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0

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0-12-01 10:01:00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辛鸾从没有飞得这样高过。
  强风在他身边呼啸,飞鸟与他同行,那感觉就好像天地中的大好山河突然乖巧,一轴地图般倏忽在他脚下展开,山脉似群鲸,河流似银练,鱼鳞绿瓦般送到他的眼前,而他毫不费力地飞纵其间,越过一座,之后又森森荣荣地看到另一个远方。
  陡然辽阔的天地中,辛鸾整个人的胸臆都跟着一荡,他压下迟疑,留恋地绕着熊山的高空兜了三大圈,听着不绝如缕的虎啸声,最终还是斜斜地一转翅膀,任由羽翼划出一道巨大的金红色的弧线,义无反顾地转入向北的方向。
  ·
  没有人知道,其实辛鸾想离开,已经想很久了。
  久在从红窃脂把他推下悬崖那时候开始,久在他从红槲树种脱困开始,久在他从南阳走来的一日一日……不是因为想要成人之美的胸襟,说实话,他没有那个胸襟,但红窃脂对他说的话,他不敢忘。“夫邹吾腾蛇之身,假做侍卫之臣,妄杀先帝于温室殿内,挟恨帝子于神京城外,悖逆不轨,恣行凶忒,污国害民,毒施人鬼……此诚存亡之际,天衍一夫奋臂,举国同声,誓奋两代之余烈,诛夷逆暴。枭悬以示众,孥妻灭子,方能熄此众怒,以安先帝英灵。”
  当时红窃脂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逼问他,你让邹吾受你该受的苦,让他背你该背的孽,看着他为你操心劳碌,你就不知羞愧吗?就不觉汗颜吗?
  那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刀,一刀一刀全都插在他的心上。
  这些……他怎么敢忘。
  四十余日……
  本来他早就该走了。
  他在心里下了一遍又一遍的决心,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再留一天,我明日就走,可到了“明日”,又觉得这一日过得仓促潦草了,配不上他们的离别,他就只能再说服自己一遍,说再留一日好不好……他一遍一遍地练武,等着把这份不舍洗刷掉,等着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他等不到这一天,这个分别,只因一天挨着一天,变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下不出决断。
  直到昨天,邹吾说以后大概要去西南打铁。
  那个时候他才仓皇地意识到,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啊。他怎么还不知羞愧呢?怎么还不觉得汗颜呢?怎么还想绑着他呢?
  邹吾当日为了取信于他,曾对他说今日你可以用名利诱我,明日他人也可以用名利诱我,今日我不会因功名利禄转移,明日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倒戈。他信了他的话,逃亡的路上,他接受了一切的变化莫测,接受前一日还能躲避的白屋,第二日就能成为不怀好意的泥淖,接受前一日还悠然而居的山野,第二日就能化做毁天灭地的火海,他如一苇身不由己的飘蓬,接受所有变化的一切,唯独心里坚信邹吾这个人是定的,是不变的,只有他不会转移,不会变节,不会倒戈,不会来伤害他。
  可是他很害怕。
  他这些天甚至希望他图他点什么就好了,图什么都好,为名为利,为权为势,为情为身,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给。至少这样,他可以不害怕辜负他,不害怕耽误他,理所当然地就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什么都不要。
  他说,只求结束之后,可以去西南打铁。
  那一刻,辛鸾愣住了。
  直等满嘴苦涩的味道反上来,他才知自己竟无话可说。
  一张信笺,严谨的簪花小楷。
  通篇下来,三处“辛酸”,三处“珍重”,满纸都是他的计划良久,满纸都是愧疚。
  诀别来的太过突然,邹吾感觉自己被闪了一下。
  他拿信的手在抖。他的手从来就没有这么抖过。
  这张纸就塞在布袋子里,用的是卓吾不要的话本的封皮,害怕他漏看,辛鸾还特意留了三根金红色的羽毛黏住,拿照身贴的时候塞进里面,郑重地与他辞别。
  灰心,沮丧,挣扎,和不安。
  邹吾总觉得这些日子辛鸾的情绪难以判读,行为举止有所保留,还以为是得知了那悲惨乱烈的宫廷暴乱的引线,心事重了,他才参悟不破,直到看到这封信,邹吾才明白这些日子辛鸾在他面前到底隐瞒什么。
  一句“邹郎亲启”,一句“辛酸之至”,仿佛是利刃划过,让他感觉到痛,这才能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小孩早知道了邸报的事情,他慢慢地跟他走这一程,他笑容变少,让他教授习武,同他说话,给他唱歌,都是在跟他道别。
  卓吾觑着哥哥青白的脸色,越看越觉得不妙,探过头去看,这才看到满满的一整页的字,第一行便是:
  “省示具君,辛酸之至,我之不幸,今十五岁始。
  丹樨兵祸,一朝颠覆,亲恩断尽,罹遭闵凶。可笑我高辛氏百官臣僚,有彪赫寄伟之绩,时遇王室急需,呕心交肝,竟无一君子敢立于危墙,扶倾颓于危急……唯君林氏国旧人,祗应宫禁四十二日,操执款款,挺身而先,于千万人中忘身涉险……”
  那是只给哥哥写的一封信。
  卓吾茫茫然看着,见那“邹郎亲启”后面的“君”,再没有其他人。
  “……然君救我脱困于京畿,突围于‘惊山’,谋定于南阳……全我身,活我命,殚精竭虑,操危虑深。阿鸾几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云何于中,君竟不畏生死?云何于中,君竟为我忧劳?直待千寻府内,门外追兵切峻,门内长者逼迫,其危一发千钧,君一番陈情,家恨国愁寓尽,身世遭遇悲辛,言辞之痛切,几心折而沥泣……林氏兮绝国,复西南兮千里,君少小离邦去里,因我父一赴绝国,讵相见期……抆血再视,我惭恩愧负,无地自容。
  惊天宫变,邸报刀笔,指鹿为马,颠黑倒白,君因悯我孤弱,却为天下所谗……彼苍者天,尔独何辜?彼苍者天,竟谤我良人!……无君相扶,阿鸾无以至今日,清白之人蒙不白之冤,朗朗君子背千古骂名,是可忍,又孰不可忍?
  尔来相识相知,今日四十二日,和合祗应宫禁之期,无所亏欠……君知遇之恩已还,仕游之节已尽,俯仰不负天衍,行止不愧天地,唯我负你深恩,心酸之至,悔愧无极……若先父天地有灵,应只恨生时不予君之国恩,身后不能追君之殊誉,追昔思今,不敢怪尔……
  君子恩重,然我今之进退,实为狼狈,一身尚处彀中……还请君瓜田避身,危墙勿走,以自身为重,再勿蹈风波而行。鞠躬拜兴,不知所言,情增伤怀,不敢当面辞别。只道此后上天入地,来世今生,阿鸾莫敢稍忘,只望东南旧里,君另有天地……
  情真意切,具以表闻。再拜,请君,万分珍重。”
 
 
第65章 南阴墟(8)
  那封信不是用笔写的,极娟秀极漂亮的簪花楷书,是辛鸾用自己羽毛沾着大树砍出的汁液写的。
  邹吾眼眶开始发热,每个字都读得很艰难,他要咬紧了牙,才能把眼泪都含在眼里。
  之后的之后,辛鸾曾经给他写过无数的信,在他们后来分别的三年里,分离千余的日月,鱼传尺素,纸短情长,字字都是琐碎无聊的小事,字字都是情真意切,西南再重逢时,邹吾手中攒了一打的桃花笺,笑说哪一张都能说出好多的典故。
  可只有他给他写的这第一封他不敢重看,不必重读,就是想起,他都心如刀割。
  邹吾深深吸了口气,他尚有理智,他们的马还在原处,他攥着拳头仔细将那张纸笺收进衣襟里,一言不发就往回走。
  红窃脂看他一眼,敏感地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他……”邹吾哑声。
  “不关你的事,没看到他写的吗?他不要你管了!”红窃脂有些急,她像是忽然被点燃了,狠狠地瞪他。
  可这话就等同于扎了邹吾一刀。邹吾动了真气,烦躁地压低声音,用力挣开她,“他不要我管是他的事,我管不管是我的事!”
  红窃脂狠狠地按住邹吾的胸口往后推了他一把,卓吾看着他俩起了冲突立刻过来劝架,“姐!别生气!……可辛鸾一个人不行的,哪能真让他一个人上路啊!都是去西境,我们撵上他,一起结个伴也好啊!”
  红窃脂却骂:“什么去西境!他骗你的你也信吗?!”
  她和邹吾都猜得出来,辛鸾去的绝对不会是西境!
  小崽子打的哑炮在他俩面前毫无意义,他们不用动脑子都能猜的出来,这个时候突然跑了,他不可能是去西境,肯定是去南阴墟给他爹临奠!
  她捏着邹吾的肩膀,架着他的胳膊,拼命想让邹吾冷静下来,“不许去……南阴墟什么地方?你背的是弑君的罪名你不知道吗?这世上有多少人拥戴天衍帝,五天之后就有多少人聚在南阴墟!就有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你和辛鸾这个时候走在一起,一旦暴露,就是让人拿靶子一样打!”
  “你放手!”
  “你仁至义尽了!”红窃脂怒吼。
  “你还想怎样?你身份四面漏风,一旦涉局,是怎样的凶险?!他也知道亏欠你太多,怕再祸及于你!’瓜田请避,危墙勿走,请君以自身为重’!他要你,’珍、重’!”红窃脂眼里却闪着锐不可当的光芒,发着颤,一字一句地跟他说,“那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说你们两清了,你可以卸下这个担子了,你看不懂吗?!”
  “我看不懂。”邹吾手腕迅疾地翻转,飞快地与她过了一招,“我看到的只是他口是心非,不是真心想走,只是因为愧疚。”
  “那又如何呢?!”
  红窃脂赤红着眼睛,愤怒地逼视他,“他不想你插手了,你是林氏国的旧臣,你对他、对天衍、仁至义尽!你现在找他,还有什么立场?!”
  “我爱慕他。”
  像是狂风骤雨中的突然的平静,邹吾抬眼,忽然这样说。
  红窃脂一口气提不上来,狂飙的心就蓦地停止在这里。
  卓吾吃惊地抬头。
  而美艳的女郎宛如凌空被扇了巴掌。
  邹吾嘴唇开阖,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看着红窃脂又重复了一遍,“我心爱于他。”
  隰桑有阿,心乎爱矣。
  对,不是因为什么可怜,不是因为什么惋惜,不是因为辛鸾和自己的弟弟一般年纪,不是因为辛鸾像林氏国的小太子,起先可能是各种的原因,可后来,都不是,邹吾骗不了自己,他就是心爱于他,所以他才这样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地保护他,舍不得他受一点的苦,遭一点的罪,他看他练武,他每踏出一步,每一个拧身,他都想接住他,他害怕他受伤,害怕他跌倒,他一点也不在乎他麻不麻烦,他也无所谓他连不连累他,他肯拉着自己的手,肯夸赞他,肯撒娇,肯诉苦,哪怕只是多笑一笑,他都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邹吾沉声,目光极其的坦然和坚定,问,“这够吗?”
  他明明白白地问红窃脂,这个理由够了吗?
  红窃脂张口结舌,眼眶一热,眼泪已经滚下去了。
  她像是心口被人凿了一拳,直接被人凿空了,凿碎了,空荡荡地,都感觉不到疼了。她说,“邹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算国仇家恨他都不计较了,放下了,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以他的性格,这辈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可邹吾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眉头只是轻轻蹙了一下。
  他会觉得抱歉,但是不会觉得怜惜,他的怜惜从来都不是给红窃脂的,所以他还是坚硬如铁的说下去了,“姐姐,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你不用劝我,也不用再试探我……天衍帝的嫡子,是我不配,你说小孩子心性不定,又身份敏感……都有道理,谁都不必劝我,因为我原也没打算越这个雷池……你一片苦心,为我筹谋,我很是感激,但是,你是我姐姐,此生也只到姐姐为止,今日我决定去找他,就和你现在拦我一样,我说得……够明白了嚒?”
  辛鸾给他留的这封信让他心神震荡,但其实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的。
  不论辛鸾说再多的抱歉,说再多的愧疚,说再多的“怕世人误你,怕舆情误你,怕我误你”,邹吾都不想接受。这件事他愿打愿挨,就像红窃脂待他一般,处处考量,处处打算,处处付出,这所有所有的好意,所有所有的真心,怕的都不是被辜负,而是被逃离。
  可红窃脂听到邹吾那一句“是我不配”的时候,她就真的知道,她完了,她再也比不了了。他们这群人何等骄纵狂傲,哪怕世情打压也从来没有压断过他们的脊梁,若不是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哪里会如此自轻自贱、妄自菲薄。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凭着最后一口意气不假思索地朝转身就走的邹吾喊,说:“你若是去了,那我们今后便再不联系!”
  她腰脊笔直,声音却颤抖,像是一柄指天的缅刀,直刺天幕。
  邹吾没有回头,径直地往前走。他现在要去走回头路,把辛鸾从南阴墟那接回来。
  卓吾一脸为难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他面红过耳,滴血一样,前后两人各扫了一眼,最后捡起地上的布袋子,还是灰溜溜地跟上哥哥。
  他们走出不远,身后忽地平地掠起一股骤风,紧接着鸟啼煽翅,愈飞愈高,愈飞愈远。
  邹吾没有回头,他知道红窃脂已经负气走了。辛鸾不与外界通消息,他把邸报的事情瞒得很好,他能知道,十有八九是红窃脂告诉的,邹吾怪她,又因亏欠她,不忍怪她,轻轻垂下眼睛,心里只有很怅然、很怅然的一句:
  好姐姐,回家吧。不要再卷进这摊事里来了。
 
 
第66章 南阴墟(9)
  墉城更邻近中境的门户,辛鸾从巴东一路北上,给自己留了五天的时间。
  他身上带的东西不多,有弓弩、有匕首、照身贴,还有他那一兜子红珊瑚珠子。但虽然负重不多,但体力还是不足,经常且飞且走,飞半个时辰,就要着地歇一会儿。
  并且因为独自上路,他比之前更警醒,不仅要自己分辨路线,还要提防着各式各样的危险,他避开了城镇,大量的独行时间让他不断复盘起这些日子。
  其实走了一天之后,他就不像之前那般难过了,只是偶尔回想一下,惊讶于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邹吾他们。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