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孩子,余灿一眼就看出了这份镇定下的畏惧。
余灿靠近一步,女孩就往后退一步。
“你是陶悦……”余灿张嘴问,陶悦就抬手将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眼珠子试图往门的方向看。
“我是十六号服务员……”陶悦面目机械,眼眶发红,一字一句地说,“余先生……”
余灿拉过她,将她拉到沙发上坐着,想先倒了杯水,陶悦却按住了杯子,手在发抖。
她看着杯子里的小半杯水摇头。
余灿的瞳孔短促地收缩了一下,勾着唇角抚着她的手背:“你在这里多久了?我看你都没成年吧?”
陶悦:“没多久,哥哥,茗茗没事吧?”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余灿的眼眸弯了弯。
陶悦的肩头才松了下去,但还是一脸紧张:“哥哥,你快走吧,你转告茗茗,叫她再也不要回来了,忘记在这里的一切,永远不要再回来。”
说着陶悦就要站起来,余灿还想说话,却看见小姑娘一脸执拗:“从这里走,茗茗家这几天出事了,她们都盯着,我没什么的,我妈妈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要是……”
不等他们说完,墙上的一盏红灯就亮了,陶悦的脸上一白。
外面突然变得嘈杂一片,仿佛一块巨石砸进池塘里,水花四溢,骂声一片,慌张的脚步幢幢,陶悦在他身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在喊:“跑什么跑?啊?经举报,你们这里有人组织集体卖·淫,都一个一个地出来啊!”
砸门的声音从远方一层一层靠近,连余灿都觉得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不过反应迅速,推着陶悦进了安全通道:“你躲起来,别出来。”
门被砸得发抖,余灿咬着牙出了屋子,正对上一张脸,那张脸本来还恶狠狠的,嘴里口吐芬芳地怒斥现在的局面,看见余灿,脸上五彩缤纷了好半天,瞬间变成猪肝色:“去去去!那边蹲着去!”
吼完了还往屋子里看,余灿压低了声音低语:“刘队,里面没人了……”
“没人你一个人来这里自娱自乐吗!啊!”那人踹了他一脚,和身边的警员往里翻得东西哗哗响,“藏哪儿呢?趁早出来啊,别等着我找着了,再给我说这样那样的理由!”
余灿轻轻叹了口气,顺从地走到站成两两一排的人边上蹲下。
这一蹲下,顿觉心里不妙,似乎是有着某种预感,他抬头。
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脸,那双眼睛的主人正事路正则。
“……”
只见路正则飞快低下头,余灿觉得,走廊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路正则的样子变得特别清晰,包裹在衣料下的正义感被压制,抱着头的手臂肌肉绷直,那种难堪全然变成了羞赫之后,余灿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身边一茬接着一茬的人,有女人无望的啜泣,也有男人恐惧的喘息。
路正则发现余灿一直在看他,懊恼地扭头瞪他,余灿眉头一挑。
“你什么表情?”路正则脸色极其不好。
余灿不说话,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想逗他的念头,嘴角的笑意更深。
“我只是踩点,不像你……”路正则的鼻翼动了动,闻到了余灿身上的酒味,“和你来的目的不一样。”
余灿的眼眸弯了弯,满眼的不信,声音低沉平稳,一点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什么令人羞丨耻的事:“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路正则全身都写着不信。
“交头接耳些什么!好好蹲着!还要交流心得吗?”刚才踹余灿的队长走到他俩面前,声音发寒,“身份证拿出来!”
余灿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乖乖掏出身份证,刘队看了两眼,又看向路正则:“你,身份证!”
估计路正则长这么大都很顺利,从来没被人这么吼过,同样脸色不好,满脸都是不耐烦,掏出一张身份证。
警察看了两眼,“啪”的一声将身份证摔他脸上,声音变得出离愤怒:“拿真的!这点小伎俩糊弄谁呢!敢出来还披马甲啊?这么怂?”
路正则磨了磨牙,仰头盯着面前人的脸,此人一看就是老扫丨黄大队人员了,眉眼里都是对这些人的嫌弃和不耐烦,现在瞪着眼珠子,一看也是急脾气的人,路正则抱住头的手慢慢地捏紧了几分。
手臂被人撞了一下,路正则耳边传来了余灿的声音:“把真的给他吧。”
路正则脸上的抗拒清晰可见,但还是拿出了身份证,视死如归一般。
刘队拿着身份证看着,恨不得把身份证看穿了一般,眼里震惊了三秒,但是扫丨黄大队是见过世面的,队长的威严更是不允许他过多震惊,捏着身份证离开后,路正则听见身边的余灿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人还有心情笑话别人!
余灿看着路正则,靠墙枕着手臂舒了一口气:“放心吧,没事的。”
“余灿!”刘队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被带走了,听见这么一身后,起身都颤抖了一下,目光纷纷在刘队身上驻足了一下,又转向墙边脸色有点发白的青年。
“……”余灿看着刘队手里提溜着的小姑娘,脸不白是假的,咽了一口口水,“我能解释……”
陶悦被扔在他脚边,“咚”的一声还挺响,来不及叫一声疼,抓着余灿的手臂都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走,对不起。”
余灿看着她线一般溢出来的眼泪,揉了揉眉心:“行吧,暂时不能解释了。”
身边又传来了路正则低低的笑声。
刘队的眉头快拧成麻花了,对两个年轻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提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余灿,还有个路局长的儿子,他宁愿今天告病。
只剩最后一批了,他特地留着余灿和路正则在尾巴上,余灿抬脚要上车,被他抓住后衣领子,手机摔在余灿手心里,压着嗓子说:“给夏江打电话。”
啪——
警车车门被关上,彻底把俩年轻人甩在了外面,余灿满脸讨好:“刘叔……”
“别叫我刘叔,认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刘队一脸“恨铁不成钢”,想戳余灿的脑门,奈何余灿太高了,他踮脚,看起来十分滑稽。
一边的路正则看着:“……”
余灿还微微曲腿弯腰,乖乖把脑门奉上:“我知道现在的身份,刘叔,这一切真的可以解释的。”
路正则拧起了眉头:“……”
刘队沉默了一会,叹气:“跟着我那辆警车回所里,给夏江打电话!不然你找谁捞你?一天不好好读书,来这里瞎凑合什么?”
说着刘队看了一眼一边的路正则,把身份证还给他俩:“愣着干什么?走走走,看着就来气。”
余灿继续不干:“刘叔,能不去吗?记档案吗?”
“哟,你还知道害怕?”刘队一脚已经跨进车里了,扭着身子看着他,瞪眼睛,“少废话,上车!”
☆、微妙
“我真是无辜的,”余灿将事件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口干舌燥,看着刘队长惊诧的眼瞳,喝下了手边的水,“还有就是,那个小姑娘得留着,那个足疗店真的要彻查。”
在余灿和路正则身边,“全面扫除‘黄·赌·毒’社会丑恶现象,有效净化社会风气”的横幅悬在洁白的墙上十分显眼。
余灿说完了,夏江也赶到了。
夏江以前就跟刘队长同事过,关系还颇好,如今夏江去了市局,刘队升上了大队长,感情依然不减。
“误会,这绝对是个误会,”夏江赶紧在两人身前坐下,“我也接到消息了,本来外面还有人的,就等着小路发信号呢,没想到你快了一步,这不就误会了吗?”
“带队的皓子还被你拘着呢。”
这事情刘队花了半小时了解,也表示理解,看着余灿扬了扬下巴,语气里透着凉意:“重点是他,他也跟着出任务?”
夏江看了一眼余灿,余灿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真是个意外。”余灿叹气。
刘队脸上恶狠狠:“夏副支队,我看你还是一块带回去,检讨就不在我这里写了,回你办公室写。”
夏江讨好般地笑着点头应着:“这一定是要写的。”
两人就于晚上的事情相谈甚欢,一直等到这次带外勤的孙皓队长来,孙皓一看见夏江,就赶紧奔着夏江,泪流满面:“夏!副!支!队!我好冤枉啊,他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还不让我说话。”
场面一度沉默下来。
夏江拍着孙皓瘦弱的肩膀,表达毫无价值的安慰。
“先回去先回去,”夏江拉着几个人,“回去好好说说今天的情况。”
“哎等等,”刘队叫住要走的几个人,指着余灿和路正则,“别人我不管,你俩,把十五字背一遍再走。”
十五字?路正则一脸疑惑地看着刘队长。
刘队很快反应过来,拿着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哦,小路才来,不知道也正常。余灿知道,余灿你先背,小路你跟着。”
路正则:“……”
“打·黑·恶、反两·枪、禁·黄·赌、追逃犯、夯基础。”余灿叹了口气,十分熟练地就背了出来。
路正则的内心一时都找不着合适的形容词。
刘队开心了,脸上恶狠狠地说下次再看见他俩,就直接拘几天才能放出去了,夏江赶紧点头赞同,领着人走了。
进了警车,几个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孙皓第一个抱怨:“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刘队,我要是知道他今晚突击检查,这趟外勤就是打死余灿,我都不会出。”
余灿看着孙皓:“打死谁?”
孙皓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不过你小子怎么去了?该不会真的……”
余灿低头看着手机,在夏江要数落他之前赶紧开口:“我觉得足疗店有问题。”
夏江一愣:“什么问题?我看你有点问题,你有事瞒着我。”
“……”余灿笑了一下,“抱歉,夏茗茗那丫头拜托我的,医生得保护人家隐私。”
夏江冷哼:“你先说说什么问题。”
“刘队他们是突击检查,”余灿说,“他们进来的时候,说是接到有人举报的,那时候我前脚刚踏进去没多久。”
路正则很想说这关你什么事情,他也没踏进去多久啊,警察的逻辑让他想开口反驳,但是他突然感觉车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并且表情凝重。
“……”路正则眼看着夏江叹了口气,再说话已经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了,“回警局再说。”
余灿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往后座上靠了靠,要闭上眼睛假寐。
路正则看着他微微仰着的头,下颌拉出线条,喉结微微隆起,随着吞咽轻轻起伏了一下,路正则移开视线,自己也没忍住地咽了一下唾沫。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路正则一看,正是假寐人士发来的,余灿已经睁开眼睛看手机了,两个拇指翻飞,看起来业务繁忙。
【余灿】:我们俩也算是共患难一场了,以后和平相处一点呗。
路正则想说两人坐得这么近,有什么不好直接开口说,又听见孙皓在对着夏江吐槽刘队长,还是默默低头打字了。
【路正则】:我想你是误会了。
余灿正在应付着雷曾的控诉,雷曾说他上个厕所把人上没了,余灿只好说自己被夏江给领走了。
【雷曾】:我刚看对面足疗店来警车了,那家足疗店看起来好像有问题,卧槽,余灿你不会是去足疗店被发现了吧?
余灿的手指顿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语言,这么说起来,事件好像也是这样的,但是其实事件的真相并不是这么一句话能断言的,他只能打出“事情很复杂,足疗店门口的是扫·黄大队刘队的警车”。
退出聊天框他才看到路正则的消息,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路正则看在眼里。
【余灿】:那你每次看见我,意见这么大,以后是不是要上升到听见我名字都不行?
路正则想起了他在办公室说的话,脸上一红,敲字。
【路正则】:那是对不遵守纪律的人的警示。
余灿看着那透着正义、严肃,以及还透着满满督促意味的警示性语句,没忍住笑了一下,切出界面,低下头打算继续和雷曾扯皮,但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此刻远在新加坡出差的祁然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祁然那边传来江饰“他终于也到了要去足疗店的年纪了吗?”的声音。
“……”余灿揉了揉眉心,“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路正则一眼难尽地看着余灿,余灿虽然微微拧着眉,但是丝毫没有觉得恼火的样子,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熟人,不过余灿带着笑意的脸有点无奈,说了没两句语气就加重了:“能让他不说话了吗?感觉我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一样,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我以后怎么也是个正能量医生。”
路正则将手机踹回兜里,决定不去思考他电话那头是谁,直着身子看着车窗外。
余灿挂了电话,夏江又开始问余灿:“小少爷啊?江饰知道了?”
余灿闷闷地“嗯”了一下。
孙皓哈哈大笑:“也是江饰没在市里,不然他可能会亲自来一趟局子里问一下情况。”
“别说了,”余灿叹气,“以后这种类型的事情,我再也不愿意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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