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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尽管如此,方无相的目光仍旧郑重,仍旧一丝不苟,像是在惩戒自己,又像是依依不舍,就连死者的凄状都要牢牢记住。
  他曾承诺,会保护元宝到最后一刻。
  他不要自由,倘若自由意味着孤寂,他宁愿这份牵绊成为他的枷锁,锁住他的心魂。
  即便海水倒灌,河川干涸,山石崩塌,天地倾覆,他都绝不会违背诺言。
  他终于站起身,站在如泣血一般浓艳的残阳下。
  成佛之路已化为虚妄,成魔之路犹在脚下铺展。
  *
  有谁还记得,清光涯是第一缕朝阳降落人间的场所。
  碧波粼粼,海阔天高,温暖和煦的朝晖轻抚大地,人间犹如初生的婴孩一般睁开双眼,脸颊红润,就连啼哭声都充满了希冀,充满了欢愉——这便是清光涯上周而复始的日出之景。
  尽管昼夜更迭司空见惯,但人们仍旧恋慕着每一次日出,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野兽只要有食物果腹,便能活得长长久久,人却非得将希望悬在眼前,才能笑着活到下一天。
  现在,清光涯上的清光已被血光所取代。
  血光之中没有希冀,没有欢愉,只有漫无边际的痛苦与绝望。
  木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目的绝望。
  倾斜的山崖上横着许多尸身,有的折断了手脚,有的震碎了脾脏,甚至有的连天灵盖都被掀去,红白相间的浆液流了满地,泛着使人窒息的浓郁腥味。
  这些人死得凄烈悲惨,就像是被一场暴风撕成碎片,或遍体鳞伤,或身首异处,全无救助的余地。他们的血渗到地上,把青苔覆盖的涯岸染得一片鲜红。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在满地横尸中,只有一个人仍站着,他的身上也沾满了血,血迹凌乱,已经分辨不出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他就像是暴风中心的眼孔,饶是一动不动,却仍旧透出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力。
  木雪花了一些时间才看清楚,原来倒在涯岸上的尸身,竟统统是西州会的人马,这群乌合之众常年将东风堂视作仇敌,四处兴风作浪,无恶不施,东风堂始终未能将其铲除,却没想到他们竟在这孤岛上落入旁人之手,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与木雪一同前来的东风堂弟子,间或有人发出啧啧叫好的声音。
  然而,木雪的心却坠到谷底,是被风暴中心的人牢牢吸去的。
  她喃喃道:“方无相,竟是方无相……”
  那人果真生着方无相的脸庞,穿着方无相的衣衫,甚至使着方无相的武功,但看上去却像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可是,在这小小的瀛洲岛上,怎会有第二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木雪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方无相与西州会的较量刚刚结束,周遭的看客已躲得很远,没有一个敢近前。
  满地尸身之中,尚有一个并未彻底断气,从方无相的背后缓缓抬起头,用剑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这人的半张脸磕在尖锐的石头上,已然撞得血肉模糊,表皮像是被剥去一半,淋漓的伤口背后,隐约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极狰狞。
  木雪终于认出他的脸,他是西州会中的精锐之一,是使剑的一把好手,快剑有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夺过东风堂不少人命。
  他倒下的地方恰巧在方无相视野之外,占据地利,是最适宜突袭的位置。
  他纵剑而起的时候,一定也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将全身的力气倾注于剑上,往方无相背后刺去。
  再紧实的肩背,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也抵不过利剑的锋芒。
  然而他错算了。
  他的锋芒根本没能触到目标,便觉腕上发紧,下一刻,方无相的脸已正对着他,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手腕便失去了知觉,如折柳一般垂落,剑从指间脱出,坠至脚边。
  他慌忙抬起头,迎上对方的视线。
  方无相背迎着落日,阴影中的脸因为怒意而泛着赤色,与残阳镀出的光晕融为一体,仿佛在熊熊燃烧似的。
  这是他眼中所见的最后一道光景。
  木雪站得距离尚远,竟也不禁心惊胆战。她看出那人的剑法绝不拙劣,突袭的招式绝无破绽,然而,他却全然不是方无相的对手。方无相也未施与他半点怜悯,旋即抬掌出招,径直向他胸膛击去,掌风如气贯长虹,一招之间,便将那可怜人的心口震碎。
  最后一个敌人也倒下去。
  逆光而立的身影披着满肩余晖,竟像是寺庙中供奉的不动明王,身负烈焰,怒目圆瞪,以愠怒震慑邪魔。
  但他终究不是佛,只是一介凡躯,他身后的赤焰也烧灼着他的体肤,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的身影。
  木雪的心里说不出地沉重。
  她是领奉宋云归之命,前来镇恶除邪的。
  ——倘若方无相堕入邪魔,施行恶举,滥杀无辜,便将他就地正法,绝不可恕。
  她本不敢相信堂主的话,直到她亲眼看见清光涯上的情形。
  她周遭的同僚已经跃跃欲试,堂主招募方无相的消息早已传遍东风堂上下,倘若方无相辜负了堂主的期许,那么为他而留位置便会空出来,倘若能在此役中将他击溃,便极有希望顶替他坐上高位。
  与浑噩度日的江湖浪人不同,世家子弟永远身处竞逐之中,永远不知懈怠,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向上攀爬的机会。
  眼看同伴蠢蠢欲动,木雪高声道:“且慢!”
  距离木雪最近的男子偏过头,问道:“堂主有令,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此人名曰宋芒,虽与宋云归姓氏相同,却并不沾亲带故,但他处处争强好胜,尤其急于在宋云归面前表现,恨不得早一日成为真正的亲信。
  木雪面露不悦,道:“堂主的命令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且慢出手,勿要轻举妄动,你听不懂吗?”
  宋芒笑道:“怎么?木师姐该不会对这假和尚动了凡心吧?”
  这声音极其刺耳,木雪不禁皱眉,冷冷道:“当然不是,无相功深不可测,你若不愿像那些人一样,平白送掉性命,最好听人一劝,谨慎行事。”
  宋芒又问:“那师姐说该怎么办?”
  木雪咬牙,道:“结阵。”
  她在门派中虽无甚亲朋簇拥,但终归有着首席弟子的威严,一言既出,众人便依照她的号令,各自振剑出鞘,结成严密的剑阵,将她团簇在正前方,阵眼的位置上。
  宋芒依旧在她身旁,没等她开口,便抢过她的话,高声道:“诸位,今日我们东风堂一定要拿下此役,别再给天极门抢了风头!”
  宋芒的豪言壮语显然比木雪的谨慎言辞更受欢迎,话一出口便赢得阵阵附和声。
  木雪不与他计较,率领众人攀上清光涯。
  今日一同结阵的弟子共三十有二,个个训练有素,如此浩大的阵势,却只为对付一个人。
  他们所对付的人却没有表露出半分畏惧,径直迎上前,问道:“是你们出卖我的朋友,纵容初家兄弟将他绑走,是吗?”
  木雪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她当然不曾出卖元宝,但她并不清楚其他人的动向。
  她身旁的宋芒却轻蔑一笑,道:“是又如何?”
  木雪一惊,偏过头去看宋芒的神色,宋芒却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敌人,等候着厮杀的机会。
  木雪忽地明白,在宋芒眼里,方无相已经是个死人,他根本不在乎死人是正是邪,更不屑于倾听死人的问题,他只是想要死人早些死得彻底,给活人让出高攀的路。
  方无相仰天大笑,道:“什么名门正派,什么行侠仗义,统统都是骗人的谎话,东风堂和西州会一样,没有一个无辜,没有一个冤枉,你们既然来了,便陪他一起死吧!”
  一个‘死’字吐出口,夺命的拳掌便随之落了下来。
  *
  无相功的名号,得来是有缘由的。
  修习此功,便要淡观万物,摒除己欲,远离喧嚣,涤空心性,眼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纵然世间有千面万相,亦不染纤尘,一心至纯。
  如此臻入极境,才造就了武林之中至为坦荡的功法,人心没有私欲,好像是树没有阴影一般。不着形貌,无迹可寻,所以才所向披靡,无可战胜。
  蓝田寺上千年履历记载中,凭借旁门武艺破过无相功的人,至今未有其一。
  然而,蓝田寺终究还是被皇帝降旨定罪,方圆千里的百姓再无一人前往寺中烧续香火,千年古寺无以为继,最终走上衰败覆灭的道路。
  世间最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俗世中的权与利,贪与妄。
  主持方丈深知方无相心性太过纯粹,所以才将他遣走,希望他在俗世中寻得乐趣,最好荒废禅修,沉湎红尘。凡人终究难成佛,倒不如让斑斓的江湖来渡去他的苦难。与。熙。彖。对。读。嘉。
  但方无相终究还是辜负了这番期许。
  人行于世,岂能无相入眼,岂能不染纤尘。
  方无相的身上已沾满了血。
  东风堂的阵法并不能奈何他,他的身法轶荡无拘,出手大胆朗阔,凭借着高超的内功,将气行驭于身外,施展自如,犹如白鹤亮翅,其势冲天。
  只有亲自与他交手,才能亲身领略到无相功的精绝之处。
  罡风在他的指间缠绕,化作躯壳的一部分,他的掌底风声呼啸,时而外铄,时而内收, 全然无法测,无法防。
  双方以众敌寡,不过拆了十几招,东风堂的阵法已生出变化,起先那凌厉的攻阵渐行渐缓,两侧的先锋被逼至后翼。
  结阵为战,重在聚气,优异的阵法必定要经过长年累月的磨合,阵中之人互相信赖,彼此托付性命,一呼一吸皆同调,如此一来,众人之气凝于一处,只要气行不破,便能使出成倍的威力。反之,一旦阵法溃毁,气行涣散,所有人都将受到牵连,暴露在极大的危险之中,还不如单打独斗来得更有效。
  东风堂也害怕阵溃,所以将攻阵转为守阵,试图与方无相慢慢周旋。三十二人的精力,无论如何也比一个人更盛,只要将方无相拖到精疲力竭,便能找到突破的法子。
  然而他们又算错了,百余个回合过去,连清光涯的地面都被削薄了几分,但方无相仍露出半点疲态,他就像是一口充沛的井,以无相蕴万相,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倒是东风堂弟子渐渐体力不支,就连木雪的额头也沁出汗珠,脸颊泛起苍白之色。
  她只觉得自己的敌手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天地道法本身。
  但她是阵眼,是阵中唯一的女子,是宋云归座下首徒。她的肩上压着太多“唯一”的称号,所以注定孤独,她只能逞强,却不能示弱,饶是所有人都后退,她也不能退。她若退却一步,便要身败名裂,忍受旁人辱笑。
  她的身后从来都没有坦途,只有万丈深渊。她就像是悬在弦上的箭矢,即便前方是坚石峭壁,会使她拦腰折断,粉身碎骨,她也只能竭力飞驰上前。
  方无相布满血丝的眼底终于映出她的影子。
  秀刺与孤掌相错,双方交手短暂的间歇中,方无相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问道:“你也来了?”
  “是的,我也来了,”木雪低喘着道,“我不愿与你为敌,你快住手吧。”
  方无相道:“我若住手,你身边的人便会立刻杀了我。”
  木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护你。”
  方无相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很快又抿紧了,他摇头。
  木雪已全然不顾旁人眼光,急道:“你的仇已经报了,就算杀死所有人,你的朋友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方无相道,低垂的眼眸中闪过悲哀的神色,“我很快便去陪他。”
  木雪震惊不已,方无相的口吻竟是那么冷静,那么平淡,她以为他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失魂落魄,走火入魔,但事实并非如此。成佛之路也好,成魔之路也罢,皆由他自己所选。
  木雪忽然明白,为何他在夺人性命的时候,掌法仍旧一片清澄,驱使他的不是仇恨,而是悲哀,只因他的心中容不下污浊的人世,而污浊的人世也一样容不下他。
  他终于勘破这一点,也勘破了生死之界,众生之相。
  而她却陷入一片迷茫——自己豁出生命所维护的地位与荣耀,是否也是一片污浊。
  她望着方无相孤身为战的侧影,油然生出几分怜悯。
  她的怜悯不仅施与旁人,也施与自己。天地道法本无情,人间有多少情愫扎根,皆是因为在旁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怜悯使她手中的兵刃变钝,无法再自由挥舞。
  在她露出犹疑的一瞬间,方无相再度出手。
  推掌时掀起的气行,如蛟龙一般缠绕在她的周身,行至喉底,压迫她的脖颈,使她几近窒息。
  她慌忙闪身,将左右手中的双刺前后拉开,前为虚,后为实,借着身形娇小的优势,往方无相的肩上刺去。
  这是她惯用的杀招,在经年累月的苦练中臻至纯熟,只是,她仍旧没能瞄准敌人的心口。
  心有亏缺,锋芒尽失。
  她的腕上一阵麻痛,不知何时,刺尖竟反转朝向,径直刺进她自己的肩膀。
  她本是阵眼。
  阵眼在这一刻遭受重创,守阵也随之溃散,好像堤坝坍塌后倾泻而出的水流,再也无法聚敛成波澜。
  她大惊失色,下一刻,方无相的手掌已抵在她的胸前。
  这一掌发得并不重。
  她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后退,饶是她大声高喝,却离剑阵越来越远,一直退到数丈开外,拼命用脚底抓住地面,才没有跌落山崖。
  她看出方无相并不打算对她下杀手,否则,方才那一个错误便足以夺去她的性命。
  震惊之中,她看到宋芒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向她投来轻蔑一瞥,随后便转回身,不再理会她。
  “回来,你赢不了的——!”她高喊,声音却被众剑齐出的铮鸣声所吞没。
  她的心也被一阵冰冷的预感所吞没。
  失去阵眼的阵法已无气聚,形同虚设,众人放弃守势,一拥而上,阵阵剑光夺目,在空中织出一张明亮的网。
  而宋芒的身形在最前方,突出重围,抛却同伴,以孤剑朝方无相刺去。
  “……不。”
  木雪睁大了眼睛,在她的眼中,宋芒的身影从高处陨落,像是断线的风筝,颓然扎向地面,年轻俊朗的脸庞摔在凸石上,狂妄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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