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很好吃啊……”沈栖自己都想不明白。
周景棠吃完瘫在椅子上揉肚子,笑得一脸满足,语气里也尽是慵懒:“很好吃啊,我惦记了很多年呢。只是口味变了,你以前从来都是土豆炒青椒,鸡蛋炒青椒,万物皆可炒青椒。以前啊,咱们房间好歹隔了一条巷,每次你炒菜,我的小阳台也跟着遭殃,幸好是我,换了别人早拖你出来打了……”
沈栖静默着听他说起这些,心里五味杂陈,几分酸,几分涩,其中滋味真的难以说清,有庆幸,也有遗憾。
周景棠笑着笑着便靠向了沈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沈栖的额头,许是喝蘑菇汤喝醉了吧,他语气里带了几分迷茫,轻轻地说:“我们俩啊,上天注定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看,津城这么大,里三环外三环,上廊桥下廊桥,一条街都有几车道,但是你沈栖还是走回了我的世界里了。”
他声音温柔,低沉沙哑:“栖栖,以后不要再迷路了,好不好?”
沈栖被带进去了,情绪跟着周景棠走,心绪万千,开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周景棠突然倒了回去,一拍大腿大声笑了出来:“老子就说老子是调情的一把好手,这些年都没给我发挥的机会!”
他似乎还有遗憾:“唉,耽误了耽误了。”
沈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盯着周景棠,有那么一瞬间想用锅底拍死他。
新年前的一天,周景棠照常赖在沈栖的房间里,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窝在小飘窗上看《阿Q正传》,书没怎么看进去,目光时不时飘到书桌前看书的沈栖身上。
沈栖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即使不在教室,即使没有老师,坐在书桌前,永远挺直背脊,腰杆子如同松树一般。
周景棠东想西想,手机便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拿一起一看,发现是穆雅斓。
电话接通之后,穆雅斓那边沉默了很久又是那个老掉牙的问题。
“小景,今年回来过年吗?”
周景棠看了一眼停下来看着自己的沈栖,放低了声音,对她说:“你都知道,又何必年年问呢?你好好过年,吃好吃的,约几个朋友打打麻将,年后我给你寄礼物过来,好不好?”
“你还是不回来……”那边似乎又哭了。
周景棠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否则有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结果。他放软了声音,试图和她讲道理:“你别哭啊,我改天陪你逛街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和我爸之间没个对错,我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周景棠把书放下,坐直了,拿着手机,平静地说:“我没有想要我爸怎么样,我也不怪他了,我没有生他的气,十年了,什么气都该消了,真的。妈,我只是想要他知道,他错了,我没有错。”
周景棠始终认为,他一没有偷二没有抢,怎么就值得周延武同志如此阵仗呢?兴师动众,从津城到澳洲,从澳洲到柳城,几个城市来来回回地折腾,只为了阻止他爱一个沈栖。他没有说谎,十年了,谁能生十年的气?他只是想要周延武承认,当年究竟是谁错了。
穆雅斓那边哭着欲言又止,几次哽咽,听得周景棠也觉得喉咙里发疼。可是他不敢松口,他知道,他一旦退一步,他和沈栖十年前遇到的问题,如今仍然会上演。
“你都不回来见见你爸,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自己错了呢?”穆雅斓问。
周景棠说:“他如果知道错了,这个电话就应该是他打过来的。”
穆雅斓哑口无言。
周景棠于心不忍,又挑着话题和她聊了一会儿,哄得人总算不哭了之后才挂了电话。
周景棠把手机随手放在了飘窗上,视线看过去,沈栖正看着自己,他淡淡笑了笑,揉了揉眉心,问他:“看什么?”
沈栖收回视线,说:“你这些年,好像也过得不怎么样。”
周景棠在意的字眼,是那个也字。
他换了舒服的姿势靠了靠窗,看着沈栖,眼里有些许笑意:“沈木西,你说我们两个这些年怎么都越过越回去了?”
“那你愿意回到过去吗?”沈栖问他。
“不愿意,”周景棠说,“我们都要向前看,更何况我们的过去好像也没多好。”
沈栖回忆了一下很多年前的周景棠和沈栖,青葱年华,却都不得轻松。
他们都不想回到过去了。
沈栖扣上书正准备出去,周景棠突然在身后开了口:“栖栖,我们开个坦白局吧。”
沈栖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怔几秒之后,说:“好。”
☆、第五十一章
周景棠和沈栖的坦白局在2013年新年来临的前一夜晚上,地点在津城海勒广场西北边的一家深夜食堂里。年关已至,不少于门店都关门了,周景棠拉着沈栖出了门,往街上绕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么一家面馆。
老板是个退行的摄影师,小面馆的墙上贴了很多风景照,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心思拍的。周景棠和沈栖进去之后还没有点餐,老板掀眼皮见了人,便说:“随便吃点?”
沈栖点了点头,不做他话。
周景棠自己去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往桌角一按便开了酒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递给沈栖。
“来,坦白局正式开始,不整虚的,一问一搭,可以沉默,不能撒谎。”周景棠说。
沈栖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了,反而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周景棠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戒烟期,随即冲沈栖笑笑,一时之间竟有种有梗在喉的感觉。
小面馆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窗户上面放了一部很大的电视,外面吹着2012年最后的一次晚风。周景棠突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受不了和沈栖之间的这种正式。
沈栖问:“你后来,回过柳城吗?”
“回过,”周景棠说,“每一次都是想要回到你身边。”
像是怕沈栖不信,周景棠举起手保证,对他说:“真的。”
沈栖被他逗笑了,低着头笑了笑,抬起头对他说:“我知道真的。”
“你呢?”周景棠问他:“你回去过吗?”
沈栖说:“没有。”
“到我了,”周景棠说,“当年……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你恨过我吗?”
沈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问:“当年我骗了你,你恨过我吗?”
“没有,”周景棠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沈栖说:“我没恨过你,真的,只是我幻想过如果那时候你在,会不会不一样。”
“对不起,栖栖,”周景棠说。
沈栖只是笑了笑,说:“今天是坦白局,不要说对不起。”
“下一个问题,”周景棠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让沈栖想了很久,盯着老板端上的清水面,思绪飘到了很多年前的那条旧巷子里。很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淡淡地说:“在你走了之后。”
沈栖说:“你走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开,后来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我一开始不信,听得多了就没那么坚定了。后来你确实没有回来,我很难过。”
也许比难过要多一点吧,那个总是揣着兜走在他身旁的少年,那个叫他回头把糯米冰棍塞进他嘴里的少年,那个他每天傍晚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少年,在占据他青春所有的位置之后,有一天突然不见了。
那种感觉说是难过都很笼统,仿佛心尖上最珍贵的东西被人生生剜了去,连着血肉,生生剥离了去。
周景棠陪在身边的时候,沈栖没觉得自己多喜欢他,等到他终于承认那是他认真专注喜欢过的人的时候,正是他彻底认清他再也等不到他的时候。
他喜欢他,确实是在他离开之后。
周景棠听到这个答案笑了出声,呛到了一口啤酒,顺好了气才笑着问他:“是不是意识到我的好了?”
“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周景棠震惊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周景棠嬉笑着说:“年纪小不懂事,见色起意啊,”
沈栖认真地问:“那你后来这些年就没遇到过比我好看的人吗?”
“有啊,”周景棠说,“我在澳洲那几年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比你好看。可是他们再好看,他们也不是沈栖。”
他喜欢的人,好看是首要的,却不是必要的,必要的条件只有一个,叫沈栖就好了。
沈栖含笑,问他:“你在国外那几年玩得好吗?”
“玩得好吗?”周景棠笑着说,“我那鸟语你不知道啊?学语言就去了半条命。其他就好,吃好睡好玩好。”
“你呢?”周景棠突然问他,“你在津城这些年,怎么样?”
“不好不坏,和你一样,吃好睡好,”沈栖笑了笑,“就是没怎么玩,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
两人抬眼四目相对,各自移开视线,脸上都带着浅淡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他们都没有撒谎,只是没有说完罢了。
面条没怎么动,两人也没有什么胃口,买了单便出去了。午夜的津城很热闹,年关的当口尤其,周景棠给沈栖围了围巾,握着他的手挤在人群里。
周围或多或少投来一些异样的眼光,他们一开始有些紧张,走了小半条街之后便什么不放在心上了。再没有什么比身旁这个人重要了。
人潮拥挤,沈栖突然听到周景棠说:“栖栖,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爱你?”
周围人声嘈杂,他低下头附在他耳边说:“我爱你,十年后的今天,我还是爱你。”
时光如果一个严厉的师者,教会了他很多,比如放下。十年来,他放下了很多,放下了年少的不羁,放下了脊骨和骄傲,放下了家门与荣光,他唯一不曾放下的,便是对沈栖的爱。
沈栖从长长的袖口里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在心里对他说,我也爱你,还有,谢谢你回来。
阮家别墅今年比往年热闹了很多,除了一家人和常客钟承霖以外,还有周景棠和新朋友苏嘉乐。
连夜饭摆成了长桌,各色菜肴纷纷上桌,门口摆着烟火大礼包,准备连夜饭之后一起去放。
阮长苓给每个晚辈都包了新年红包,沈栖从来得她偏爱,比别人都厚一些。红包发给大家之后,沈栖把自己的红包给了周景棠。
阮长苓心里有些吃味,忍不住说:“小栖,新年红包是祝福,怎么不自己留着?”
“他保管,”沈栖是这么说的,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想把祝福都给周景棠。
阮长苓想再多说,转念一想只要沈栖自己高兴就好了。结果没一会儿,沈栖起身的时候,两个红包已经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周景棠笑着对阮长苓说:“阮姨,我的也给栖栖管。”
阮长苓这才笑了出来,她不得不承认,周景棠有眼力劲又会讨人喜欢,这才几天,她对他已经很满意了。
连夜饭过后,大家一起围在别墅的院子里放烟花,有好几箱,年纪小一些的徐晓晓徐杨,还有苏嘉乐玩得很疯,跟着烟花绽放又喊又叫的。
阮长苓和徐东程看了一会儿便回房休息了,阮家这几年都没有守岁的习惯。钟承霖受三个年轻人喜欢,没一会儿便被拉到一边捣鼓新式的烟花,沈栖和周景棠坐在石桌前看烟花。
徐晓晓和徐杨追着打闹,钟承霖细心地手把手地教苏嘉乐放烟花,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不断。
沈栖说:“这是我这几年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我也是,”周景棠说。
2012年在烟火烂漫里就此画上了句号。
年关里,年味仍然没有过去,但是已经开始复工了,周景棠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的正经老总,过了十五,终于还是去上班了。
沈栖的柳城里也开业了,新年大吉,每天都会送一些吉祥的礼物给客人。
二楼大堂的那张台球桌又被沈栖从仓库里找了出来,拂去了灰尘,重新摆在了原来的位置。
那个一杆进洞者免单的活动似乎又开始了。
周景棠来柳城里看到台球桌的时候,拿着杆撑着摆姿势,还一脸得意地对沈栖说:“我就知道,好你个沈木西,贪图我的美色不是一朝一夕了吧?”
沈栖扶额叹息,没理他准备下楼,正巧迎上了从楼梯口上来的人。
周景棠一回头发现是周兰,挺惊讶的,问:“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兰白了他一眼,凶道:“谁是你姑姑?你有姑姑吗你。”
周景棠被怼了几句,吃瘪地退到一边。
“我最近想吃点柳城菜,这不想到栖栖就是干这个的,想来吃顿饭,也看看你,”周兰对沈栖说话的样子像换了个人,温柔得不得了。
沈栖笑了笑,说:“姑姑你先坐,我去吩咐。”
周兰拉着沈栖一起坐下,说:“你陪姑姑说说话,让他去。”
他,自然就是指周景棠。
周景棠被周兰指挥惯了,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去厨房,留沈栖陪周兰说会儿话。
周兰目光扫到了台球桌,便笑了起来,对沈栖说:“我跟你说,景棠小时候打台球打得可好了,长大就不玩了,现在更加是,谁说他以前打台球好,他还听不得了,还说台球太什么……太……非什么来着?”
沈栖接话:“非主流。”
“对,就是非主流,”周兰笑着说,“你说这孩子,一天一个样,小时候那么喜欢,长大了就嫌弃非主流,没个长性。”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沈栖,柔声说:“他就是这么个没长性的,以前我们都以为,他喜欢你,最多不过一两年,谁曾想他不声不响地坚持了十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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