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促一瞥,逗着辛巴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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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正则觉得自己很闲,但余灿不觉得,接到祁然电话的时候他正从实训楼往下走。
“你真要搬啊?”祁然那边终于没有听到江势满是风凉话的声音了。
“嗯,我看看,我不想给夏叔说,估计他要让我住警局附近,或者找关系去他们的公寓房。”余灿穿着白大褂,阳光打在脸上泛白,但脸色比前一天在医院里好多了。
祁然在那边沉默了一下:“不一定是以前的那件事,你不要这么紧张,他也……”
祁然想说那人不敢真的做什么的,但一想到夏江给他拍的照片,拿车后座都变形了。
余灿倒是轻松地呼了口气:“没事儿,主要就是那晚上,离家里太近了,那人安心要查能查出来,换一下保险。”
“那你先去我以前住的地方吧?”祁然说,“那里没什么人敢去,保安都是保镖。”
余灿先是眼睛亮了亮,随后还是保留意见:“我先看看,那屋子你才腾出来不到半年,全是恋爱的酸臭味,我怕……”
“臭小子你说什么胡话?”江饰终于不满了。
余灿在宿舍楼下顿住脚,笑了一下:“小少爷,咱们能商量一下吗?我俩聊天的时候,能适当保持一下隐私吗?”
“应该不能,”祁然也笑了一下,“你别管他就是了,你要是要搬,给我说一声,我叫人给你送钥匙去,我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两人又聊了点有的没的,可是余灿没能拿到钥匙,也没能在约定时间等到祁然回来的礼物。
那晚上下大雨,路正则裹着一身的湿气回了家,赶紧拿着毛巾擦头发,九月的回头风迅速南下,冷空气会在这场大雨之后,彻底将这座城市笼罩。
路正则觉得不舒服,这里常年潮湿,到了冬天晾衣服,干了都能是润润的,十分粘腻。
他身体很好,但是就怕一个万一,特地找了感冒药。
洗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澡,一出浴室就看见平时太太平平的辛巴正咬着它的小毯子瞎折腾,路正则用脚勾了勾它的头:“得了得了,多大仇。”
他跟着夏江跑了一趟城郊,在那里找到了被埋在荒草里的一个小男孩,安抚男孩家属就安抚了一夜。
起初来报案,他们还能在绑匪打来的电话里听见小男孩的哭声,通话时间很短,绑匪似乎也不是在征求家长给不给钱的意见,通知、威胁、挂断,根本来不及搜索位置。
而每次打来的号码都不一样。
他们恼火了小半个月,终于还是想办法凑钱给了绑匪,没想到绑匪却没有到约定地点拿钱,反而给小男孩爸爸的手机上发了一个地址。
等他们到地方,满地的荒草,孩子他妈如有预感一般,当即就哭了。
法医鉴定,小男孩在绑匪要钱之前就死了。
死于窒息。
家属都快疯了,在局子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吴局长赶紧叫人劝,也赶紧做好工作,绑匪必须要找出来。
但是光是和绑匪周旋,他们就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夏江实在没办法,叫着能回去的人回去休息一夜,第二天回警局开会。
路正则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今天周五,家属在警局又哭又闹的,夏江居然没有说一句让余灿去警局。
但是他转念一想,余灿也不过是医学生,如他说的那般,他是要抽空才能去警局,能劝好还是另算。
本来也是,余灿也虽然双修,但看起来自己也没打算真的把重心偏向这个。
但他只能感觉不太舒服,分不清楚为什么,也有可能是被那家属闹的,总觉得那种激烈的失控,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从小到大,他强硬到骨子里,一直以来都觉得控制不住情绪是种弱者行为。
可是真的目睹事件经过,他又被无能为力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这和自己失去母亲时的感觉不一样,病逝和人为,走无可走和希望被人为掐灭,是不一样的。
他没心思干别的,收拾好了就去睡觉了。
直到迷迷糊糊的半夜,也不知道时至几何,听见外面的雨声大了,也听见了敲门声。
还有辛巴的叫声。
敲门声并没有因为他的不理会而放弃,一直到自己“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叫辛巴闭嘴,再开门,敲门声才停下,路正则看见门口的人,瞳孔极速收缩了一下。
这时候距离自己发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那之后他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也没放在心上。
而当余灿全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脸上淌着水,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不辨面目的跟踪者。
余灿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踉跄了一下,微微垂眸看见路正则身边等着漆黑眼睛的杜宾犬。
“你家……有狗……”
“……”路正则想了好几种余灿会说的话,什么“我被跟踪了”、“出事了”、“我受伤了”,他万万没想到,余灿来了这么一句,然后看着他要往外退,想跑,却泄了气一般一头往外栽。
还好他反应迅速,伸手扯住了他。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余灿的身子骨有点瘦,他只是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迅速稳住了脚。
轻松地把人拉进屋,他才看清楚余灿发白的脸色。
淋了雨,路正则怕他出事,想着还是让他洗个澡,也没多想,找了衣服放了水,不见人醒,就把人半拖半拽弄进了浴室。
余灿穿了两件,要脱内里衬衣的时候,余灿就醒了,拽着衣领瞪着路正则。
多年之后路正则每每回忆起那个眼神,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余灿的眼神简直要杀人,语气冰冷:“你要干嘛?”
“……”路正则居然有一瞬间的震惊,和犹豫,指了指一边的浴缸,“你淋雨了,不洗澡会感冒。”
余灿的眼珠子才转了一下,发觉到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又回忆了一下事情,肩膀才松了下来:“……我自己来吧。”
路正则只是耸了耸肩:“那你有事就叫我,吃饭了吗?”
余灿在这句话里挑挑拣拣,仿佛不理解路正则为什么要问一句“吃饭了吗”,但还是点了头:“……没有。”
路正则点着头出了浴室。
路正则的嘴开过光,余灿不仅是感冒了,还发烧了,其实和洗不洗澡,和发不发烧没有太多联系,但是他不负路正则望,就是在吃完一碗闷饭后,烧到38的位置。
路正则作为主人——慷慨的主人,是很乐意将自己的床分一半给余灿的,他糙惯了,不在意这些,但余灿似乎很不想和自己一起分享大床。
于是他找了铺盖卷,将卧室地上的休闲沙发展开成床垫,也能睡一夜。
雨势是小了点,路正则再次打开门去客厅翻退烧药,等拿着医疗箱回屋里,他看见余灿将窗帘打开了,坐在床沿看着落地窗外漆黑的夜。
他双眼瞪着,眼睛通红,眼眶里的眼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再滴滴答答落在了穿着睡裤的大腿上。
他在哭。
☆、八字不合
从路正则和自己老子闹了一场,进部队后,目光所及,连条狗都是公的,那段时间都快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女生了,一直到在学校才有所缓解。
他见过各种模样的男生,刚进部队受不了撒泼打诨的、进了部队后练就铮铮傲骨的,甚至还有在部队皮实了,老没个正形的……像余灿这样的,他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小路,你去找一趟李法医,让他把字签了……”
路正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拿着单子倒是不起身,夏江看着他继续说事:“待会儿我叫余灿来,周末正休息呢,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电话也不接。”
说着夏江皱了眉,像一个愁苦的老父亲,也是难为他了,这局里乱成一锅粥了,他还记挂着余灿。
“他不能来,”路正则低声说,“他发烧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夏江拿过一袋档案,里面是那小孩所有的案子。
路正则低了低头:“他在我家。”
“……”夏江看着他瞪眼睛。
路正则此时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浑身一凛。
“……他在你家干什么?”夏江难以置信,“不是,你不是看不惯他吗?”
“……”路正则摸了摸鼻子,“我先去让李老师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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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下着蒙蒙细雨,余灿正端着碗站在落地窗边,静静地注视着楼下的草木,眼里如有一片浩海。
路正则租的房子挺不错的,虽然很小,起码绿化好,葱茏的一片叶子和草丛之中,余灿盯着楼下的一处乘凉的长椅。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男人正坐在楼下。
已经鬼头鬼脑往楼上看了几次了,带着口罩,额前的刘海也长得遮住了眉眼。
余灿微微眯了眯眼睛,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
前一天晚上祁然回国,这几天夏江有点忙,他换了新车换了牌,也没发现有什么人尾随,便也没给夏江说,自己开着车要去接一下祁然。
当然,祁然其实不需要他去接的,只是第二天休息,祁然也不急着回老宅子,叫着他一起吃个饭,想再去他新家看看。
短短半月,他搬了一次家。
要说早不早,赶上巧,余灿抄了近道,看到航才知道,这条近道途径路正则租的公寓。
而且无巧不成书,由于许友盛同志忙于交际,耽搁了实验课程,余灿临走的时候被他逮着了,这位小同志对待知识还很认真,拉着余灿还求讲解,等讲解完,余灿抬手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了路正则的车,也同时看见了这位此时坐在楼下的人。
他注视着路正则的车进小区,随后绕到墙边,居然攀着围墙,翻了进去。
余灿将车停了下来。
内心的警铃大作,他身上的机警如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还鬼使神差地走出了车门。
黑衣男子居然轻车熟路进了路正则楼下的车库,余灿自认为会和这位男子来上一场激烈地打斗什么的,但是当他踏进车库得第一步,他就后悔了。
廉租公寓和别墅区的车库不一样,这是飘在云端的余天仙猛然间醒悟的。
而且他以往停车,都是停在楼边上的车库里,亮亮堂堂的。
这一脚下去,余灿感觉都听见自己骨头“咔嚓”一声。
地下车库很黑,而且信号极差,余灿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
而当他看见黑衣男子正趴在路正则车边往车窗里看的时候,他感觉牙关咬紧到压床发疼。
揪着衣角的手心都在发疼,目睹着那人在车边来回转了好几圈,他感觉身边的空气在一点一点与自己隔离。
最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靠近黑衣男子,前段时间被跟踪追逐的慌乱和恐惧变成了一股蛮力。
余灿什么都记不太起来了,最后只记得手肘上的钝痛。
那人“嗷”了一嗓子,居然连滚带爬地跑了。
余灿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胃里翻江倒海,蹲在车边干呕了好几下,直到眼眶里全是血丝,也没吐出任何东西。
这种昏黑的环境对余灿来说堪比地狱。
这里管理松散,大部分都是各地而来的打工仔,久而久之就没多少人管理,等他如被锁魂一般摸出地下车库,天已经黑了,而且下起了大雨。
他莽莽撞撞,居然还能记住路正则家在几楼。
余灿看着桌上的医疗箱,里面的退烧药被路正则挑拣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皮蛋瘦肉粥的旁边,果然路正则是经过系统训练的,排个药都要拿出站军姿的劲头。
祁然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想走出卧室接杯水。
刚打开门,一双黑不溜秋湿漉漉的眼睛闯进余灿的眼里。
余灿:“……”
余灿的唇色下去了一半,“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徒留辛巴抓门。
【揉揉小少爷】:所以你是脑子不清醒的状态进的路正则的家门?
【余灿】:我可能不止是不清醒……
【揉揉小少爷】:那路正则没把你扔出去?他不是看不惯你吗?
“……”余灿看着消息,眉头拧了一下,敲着键盘。
【余灿】:我觉得他应该是有基本的同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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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路正则有没有同理心,他已经记不得了,脑子里最深刻的就是余灿泪眼汪汪,看见他拿着医疗箱还吓了一跳。
余灿抹着眼泪,声音都没抖一下:“你吓死我了。”
声音和面部表情全盘割裂。
路正则一下班,脑子里就全被余灿塞满了,临开门前还在思考余灿离开了没有。
开门一开它留在桌上的钥匙在原地是纹丝没动的。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了一点失落,他模样标志,也是有一股军魂的人,走到哪里也是能引人关注的,虽然现在入了刑侦科后,变得疏于打理,但气质还在啊。
居然对他留的钥匙一声不闻。
真是难接近,路正则在心里想,却看见辛巴蹲在卧室的门边。
“你蹲那里干嘛?”路正则走到他边上,看着屋子里全然没有一点这屋子来过“客人”的气息,连卧室门都和他出去上班一个样。
但是等门一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余灿还在,不仅还在,他居然还和早上他出门一样,窝在被窝里。
也不知道是一直没醒还是再次睡下的,只看见他抬着一条手臂压着眼睛,被子只盖在腰上,睡衣脖子下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绷了两颗,褶皱着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他刚走近,平缓的呼吸就被打破,余灿几乎睡了一天,觉浅,几乎是感觉到有一个人靠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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