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脸对脸站,陈弼勚白眼都气得翻出来,气急了,就很猛地抬手,拘起颜修的脸颊,狠狠亲他一口。
颜修红着耳根锤他的肩膀,低声道:“有人会过来。”
陈弼勚的论调合理也不合理,他说:“若是你如实告诉她,她今后就不会操心你的婚事了。”
“她操心了我就会娶别人吗?你真是满嘴歪理。”
颜修也不拽陈弼勚的手了,还笑他吃飞醋,笑他幼稚。颜修抬脚往房中去,他进了门,端详桌上的点心,又想把茶喝光,可忽然,一道暗影子从身后扑上来,手臂仅仅箍住了颜修的身体。
陈弼勚很霸道地从身后抱着他,说:“娶也是我娶你。”
“你撒开,我快喘不开气了。”颜修挣扎了两下,无果,便任由他拥着。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应该会知道的,”颜修又说,“我已经告诉她,这东西是你买的。”
他盯着腰上轻晃的陀螺仪看。
颜修说话的声音不大,带着许多的安抚意味,他转过头,能基本看清陈弼勚的脸,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处,是比火要高的热度。
脸都要烤化了。
陈弼勚突然感慨起来,低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也能懂。”
“我家里,再多二十个陈流怨,都能养活。”
陈弼勚的呼吸更乱,他看到颜修将眼睛合上了,他也记住了颜修方才说的。
从身后抱着颜修,一点点啄吻他的嘴,还有脖颈和颊面,有烧透了的耳朵。
“我得去找个赚钱的事做,人总是待着,要坏了。”
颜修说:“南浦堂需要人算账,你去就好了,咱们总不能自己家忙不过来,却上别人家挣钱去。”
再过两日,真的迎来了除夕,陈弼勚前后忙碌着写“福”、挂灯,在节庆气氛中愉悦起来,他告诉颜修:“我那时流落街头,都没想过还会好好过个年。”
颜修怜惜他,抿起嘴看他,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告诉我。”
陈弼勚摇着头,牵了颜修的手要进去,他说:“伤还没长全。”
“我帮你涂药吧。”
颜修知道他是故意提醒的,便不加疑问,顺着他的话去讲,陈弼勚立即高兴地应和:“帮我。”
颜修叫陈弼勚去床上坐,说:“都不知道探晴怎么样了,空青那么小……哎,你别不高兴啊,探晴不是别人。”
陈弼勚仰脸看着颜修,伸手把颜修的腰抱住,脸拱在他胸前,说;“不会,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知道的。”
颜修被他搞得不知该如何,只能笑,又低了头,摸着陈弼勚的发顶,说:“好了,知道你最听我的话。”
一瞬间竟胡言乱语起来,叫人肉麻牙酸,颜修去抽屉里拿了药,嘱咐:“你睡下去,不然药该掉了。”
颜修的手是暖的,不是最细腻,却有舒展洁净的皮肉,他往那个凄惨的伤口上涂药,又俯**去细细地吹,轻声问:“疼不疼?”
“很疼。”
“疼你还笑。”
伤口长合了些,也无需包裹太多,颜修放了药,来陪陈弼勚说话,他就在床沿上坐着。
外头,人们预备着辞旧迎新,多难的一年过去了,他们俩人还待在一起。
没了泱京,没了宫墙,没了雪和临蛟台,没了尊卑之别。
陈弼勚忽然觉得这是最好的日子,他无需去斗争了,无需听他人说颜修是个牵绊,他是个懦夫吗?算是的。
实则不算,做皇帝和做医者无异,谁都能随自己的意愿,去选择最想做的事。
“陪我躺一躺。”陈弼勚捏着颜修的手指,鼓起腮,亮眼睛瞧着他。
颜修就脱了外袍上去,自然地往陈弼勚臂弯里缩,他也学陈弼勚的样子鼓起腮。
两个人都绷不住了,笑起来。
陈弼勚用脸颊去蹭颜修的额头,说:“快到上元了,那时离开崇城,我在湖边同泱京的百姓一起放灯,我还写了诗。”
“嗯?”颜修应他。
陈弼勚回忆片刻,便说:“这么写的——新欢旧城伴凉灯,隐身尤记与君疼。来年上元共笙语,人间尚好春田丰。”
他深吸进一口气,更用劲地抱着颜修,闭上了眼睛。
“来年上元,必然是和你在一起,”颜修说,“人间也是尚好的。”
眼睛里有了和缓的刺疼,从彻底的失去里逃脱后,什么都明朗动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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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天变冷了,回旋的风吹了两夜,使巷中各处堆满叶子,一些淡黄的,一些青翠的。
吹风的第三个夜里,日子还是照常过,但街上不太安稳,陈弼勚出去买笔墨,他回来时,看到些四处奔走的兵官,问了路上的人,才知道北方战事激荡,延国军队死伤太多,所以来征兵了。
陈弼勚进了家门,忙把这事说给颜修听,颜修用手贴陈弼勚冻凉的脸蛋,忧心道:“或者,也会来敲家里的门。”
“家里只有咱们两个能去。”
“怎么能让你去?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我没听说哪个皇亲会去做个挨刀的小卒。”
陈弼勚思索后,说:“那咱们逃吧。”
这建议自然没什么用,谁都能想到逃跑的主意,可谁都逃不掉,可以猜想,扶汕的各个城门,早已经有更多的官兵把守了。
人睡到半夜,忽然来了家仆敲门,很急地说:“公子,衙门的人来了,要见你。”
颜修起身点了灯,催促陈弼勚:“把银票给我,你待着别出来。”
风旋转,漂浮,凉意从身外透进心里,颜修穿好衣裳,就出了门,带刀的在门外等着,把印好的告示递上来,说:“黔岭遭遇敌贼侵入,得需扶汕增援,家里有没有要去的人?”
带刀的是个独眼的兵官,他不狠,但严肃,打量了颜修一番,等待他的答复。
“家里亲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经营着药局。”
“那就得你去了,看你身体康健,是个上战场的材料。”带刀的从怀里扯纸出来,眼看着要拽颜修的手去画押。
颜修把一沓银票塞进他袖子里,说:“请你喝顿酒。”
两人相视,各有各的目的,颜修从未习武,甚至未干过太多重活,自然没法真的打赢别人,而那个兵官不会论这些,他低头和手下讲了小话,便说:“要钱行,可也不能为了钱丢我的命,你再想想,不然我们真的要搜搜你这府上。”
颜修终究没拦住人,两个官兵冲进院子里,一会儿,就将陈弼勚拉扯出来了。
空手对他们腰上的白刃,妥协至少能保命,陈弼勚站立着,深吸气后,沉声道:“我去便是。”
风把他的头发刮起来。
颜修吃惊地看他,但没什么法子,官兵递了书文上去,拽了陈弼勚的手,画押了。
“叫什么?”他问。
“陈流怨。”
“后天卯时,会有人来找你。自然,打仗不是小事,可我能活着回来,你便能。”独眼的人说着,似乎议论的是无关痛痒的事,他收好了书文,预备走了。
扶汕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风,吹得人昏昏沉沉,眼前的事像假的。
颜修想,上元仍旧未过呢。
他说:“等一下。”
穿软甲的人走路很响,那响声随着颜修的话停了下来,三人转了身。
颜修在冷风里咬牙,他瞬间有了个重大的决定,他说:“我也要去。”
那独眼的人看着他,忽然笑了,说:“公子,能待在家中,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机会,我自然不是冷漠残暴之人,若是能留下,定然不用出头。”
颜修未敢直视陈弼勚,陈弼勚上前,要拽他进去。
颜修却看着那人病眼上的黑布,跪下了。
[本回未完]
第60章 第廿五回 [贰]
扶汕往北,葱碧的树群从叶阔高耸到细枝飘摇,再到干树密布的枯岭,上元前到了惹敖以北。
是与队伍一起走的,因着颜修是扶汕的名医,因此得了头领器重,连买马的钱都省了,一路上跟随,为那些兵治伤疗寒,陈弼勚只是小卒一个,颜修日常总谨慎些,又为可能降临的事忧虑,而陈弼勚看似不在乎,还说:“要是真的能打胜仗,是多好的事。”
“自然是好事,”颜修的马和他并行,道,“可战事中不顾性命并非是最好的想法,也要用上你的脑子。”
陈弼勚精通兵法,要是真的讲,他着实能说出一堆,可他没讲,他知道颜修是因为担忧他才这样说的,此时,天要黑了,风有些冷,颜修看陈弼勚的衣角在风里飘,便说:“把我的斗篷给你穿吧。”
快要在近处的野地里扎营了,又将是普通的一夜,陈弼勚下了马,就拽着颜修往一边人少处走,他道:“别想着给我添衣服,那个长官不准我们添衣服。”
颜修实在不能理解,他皱起眉,手心将陈弼勚冰凉的指尖握着,说:“要是人冻坏了,靠什么打仗啊,我改天去跟他理论理论。”
“别,别,”陈弼勚指头抵着嘴,叫颜修噤声,他说,“不要再引起注意了,会有麻烦的。”
一旁的火堆燃起来了,北方的外野,天阔而高,颜修有自己的帐子,这时候没有伤员,他就能叫陈弼勚过去同睡。
还在等着帐子扎好,夜里的饭也没吃,两个人再朝前走,到了一处脱完叶子的密林里,再朝前,连营地里那些红色的、闪动的火光也看不到了。
脚下是未腐化完的落叶,脸上映来的亮月光的亮,方才还佯装互敬,一到这没人处,陈弼勚忽然便揽了颜修的腰,将他压在很粗的树干上,颜修在急促的呼吸间将他的脸捧着。
放肆地亲在一起了。
军营这种地方,像是永远存在着干渴的气氛,什么都粗暴,人心贫瘠、空洞。
脚下干叶子踩得脆响,若是有人听着动静,定然以为是没长成的幼兽在此觅食,不远处,火光愈发地亮起来,月光是白色,是带了玉光的白色。
“饿不饿?”
纤薄的腰肢也有劲,被陈弼勚宽阔的手兜着,他在揉捏,又在抚摸,一边啄颜修的嘴,一边问他。
颜修道:“不饿,我带了吃的,在马身上,给你留的。”
或许,他们不会时刻以太坦诚的态度示好,在众人眼前,仍旧得让别人也舒服。而一天里总有些时候,在白昼之外,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是不掺水的浓酒。
这时候,就只剩下彼此了。
“不太想吃,”陈弼勚的半张脸已经埋进人家脖子里了,在侵略和毁灭,吸出了可怖的痕迹,好在冬天穿得厚实,因而不会显露,陈弼勚又哼声说,“想睡觉了。”
忽然,像有一阵风,掠起脚下的干叶子,可很快地平息了,颜修没察觉出异常,可他感觉到陈弼勚停了一切狂妄的动作,而在他耳边说:“有人来了。”
“没有人。”
“你不是会占卦吗?还看不出来有人?”陈弼勚年纪尚轻,这种时候也要说个玩笑,他着实听着了脚步声,只是用了轻功,因此不习武的人是听不到的。
陈弼勚忽然便转了身,他使了腰上藏着的石头,向不远处弹去几个,只见有个黑影在那里闪动,很快地逃了。
“猜猜是谁。”陈弼勚说。
颜修自然没任何根据,他还没从惊恐里出来,轻声问:“颜幽?”
“不是,看身形就不是。”
陈弼勚说完,还要再去掐颜修的腰,他敏锐地查勘了四周,说:“走吧。”
这些兵来处复杂,谁也不能将每个都了解透彻,夜里吃的粥菜,颜修由一个同为医者的帮手伺候,因此会专程把吃的送去帐子里。
陈弼勚端着碗,眼睛却往帐子的一边瞧,他目光机警,突然将碗放了,向外跑去,他这下瞧清楚了,是个面庞枯瘦的兵。
那兵长着一张长黑的脸,两边肩头高矮有差。
陈弼勚飞快地追了上去,他盯着那个背影半天,终于在穿过一群人后赶上了他,他将他的后领揪住,问:“你有何事?”
只见那兵回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脸很宽,和方才黑脸瘦窄的那个全然不同。
他问:“怎么?”
颜修后来穿着单薄的衬袍出来,将洗漱的脏水泼了,他见陈弼勚过来了,可脸色很差。
就问:“没追到吗?”
陈弼勚扯了他进去,这才按着嗓子,说:“特别奇怪,我明明看到是个瘦脸的人,可我抓住他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宽脸,长得完全不同。”
“坐吧,”颜修说,“咱们从前没有打算过去黔岭,也未曾告知过谁,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我只在话本里见过这种荒唐的东西。”
颜修皱起眉,他思索了半晌,说:“我看过的很多书里都说过类似的,《巫酉》中也曾提到过‘换脸’,与众多江湖传言里的易容不同,换脸往往在不自愿的人身上发生,而且,你所见到的几种面目,并非都是他真正的面目。”
“不自愿?”
“如果真的是换脸之术,那个人一定活在其他巫术的掌控之下。”
颜修将见闻说来,陈弼勚皱着眉想了半天,他摇着头,道:“我还是不信,巫术那种东西,大都是骗人的吧。”
“我无法求真每一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其中有些医药之法倒是能见奇效,别的,我也未试过。”
话到此,如何也理不出头绪了,颜修去陈弼勚的腿上坐,他很迷恋他,甚至到了表达不清的程度;颜修伸手去扯陈弼勚的腰带,说:“别想了。”
人声软语,皮肉相贴,此处并非适宜生活处,却叫睡觉也显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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