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和徐大夫做朋友,把那些不应该有的想法都收拾好、压压实,免得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徐正轩余光在钟瑜光裸的上半身逡巡了好几遍才转身出去,万般不甘地想以后一定要加倍地补偿回来。
钟瑜在徐正轩走后收拾了屋子,想着是继续呆在家里刷手机还是去外面随便逛逛,结果还没等他开始选择电话就响了。
“富丽新村发生伤人案,一人死//亡,直接去现场。”刘桐的声音传出来,语气快速凝重,刻不容缓。
富丽新村是拆迁安置房集中地,规模巨大,整个楼盘分三个区,每个区3-5栋,每栋都是30层左右的高层,几千户人家生活在这里,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村”。再加上大部分建筑底下两层为商铺,各类小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电动车、小汽车、自行车见缝插针地停在任何塞得下的地方,围栏又开了很多侧门,整个小区显得非常杂乱。
尽管布局庞大,但入口的保安倒是非尽职尽责,对每一辆要进小区的车都不放过,甭管几分钟,只要是进门就要交钱。
钟瑜来过几次,基本上算是熟门熟路了。本来还想问问在哪个区,结果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一股人流往左边方向涌去。得,也不用问了,跟着感觉走就行了,大过年的正愁闲得发慌没事干呢,这下一场大戏——还是全武行在身边上演,超近距离实景观看,简直不能更让人激动了。
眼见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钟瑜知道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A区3号楼,该区C位,对其他几栋楼来说是绝佳的看戏位置——不远不近,走路就能凑过来,看累了回家去吃个饭再来也行,非常符合心意。
“嘿,挤什么啊,都踩到我了!”一个阿姨满脸怨念地瞪了钟瑜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连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还冒冒失失地踩别的人脚,真是欠管教。
“哦,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我要过去。”这几年的一线工作经历让钟瑜对五十岁以上的阿姨群体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尤其是吃过饭处于无聊状态中的阿姨们,绝对地战斗力爆表,从南到北无一例外,所以他赶紧态度诚恳认错,并表明自己无心和她抢占位置,只是借过而已。
钟瑜在各种抱怨及不满的眼神中勉强挤到单元门口,一脚踏进警戒带才算松了口气,顺便把“咦?这人怎么能进去?”之类的疑问抛在后面——现在看来反倒是被圈起来的现场才是个安全之地。
方文涛正在电梯口和物业问话,见到钟瑜后立马把本子丢给旁边的同事,飞身扑了上来:“亲,春节快乐啊!”
钟瑜一边承受着猛烈的拥抱一边赶紧拖着他往里走——可不能让外面看热闹的人拍下来,否则网上又要有人带节奏说什么“警察办案态度松散、行为随意潦草”了,到时候免不了又要被骂。
“大年初一出现场,你哪儿看出来快乐的?”钟瑜任由方文涛结结实实地挂在自己脖子上,回头和其他同事打了个招呼。
“大年初一咱兄弟就能见面难道还不是件快乐事吗?”方文涛笑着捏了捏钟瑜的肩膀,按下电梯,“24小时未见,甚是想念啊。”
钟瑜嗤笑了一声,回手掐了下方文涛的屁股:“贱人,明明温柔乡里不知朝夕还在这跟我虚情假意,当我是傻子吗?”
方文涛揉了揉屁股叹道:“你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白兔了。”
钟瑜又诧异又好笑:“你才是小白兔呢,我可不当短尾巴的东西。”
“你看看、你看看,说话越来越下//流,还嫌短,你一个单身狗要长的干什么?”方文涛撇了他一眼,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管我呢!”钟瑜上去勒住方文涛的脖子,“算起来已经三天没打你了,看来是皮紧了,楼上凶器还在吧,我去借来用用,让你知道爸爸的厉害。”
两人正闹着,电梯到了,门一开就看见刘桐在和派出所的民警站在一起说话,钟瑜赶紧松开方文涛,上前一步报告:刘副队!
刘桐盯了他们几秒,用眼神给了个警告,然后指了指房门大开的1809室说道:“死//者叫周辉,男,38岁,半小时前报的案,痕检法医已经在里面了,报案人在那边,赶紧去了解下情况。”说着指了指站在走廊上两个神情悲戚的老人,“那是周辉的父母,年纪不小了,注意态度。”
钟瑜和方文涛应了一声“是”,然后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仓莲分局刑警队的钟瑜,这位是我的同事方文涛,您二位是报案人吧?”钟瑜觉得无论案件真相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件悲痛的事,语气自然就温和了很多。
“哎哎,”周辉的父亲叹了几声,算是回答,然后从老伴儿紧箍的双手中抽出胳膊,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死者是你什么人?”虽然之前刘桐已经交待了大致的人物关系,但该走的流程、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钟瑜拿出本子准备记录接下来的对话。
“@#¥%……&**(&……%¥#@!,”周辉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叽哩哇啦讲了一堆方言,情绪还有些激动。
钟瑜一脸懵逼的看向方文涛,心想完了,开始说外语了。
方文涛皱了下眉,用同样的外语回了句什么,对方跟着摇了摇头。
钟瑜来南靖大半年了,语言方面没有半点儿长进,依旧是一句当地方言都听不懂,更不会说。其实也难怪他,工作时,队里的同事年轻人居多,几乎都说普通话,最多林远偶尔和别的科室领导聊天时会讲几句。在家里,徐正轩虽然从小生活在这里,但据他说也是从他父母那一辈才搬过来的,所以对当地方言也是一窍不通,有时候碰上不会说普通话的患者都还要别的同事来帮忙。
钟瑜觉得自己在语言学习方面没有天赋,连英语四级都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考过,更别提听起来所有发音都是一个样儿的南靖方言了,简直就是火星外语级别。
“他说他们不会讲普通话,”方文涛转头很无奈地看着他说道,“这交给我吧,你去问问邻居,再看看小区监控什么的。”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两人已经很有默契,钟瑜“嗯”了一声便转身去问那户早就摆出“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来问话”架式的邻居,从满脸好奇的神色上看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你好,我是……”钟瑜的开场白刚起个头就被对门神色激动的阿姨打断了。
“哎,我知道,你是警察嘛,我刚才都听见了,”阿姨摆了摆手,作出“无需多言”的手势,接着身子向后一让,示意钟瑜进来说话。
钟瑜看了眼被痕检查、技侦、法医以及派出所同事填满的窄窄的走廊,犹豫了一下后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算是进屋,就站在了玄关处。
“他家周辉死了吧?”阿姨低声问道,然后也不等钟瑜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就说嘛,大过年的吵架多晦气,你看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我以前就和他们讲过,老周家太宠这个儿子了,人说慈母多败儿,这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你是不知道啊,老周家把拆迁的两个房子都给了周辉,一点儿都没给女儿留,我都和袁姐说过,你不能把所有的钱都送出去,也要给女儿留点儿啊,儿子吃肉、女儿至少也要喝口汤嘛,以后生病什么的也好开口让女儿来照顾不是……”
“昨天他家吵架了?”钟瑜忍不住打断了阿姨的热心汇报,如果任由她自由发挥估计能一直说到晚上。
“可不是嘛,我正好出去丢垃圾,就听见他家屋里讲话声音很大。我听着这语气不对啊,还特意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想要是吵得太厉害了就去劝劝,大过年的吵成这样何必呢。哎,要不是我家孩子拦着我就过去问问了,我们都是老同事了,是看着周辉长大的,我说的话他还是听的。哎,你看看,早知道会闹出人命我真应该进去的。”阿姨懊恼地说道,后悔的语气倒是非常真实。
钟瑜心想你总让我“看看”,到底看什么啊?我TM知道的还没有你多呢。虽然腹诽不已,但态度上还是要保持人民警察应有的春风抚面,于是笑着说道:“嗯嗯,阿姨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要,对我们帮助很大。那你还记得是谁在吵架、吵的是什么吗?”
阿姨见这个小警察突然笑了起来,还笑得特别好看,心情更加愉快:“哎哟,能帮到你们就好,我还怕你嫌我啰嗦呢。”
“没有没有,往往细节都是案件的关键线索,你尽管说就是了。而且如果你又想起来什么也可以给我们队里打电话,随时都可以。”钟瑜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乖巧一些,毕竟阿姨们最待见讨喜听话的娃。
“就是周辉在吵嘛,估计是又喝多了。至于吵什么就听不清了,不过无非是钱的事。哎,老周家这个儿子真是太不省心了,吃苦不行、动脑也不行,脾气还不好,三天两头的和他爸妈吵架,就是为了钱。哦,对了,晚上老周家的女儿过来了,我出去丢垃圾时看见那个小外孙女在门口玩来着。哎,你看啊,他都有两套房子了还不满足,难道还想把爹妈的骨髓榨干吗?他妹妹可是啥都没分到呢,啧啧”阿姨说着说着语调就高了起来,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人怀疑是像在讲自己的儿子。
“哦,这样啊,行,我这边先记下,回头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我们打电话。”钟瑜心想你这垃圾倒的还真是勤快。还有三家要问,如果都按这个速度恐怕直到晚上都结束不了,于是赶紧打个岔表示今天就这样了,可以日后再聊。
阿姨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遗憾的表情,很有意犹未尽的意思,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忽然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痕检那边结束了,刘副让咱们进去看看。”方文涛拍了拍钟瑜的肩膀,示意他该换战场了。
“哎,小伙子,”阿姨见钟瑜要走,赶紧一把拉住他胳膊,“那个,阿姨问你个事儿,”
钟瑜眼见着她的神情由刚才的兴致勃勃突然变成了不好意思,心下生疑:“啊?什么事儿?”
“那个,你多大啊,有对象没?”热心阿姨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
钟瑜:……
“哎,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完啊,”方文涛一边穿鞋套一边嘟囔,“有两套拆迁房呢,就一个女儿,多难得的条件啊,就是不知道在什么单位工作,你看你,怎么都不替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急呢。”
“有病吧你,小爷我恨嫁吗?你怎么逮着个机会就把我往外送,没良心的东西。”钟瑜刚要抬手给方文涛一巴掌,但见已经戴好手套,只能作罢。
“是是,你就等你的心上人脚踏七彩祥云来接你吧,到时候云彩上面连只砖片瓦都没有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方文涛说着上前一把搂住钟瑜的腰,用力箍了箍,“啧啧”几声,“哎,这腰,又细又结实,手感真好,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谁。”
钟瑜刚想说“就便宜过你”,忽然想起上次在厨房徐正轩摸过自己的腰,还把炒菜的铲子吓掉了,便把这话咽了下去。然后笑着扭腰撞了他一下:“少拿你的幸福肥来刺激我,当我听不出来这□□裸的炫耀吗,你那言外之意就是‘细有屁用,只能留着自己看’,是不?”
方文涛哈哈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现场痕检已经撤了,只有法医在做收尾工作。
两室一厅的屋子里杂乱不堪,桌子、椅子、小柜子总之能移动的物件都是东倒西歪,麻将牌、瓜子花生水果滚了一地,中间混合着一些酒瓶玻璃碴,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仰头靠在沙发上,脑后的沙发垫子渗出一片暗色的血迹。光是看这些东西都能脑补出当时的激烈场面:嗑着瓜子打着牌,一言不合就动手,抄起酒瓶就往身上招呼,几个来回后家里能动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钟瑜走上前仔细地看了下,死者后脑有一个大洞,血液已经凝固成黑紫色,衣服皱成一团,看来之前发生了不小的缠斗。法医已经检查完了,正在收拾东西,见到钟瑜后指着那个伤口闷声说道:“致命伤应该就是这个了,身上还有一些淤青,应该是打斗过程中造成的,都是轻伤,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一点之间左右,详细情况等回队里再查。”
大过年的,真是造孽。
钟瑜来到方文涛旁边,拿过记录本粗看了一下:“死亡时间昨晚十二点,报案时间今早十点,这中间这么长时间他爸妈在干什么?刚才听对门那个阿姨的意思是他家一直都有人啊。”
“还用问吗,肯定是坐在家里想要怎么和警察说呗,”方文涛一边挨个房间看去一边说道,“据周水弟说,他儿子是喝多了和他吵架,被他失手打到了头,然后他很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一直等到早上警察上班了才报案。”
“警察上班?”钟瑜差点儿笑出来,周爸爸撒谎也太不不走心了吧,这理由也够荒唐的。
“他的话问题多了,依我的直觉判断周辉肯定不是被他打死的,应该是在替谁隐瞒,怎么样,要不要打个赌?”方文涛挑了挑眉说道。
钟瑜嗤笑一声,挥了挥手:“你当我傻啊,这现场、这伤口、这邻居证明,还用得着你耗费直觉?睁眼看看就知道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趣呢?难怪一直找不到对象。”方文涛装模做样地娇嗔道。
“哇,小哥哥好厉害哦,加个微信呗。”钟瑜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道。
“好说好说,来,让哥哥亲一下,QQ微信银行卡都给你。”方文涛笑嘻嘻地就要凑上来,结果还没到半秒脑后就响起了刘桐的声音。
“现场看完没,看完了赶紧去物业要监控,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等被人拍到发网上去就知道麻烦了。”刘桐虚空中指了指两人,像极了批评不听话学生的中学班主任。
“是!”方文涛倒是反应快,立刻大声应道,钟瑜赶紧也跟着表态,两人迅速逃离现场。
方文涛去物业处调监控,钟瑜继续去敲其他几户邻居的门,结果只有一户有人,也是一对老夫妻,两人给的说法是“很早就睡觉了,什么都不知道。”钟瑜本来还想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可提供的,结果老太太直接装聋,再问就说听不清,无奈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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