误会了,沉默了一下才说:“难得出门约会,所以想着吃顿好一点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好在扎尔斯向来不在这种生活小事上对他有任何怀疑,点点头就相信了,又因为他那句出门约会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吃完去哪里?直接回去吗?”
老实说,他也没有约会经验,对吃完晚餐该去干什么的了解不外乎看看电影逛个街,但这些好像不适用于他和埃德温——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埃德温和自己一起逛街的样子,感觉只会出现在梦里。
“那怎么行。”埃德温感觉到他的踌躇,淡淡道,“吃完去兜兜风吧,看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
扎尔斯笑了笑,说:“那听你的。”
结束这顿没什么滋味的豪华晚餐后,扎尔斯开车载着埃德温去了个地方。
地点是他自己定的,因为埃德温说随他选,所以扎尔斯就自作主张定好导航目的地,朝那个方向开去。
那是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的地方,离他那会的家不远,勉强算是个公园,但跟通常意义上的公园有点不太一样。他家那时还不住在现在的位置,比尔带着莉莉安和他住在祖母在郊区的房子里,对扎尔斯来说,那里才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家。
埃德温并不问他要去哪里,安静地倚在座椅上阂眼补眠,偶尔因为红灯停车才睁眼看看扎尔斯,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连气场都异常温柔,以至于车载音箱里的付丧神乖乖地工作了十分钟,见他好像睡着了,又开始偷偷捉弄扎尔斯。
当然,现在它已经不敢再玩窒息游戏,扎尔斯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既有他自己成长后逐渐变得锋利的部分,也有来自埃德温的、更有攻击性的另一部分,两者不分彼此地混合在一起,现在已经到了它不敢招惹的程度。所以它只是小小地恶作剧了一下,比如把正在播放的抒情钢琴曲换成重金属摇滚,并且隔离了埃德温,只给扎尔斯单独播放。
这真的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连被捉弄的扎尔斯都只是笑了笑,没怎么在意。但他反应平平,付丧神很没有成就感,正要加大音量,一只手突然按在了音箱上。
“好玩吗?”埃德温问它。
付丧神没敢说好玩,沉默了两秒,自动关机了。
扎尔斯哭笑不得:“其实没什么,只是给我播了点音乐。”
“我听见了。”埃德温的语气不太好,又看了已经关机的音箱一眼,索性把它拿起来塞进置物抽屉里,“下次还有这种事,你直接教训一下。”
“怎么教训?”扎尔斯从善如流地问。
“揍它,拔电源,关起来,丢出去,随便你怎么教训。”埃德温懒得再提这打扰他睡觉的东西,扭头去看窗外,“这是哪里?”
“我以前住这边。”扎尔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今天天气不错,想带你来看星星。”
谈话间,目的地已经到了。他们把车停在路边,步行穿越马路,穿着格格不入的西服踩进小朋友喜欢的沙池里。沙池里还堆着几个玩具,扎尔斯小心避开它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另一边的草地上,然后朝埃德温伸出手,把他也拉了过来。
“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玩,”他指了指沙池里的玩具,“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变。”
埃德温低头审视了一下枯黄草地的整洁程度,最后还是放弃直接坐在上面,脱了外套把它铺在地上,让扎尔斯和他坐在一起。
那件一看就很贵的外套被他当作坐垫,扎尔斯本来还有点心疼,但很快因为离埃德温太近,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带视野开阔,离得最近的房子都在50米外,没被阻挡的月光洒在埃德温轮廓优美的脸上,给他浅色的睫毛镀上一层光晕,看起来美得不像话。外套面积有限,两个男人坐在上面得肩并肩挤在一起,扎尔斯能嗅到埃德温身上隐约传来的香味,发现它和枯草的味道微妙地融合起来,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明明从衣着到气质都和这里毫不相称,但扎尔斯突然能够感受到,埃德温应该是喜欢这里的。
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住附近的孩子到这来玩。大约是现在太冷了,他们两个人独占整片草地和沙池,突然达成了扎尔斯小时候的愿望。
“那时要和别的小孩分享沙池,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只有自己在这里就好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幼稚的想法,扎尔斯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即使现在再来看,这里的星星也还是很漂亮。”
开阔的天空中悬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数量不多,但没有被云层遮盖,显得异常明亮。柔软的月光透过薄云照亮了一小片夜空,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一同落下来,掉在他们肩上。
外套面积有限,扎尔斯单手撑在草地上,仰着头专注地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夜空。
他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幸好埃德温看到的景色和以前没有差别,还是那么漂亮,像他小时候偶尔会做的梦,梦里有喜欢的星星和喜欢的人。
他们肩并肩地挤在一起看了一会儿,埃德温像是觉得坐着不舒服,突然伸了个懒腰,仰面朝干枯的草地上躺去。
也许是白天晒足了太阳,草地又干又暖,他躺在上面没有感到不适,只有干燥的稻草味盈满鼻腔,并不难闻。埃德温看着头顶缀着星星的夜空,低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星星。”
扎尔斯维持坐着的姿势没动,低头去看他。
“白银荒漠没有星星,地狱的其他地方也没有,来到人类世界后我既没心情又没时间,对星星也没什么兴趣。”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视野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又缓缓移开手掌,让那点光芒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放下的手恰好搭在扎尔斯撑着草地的那只手上,于是埃德温摸索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扎尔斯的手背上。
“感觉还挺不错的。”他说。
第84章 (下)
扎尔斯看看他,又看看头顶的夜空,想了想,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草地上。
不去想衣服会被弄脏弄皱,也不去想这样躺着容易着凉感冒,现在对他来说,最想做的事情是和埃德温一起躺在草地上,看他小时候看过的那片星空。
“我也觉得不错。”他看着头顶的夜空说。
几个月前的他一定想不到,几个月后自己会和埃德温一起躺在这片草地上看星星。明明应该像平时一样因为离对方太近感到脸红心跳,但他现在和埃德温肩并肩躺在一起,心里却奇异地只有平静。
“就想带我来看这个吗?”埃德温问他。
扎尔斯点点头,扭头去看他,朝他笑了笑。
“是不是有点不习惯?明明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但你问我想去哪里,让我自己做主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确实没想到,但感觉不坏,”埃德温也笑了一下,抬手解了自己的领带,然后坐起来活动肩膀,“而且……距离完整的约会还缺点别的东西。”
从扎尔斯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有点疑惑地问:“缺什么?”
在他看来,其实这次约会什么都缺,但埃德温还是来了这里,陪他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硬要说的话,可能缺的是下一次约会才对。
埃德温背对着他坐着,衬衫外面的马甲勒出一截优美的腰线,扎尔斯刚看了一眼,就见对方转过身来,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缺这个。”埃德温说。
扎尔斯睁大眼睛看他,看见埃德温嘴角的笑意和他背后的星空,像幅会出现在他梦里的画。
他抬手圈住埃德温的脖子,把对方拉下来的同时吻了上去。
很难说他现在是什么感受,总之扎尔斯觉得,自己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失去控制了。
他们回到179号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埃德温先下了车,说自己要上楼洗澡,扎尔斯点点头,正想说什么,他又隔着车窗道:“等你。”
扎尔斯点点头,难得没有害羞:“好。”
去看了这一次星星,他好像比以前更喜欢埃德温了,而且……对自己正在和埃德温交往这件事有了更多的实感。现在他能够更加自然地和埃德温进行亲密接触,比如牵手,比如亲吻,还有其他事。
他目送埃德温进了门,这才把车开到地下车库里去,想起自己来报到那天缪恩严肃地对他说老大不会开车,突然又有点想笑。
没关系,他车技不错,埃德温想去哪里,就由他来开车好了。
停好车后他先去敲了敲汉娜的房门,来开门的还是埃尔文斯,见是他还给他让了个位置:“进来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谈。”
“汉娜还没回来吗?”
扎尔斯走进房间里,见桌子上还是那个吊坠,旁边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材料,都有用过的痕迹,知道他在他们出门期间一直都在尝试把格兰特的灵魂取出来,不由得有点愧疚。
他们在外面约会,埃尔文斯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格兰特的事,这么想想,总觉得很对不起他。
“回来了,说可以继续把房间借我用,正在起居室里弄吃的。”埃尔文斯把他带到书桌前,向他近距离展示吊坠的状况,“我这边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让你来看看,是因为得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扎尔斯愣了愣:“……心理准备?”
“我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不能把灵魂完整地取出来。也就是说只能尽力,不能保证完整度。”埃尔文斯没有迂回,开门见山道,“他把自己的灵魂塞进这个吊坠时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亚伯担心的是你不能接受失败。”
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扎尔斯无奈地说:“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他已经知道最坏的结果,也早在白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再来谈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未免太矫情了。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这样为格兰特早就做过的选择患得患失,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只是朋友而已。如果他因为自己没办法接受就替对方改变决定,那才真的是做错了。
埃尔文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你和亚伯晚上去约会了?”
“……”扎尔斯没对他能直白说出约会这个词感到惊讶,只是不知道埃德温的想法,于是含糊道,“出去吃了顿饭,顺便在外面兜兜风。”
大概是他的表情实在可疑,埃尔文斯忍不住笑起来。
“他都承认了,你还像个假装没早恋的小学生一样说谎,没必要。”
扎尔斯惊了一下:“承认了?”
“我可是他唯一的好朋友,恋爱这种事还能瞒过我吗?”埃尔文斯挑了挑眉,又继续笑着说,“要不是真的很开心,他怎么会在草地上滚了一身干草还能笑着说话?”
他倒不是想调侃什么,只是想提醒扎尔斯两句,免得他以后还得继续用拙劣的演技假装自己没在恋爱,那也太辛苦了,还会被他的恋爱对象坏心眼地看笑话。
拍拍扎尔斯的肩膀,埃尔文斯说:“你也该去洗个澡了,就你们俩这样子,看起来像刚在谁家的马厩里野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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