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同学,回家呢?”袁叔笑着和沈栖打招呼,“不上晚自习,早点回家。”
沈栖笑着对他点点头。
周景棠拉着沈栖走了,后面跟着宁哲和林远。
正逢杨大爷过来接班,接了一把袁叔手里的瓜子一起磕,说:“男娃女娃都俊。”
袁叔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沈栖他们的背影,他笑着说:“那女娃确实是俊,白得跟瓷碗似的。”
杨大爷顿了几秒,手里的瓜子也忘了磕,看着袁叔脸上的褶子,随即说:“我孙女也这么大了,看着这些孩子,就想多管管,管严点,对他们好。”
袁叔没有说话,低头磕着瓜子,嘿嘿笑了两声。
另一边,周景棠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台球厅。天气到了下午已经冷得不行了,一进台球厅却暖和了不少。
“跟着我,看看就行了,”周景棠嘱咐沈栖,“这边比较乱,不要乱跑。”
沈栖点头。
台球厅总共只有一个大厅,按规格摆了十多张台球桌,少年少女三三两两围成一桌,有些身上还穿着校服,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学校的人。
“呦,不得了呢,一中的。”
民育那边的人也有好几个还穿着校服,为首的人认出了宁哲,有不认识的也看到了一中的校服。
有人看见了沈栖,笑着开玩笑说:“怎么还带女的?不怕一会儿输了脸上挂不住吗?”
宁哲笑了:“来,今天景哥教你们做人。”
周景棠给沈栖拉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下旁观,还去柜台那里给他买了一包花生。
“景哥?周景棠啊?津城来的那位少爷嘛,早有耳闻。”
少年之间的争斗不问原由,也没有对错可言,争强好斗那是家常便饭,宁哲上次输了一个球今天就变着法的回来找场子。
“一人三杆,定输赢,”民育那边的说,“平局就加一杆。”
周景棠笑了笑,靠着台球桌擦杆,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说:“平局?不存在的。”
沈栖还在这儿好不好,平局,他不要面子的吗?
宁哲兴奋地上去摆球,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民育这帮孙子吃瘪。要知道,周景棠打篮球或许菜了点,打台球可是称手得很。
台球室里烟雾缭绕,周景棠坐在旁边的台球桌上,一手拿着杆,一手夹着烟。
沈栖混在人堆里像个异类,他没有好感,也没有反感,虽然有些看不懂,但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看着周景棠叼着烟上了场,弯腰俯身下去的时候,视线顺着杆看过去,猛然一击,四处散开入洞。
周景棠起身,拿开烟,笑着说:“呀,退步了退步了。呀,怎么还赢了呢?”
语气何其欠揍。
沈栖被他逗乐了,笑了出来。
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黑蒙蒙的还飘着细雨,周景棠和沈栖一起回家。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沈栖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静了下来。这段时间他总是很想时时刻刻都在家里陪着沈清竹,却又害怕回去。
他走得很慢,跟在周景棠身边像只企鹅。
“怎么走这么慢?”周景棠说,“你不是一向都是骑风火轮吗?”
沈栖笑不出来了,说:“我妈身体更坏了,回去听她咳得昏天黑地,挺揪心的。”
周景棠沉默了一会儿,揽过沈栖的肩,安慰他:“没事,阿姨会好起来的。”
沈栖知道她不会好起来了,却又不忍心反驳。
路再远还是走到了,周景棠把沈栖送到了楼下,看着沈栖进去了才离开。沈栖一个人摸黑上了楼,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了沈清竹扒着床咳嗽。
“栖栖……”
她突然一个不慎,翻身掉到了地上,吓得沈栖连忙过去扶她。
这一扶起,发现她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
沈栖吓得手足无措,眼泪掉下来,慌乱地跑出去喊:“景棠!景棠!你走了吗?”
走了没多远的周景棠听到了沈栖的声音连忙跑了回来,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周景棠大步跑上楼来,进了房间才发现不省人事的沈清竹,他来不来思考,弯腰抱起了沈清竹,对沈栖说:“拿我小灵通给我姑姑打电话,让她开车出来。”
沈栖连忙从周景棠裤兜里翻出了电话,手抖得厉害,给周兰打了电话。
他们跑到巷子口的时候,周兰也开着车到了政区大院门口,开了车窗喊他们:“快上来。”
沈栖一路上一直握着沈清竹的手,他很担心,也很感激周景棠和周兰。
到医院之后,人直接推进了抢救室,沈栖蹲在走廊里哭,他很自责,如果按时回家的话,也许会早点发现。
周兰是个女强人,遇事不慌,拿着缴费单子楼上楼下地跑,把事情都办完了。沈栖拿钱给她,她也不肯收下。
沈清竹两个小时后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医生也说,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一次能从鬼门关回来,下一次就未必了。
周家姑侄俩后半夜还是离开了,沈栖守在沈清竹的病床前。
沈清竹虚弱不堪,却哭得声泪俱下,她说:“栖栖,妈妈得去见见他,妈妈快不行了,妈妈如果不再见他一面,死了也不甘心!”
沈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拼命摇头。医生已经说了,沈清竹的身体已经禁不起折腾了,出院都不行,更何况奔波呢?
“我知道他在哪儿,我这些年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儿,”沈清竹说,“我得去见见他,了我一桩心事,我死了,你把我葬在外公外婆身边。”
沈清竹哭得凄厉,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病房里一刀一刀地割着沈栖的心。
最终沈栖还是不同意,她嘱托医生护士替他看着沈清竹,不能让她趁他不注意离开。
沈栖请了假,沈清竹生命最后的这段时光,他希望自己时刻都陪着她。
周景棠来的时候,沈栖正在给沈清竹削苹果,他提了很多营养品,笑着对沈清竹说:“阿姨气色好多了呀,还是那么漂亮。”
沈清竹这几天情绪都不稳定,见了周景棠难得的有了笑脸,说:“属你嘴甜。”
周景棠笑着坐在沈栖旁边,陪沈清竹说话。
沈清竹眼底泛青,脸色苍白如纸,笑起来也是一副没有生机的样子,她这几天神志都常常混乱,有时候一个人自言自语。
“小棠,我走了,你好好照顾栖栖,”沈清竹说,“我啊,半辈子就得这么一个女儿,唯一盼的,就是他以后啊,有枝可栖。”
周景棠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纳闷,明明沈栖不是女儿啊,为什么沈清竹那么笃定是女儿呢?
“我们栖栖,是我的骄傲,”沈清竹说。
周景棠笑着说:“阿姨,我以后,会照顾栖栖的。”
喜欢他照顾他,不管他是男是女。
周景棠陪沈清竹聊了很久才离开,他离开之后,沈栖握着沈清竹的手,问她:“妈妈很喜欢景棠?”
沈清竹说:“那么好的男孩子,谁会不喜欢。”
沈栖突然很可悲地想,原来妈妈不是不喜欢男孩子,她只是不喜欢沈栖是一个男孩子。
沈清竹摸了摸沈栖的脸,眼里都是不舍和眷恋。
“栖栖,我的女儿。”
沈栖这一请假,就是近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到十二月底期末考试,他才回去考了试。老师见他成绩并没有大幅度下降,考虑到他家庭情况,便也没有苛责他。
冬天特别冷,沈栖买了暖手袋,放在沈清竹的被子里,希望能让她晚上的时候能睡得好。
新年来临,沈栖做了简单的连夜饭,端到了沈清竹的病床边,折了一个纸灯笼,送给沈清竹做新年礼物。
他不停地企盼,希望命运垂怜,让沈清竹能陪他到下一个新年。
☆、第二十章
新春二月十八的时候,沈清竹趁沈栖下楼买东西,偷偷跑出医院了。
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帮忙找,沈栖慌得连鞋都丢了一只,终于在医院侧门口找到了她。
沈清竹抱着沈栖,哭得伤心,已经没有任何的体面可言了。
她央求沈栖:“栖栖,我要见见他,我快不行了我知道,我得见他,我如果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得了。”
“栖栖,好女儿,你心疼心疼妈妈,我得见他啊!我为他疯了半辈子,我一定得见他!”
“你知道吗?他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女儿,我得告诉他,他女儿叫沈栖啊……我得告诉他,我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沈栖这一次没有哭,他只是把沈清竹扶起来,把钱塞到她手心,“你去见他吧。”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沈清竹虚弱单薄的身影走在人群里,仿佛连风都可以吹倒,可是她不管不顾,每一步都那么坚定。
沈栖看着沈清竹上了火车,转身回医院把费用结了,办了所有的手续。
医院外站着一个周景棠,沈栖终于忍不住哭着抱住了他。
“我妈妈她,不要我了。”
周景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
沈栖不知道那个他素昧谋面的父亲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能让沈清竹惦念了他这么多年,临死了也要不顾一切地去见他一面。
三月初,柳城一中开学了,沈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和周景棠一起去报道。
巷子口林远和宁哲各自骑了一辆摩托车,等着周景棠和沈栖。
宁哲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面临着高考倒计时,再贪玩也不敢像以前那么放肆了。
后来他父母索性给他办了住校,绝了他贪玩的心。
身边有一个高考生了,似乎到处都有高考的话题,林远突然问周景棠:“高考考哪儿?”
“出国啊,”周景棠说,“带着我家沈木西远走他乡。”
“你认真的?”
周景棠点头:“我皇阿玛说过。我想着正好,天高皇帝远的,想怎么玩怎么玩。”
“不是,重点是你爸居然同意你带沈栖一起?”林远笑了,“你们豪门这么没有架子的吗?”
周景棠说:“我爸自己提的。”
沈栖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正听到这里,他问:“提什么?”
周景棠嬉皮笑脸:“提亲啊,沈木西,你嫁不嫁我?”
沈栖瞪了他一眼。
如今他和周景棠,友情以上,恋人却又未满,其实也不能说满不满,而是两个人好像没有认真确定过关系。
沈栖不敢想自己能和周景棠在一起,他怕有一天要面对绝望的境地。
装女孩装久了,他陷在里面出不来,可是周景棠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瞒不了一辈子。
他怕他不配。
沈栖这段时间情绪一直很低落,沈清竹自从走后,连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过。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见到那个人。
周景棠一直陪着他,白天的时候守在他的身后,晚上的时候守着他的窗台。
班上很多人都知道沈栖和周景棠是邻居,也知道沈栖妈妈生病的事情,之前沈栖请长假的时候,大家有些不解,不是说沈栖是富二代吗?怎么会需要亲自照顾呢?请个佣人护工之类的多好。
祝瑶从来没有相信过沈栖是富二代,这个传言是高一那会儿就有的,她也有耳闻。但是传言是传言,她一直都觉得是假的,因为一个人身上的穷酸气,是假不了的。
祝瑶喜欢周景棠,而大家都默认沈栖才是周景棠的女朋友,她不满已经很久了。
终于,她忍不住,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去了政区大楼那边。
那边是旧城区大改造工程的示范点,新式的大楼拔地而起,中间却参杂着很多破旧的小巷。
祝瑶看着周景棠进了政区大院,而沈栖进了老巷子。
她嗤笑,原来邻居是这么个邻居法儿。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沈栖和周景棠前后脚进教室,他坐下去之后便开始写题,没有注意到同桌脸上嘲弄的笑意。
新学期开始收班费了,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生活委员不敢了,这个学期要换个人上任。
“沈栖呀,沈栖可以,”祝瑶说,“沈栖学习不错,人也细心,最适合当生活委员了。”
沈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他和祝瑶平日里不怎么说话,这个时候祝瑶推荐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真实。
“沈栖,可以吗?”班主任问。
沈栖不太懂得拒绝,心里其实是不想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今明两天把这个学期的班费收了,”班主任说。
下课之后,周景棠笑着凑上来,喊他:“生活委员,你好啊。”
沈栖没搭理他。
周景棠坐了回去,打趣他:“当官了还不理人了。”
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交班费了,沈栖用小本子记下每个人交了钱的人的名字,大多数他都不认识,一个个地问别人叫什么名字。
原本大家都没有什么想法,沈栖问名字,他们便说,问得多了,祝瑶在旁边笑:“不得了呢,同班同学那么久了,谁是谁都不知道。”
祝瑶是笑着说的,沈栖却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好意,他有些尴尬,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后面来交的女生自己报了姓名,交了钱之后嘀咕了一句:“金贵啊,大概也是因为我们没有让人家记住的价值吧。”
“什么?”沈栖没有听清。
“没什么。”
放学的时候,沈栖把收到的钱都夹在书里,放进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
周景棠在一边等他收拾好了书包,顺手接过来自己背上,沈栖看了他一眼,又拿回来自己背上。
天气微微有些回暖,积雪融尽了,沈栖和周景棠都把自行车放弃了,每天步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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