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谈恋爱的三年里徐正宇连提两级,徐母才减少了抱怨的次数,毕竟徐正宇的升迁很难说与这没关系。
但是徐正辕说的也有些道理,梁悦琳骨子里确实不是大家闺秀型的。
经过三年多的交往,徐正轩真实地体会到“高冷”的含义。倒不是说梁悦琳为人淡漠,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她都表现得非常得体、妥帖,但细品下来徐正轩也很清楚,梁悦琳的“万全”并不是发自真情实感,或者说不是来自深思熟虑,人情来往于她而言就是个习惯——基于家教的条件反射。如无必要,她很少费心考虑别人,更遑论经营人际关系,再加上作风强硬,说话没什么艺术之道,常常得罪人。不过“白富美”的优势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尤其还是能力与样貌均可圈可点的“真”白富美,让那些遭怼的对象只能忍气吞下来,除了心里暗骂倒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另一方面,徐正轩自知对她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好。交往三年,就是一般谈恋爱的套路的三年——甚至还不如那些俗气的套路。没说过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感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很少吵架。去年年初梁悦琳因为成绩出色作为交换留学生去了美国,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但梁悦琳看起来也没什么意见和不满,既没表现得依依不舍,也没看出来就此别过,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只是不再见面已。两个人就像在完成一个任务,恋爱、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不必花太多精力。但有一件事徐正轩其实是有些疑惑的,就是梁悦琳始终没提过“结婚”,甚至连暗示都没有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还没完成学业,又或者是没完成别的什么人生目标——想到这个徐正轩也有些怪自己,关于梁悦琳未来的打算他从来没问过,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就算她是个独立自主的女性,但作为男朋友,这种装糊涂的态度说到底就是一种敷衍,甚至,这才是淡漠吧。
徐正轩胡乱地想着,思绪飘地有些远,直到有些人的说话声打断了他。他无意地扫了那几个点菜的人一眼,然后愣住了。
是制服。
哦,不对,他今天没穿制服,穿的是灰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耐克鞋,全身的衣服既不紧绷也不松垮,衬得身材修长挺拔。此时他正双手插兜、集精会神地看着面前水池里的虾排,酒楼偏暖色的大灯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被水池玻璃闪得有些发亮。不知怎的,这让徐正轩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上小学的侄子,那认真又专注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爱了。
“钟瑜,过来看看这个你喜欢吃吗?”有人冲他喊到,钟瑜回头应了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钟于?还是钟宇?”徐正轩拿不准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字,一时间胡乱地猜了好几个,甚至由于太入神都没注意到早就站在一旁的程敏慧。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程敏慧看他几乎入定似的望着那个前几天来店里问询的警察,心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啊?”徐正轩被她突然一问给吓了一跳,待明白她的所指后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程敏慧不仅心细如发,还知道很多他的秘密,这次毫无防备地被抓了个现形,想编谎话来掩饰都来不及了。
“算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徐正轩笑着应付了一句,转身要回去。
“不是要加菜吗?”程敏慧提醒他说。
“啊,不用了,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徐正轩说的是实话,此时他已经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脑子里除了有一丝被程敏慧洞穿的尴尬外,其余都是兴奋,就像中彩票一样,钱还没拿到手,就开始抑制不住的幻想怎么花了。
“哎,”程敏慧挡了他一下,“擦擦口水。”
徐正轩刚要下意识地抹嘴,突然反应过来是被揶揄了,对着她做了个“滚”的口型。
钟瑜这次感觉器官失灵,完全没注意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些没见过、一会儿要吃进肚子的鱼虾螃蟹吸引了,开心得无暇顾及其他。既然林队说了“没上限”,那就肯定要忠诚地执行才对得起队长的威严,方文涛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点了十多个菜了。钟瑜看着那长长的菜单和陆陆续续搬进来的啤酒,还听见有人在打电话订KTV包房,心想今晚无论是胃、肝还是嗓子,都要痛并快乐着了。
☆、第五章
宿醉的结果就是不知今昔何昔、今昔何处。
待钟瑜从刺眼的阳光中醒来时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嗓子也干得像火烧一样,四肢僵硬,全身酸痛。他这个人不但酒量一般,醉酒综合症还比较厉害,什么脸红、话多、睡不实、头痛、全身痛之类的全占了,所以他轻易不敢喝多,怕丢人。只是这次没控制好量,战线又太长,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了,一会儿要问问方文涛,可千万别搞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窗外艳阳高照的样子表示至少九点了,蓝到泛白的天空昭示着又是一个热死人的天气。钟瑜拖着几乎瘫痪的身体去厨房找水喝,几口凉水下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儿吐出来。正当他运气控制反胃的酸气时,后背突然传来“咦”的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钟瑜回头一看,原来是陈静。
他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在?”,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看陈静略显尴尬地冲他点了个头,然后马上转身走开了——而她明显是也要进厨房。钟瑜宿醉的大脑还不太灵光,但几秒后他就明白了——自己光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就跑出来了!他迅速地扫视了下半身,不幸中的万幸!
太他妈尴尬了!尴尬到简直想一头钻进旁边的吸油烟机里!住到这里一个多月,自己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什么内衣袜子晾在自己房间、什么注意马桶圈的抬放、什么洗澡检查有没有掉头发、什么水杯碗筷从不乱用,真是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借住客人”,生怕让陈静觉得尴尬。所以说喝酒误事啊,自己辛苦经营这么久的人设一下子就崩了。
钟瑜懊恼之余恨不得立刻搬出去。
其实自从来了南靖以后他就一直在网上找,要求也不高,一是离局里近点儿,最好是连公交车都不用坐。二是便宜点儿,合租也没问题。但分局这边有好几个学校,租房市场一直很火爆,他刚来,不了解那些小区怎么样,每次看到差不多的,一问方文涛“怎么样”,这家伙就“这不好、那不好”的,也不知道是真心觉得不行,还是单纯地不想让他搬出去,结果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搞定。
今早这事说大不大,如果陈静什么都没说,他也就装糊涂过去了。但她偏偏叫了一声,这就说明她受到了惊吓,或者至少是受到了冲击。就算他身材不错、脸也不错,整体还是有些观赏性的,但前提也得是人家想看、爱看,这么毫无防备的被灌了满眼的“□□”,估计搁谁都会有点儿受不了。
喝酒丢没丢人的事也不用问方文涛了,反正刚才已经够丢人了。
钟瑜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头依然痛得厉害,想找片芬必得吃吃缓解一下。翻了半天,没找到。忍了一会儿,不行,痛得想吐,受不了了,必须去买个药。
已经快九月了,天气依然如盛夏般的炎热。
钟瑜心想老天爷真是善解人意,直接把他扔到这么个热死人的地方,完全应了他“天天穿短袖”的愿望,一点儿折扣都没打。
楼下药店买了芬必得,又在店员的“热心帮助”下买了几种醒酒药,因为实在太难受了,干脆直接在店里就吃了。
出来时被一阵大喇叭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家房产中介在搞活动。门前立着一块大大的宣传板,贴着一些比较有吸引力的房源,地址户型价格一目了然,甚至还做了个图表进行类型对比,非常醒目。钟瑜想这家倒挺会做宣传啊,便停下来想研究一下,结果还没等看清楚都是什么,一位中介小哥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帅哥看房子?买房、卖房还是租房?”人未至,声先到。
钟瑜最怕陌生人的热情,是那种推销电话如果先来温柔的一句“先生你好,打扰一下”,他就没办法先挂断电话的人,每次都要等对方絮絮叨叨地说完后再来一句“谢谢,不需要了”,而且还要在对方反复推销中反复说“谢谢,不需要”,仿佛直接掐断电话就对不起谁似的。去商店买东西也是这样,如果售货员前前后后的跟着,他就无法集中精神,如果再试了几件,那就一定要买一件,哪怕并不真喜欢。没办法,他受不了面对热情却不给回应,否则就像是欠了人家什么似的,有种莫名的心虚。
所以当面对中介小哥快要洋溢出来的热情时,他只能随着走进屋里,并可预料的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家至少看三套以上。
唉,这种性格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啊。
果不其然,在中介小哥唾沫横飞地介绍了四十分钟、看了几个房子和一堆照片、喝了三杯茶后,钟瑜硬着头皮挑中了一个看上去还凑合的,说一个小时后带他去实地看看。中介小哥还热情地加了微信,并表示绝对会在仓莲区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房子,言外之意就是“不用再找别家中介了,指望我就够了”。
钟瑜表示自己先去吃个饭,一小时后电话联系,然后赶紧从中介跑了出来,连屋子里的冷气都不留恋了。
等他坐在小饭馆里吃着炒饭、耳边没有了聒噪时就有些后悔了。为啥不找个门面大点儿的店呢?为啥不找个连锁的呢?万一被骗了怎么办?靠不靠谱?为啥要加微信啊,明明可以只留电话的……哎,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人家一热情就尴尬,然后就发懵,妈的,喝酒误事这话真是至理名言。还好犯人都不热情,要不真是不敢想像——不对,其实工作中自己也会犯这种毛病,原来的、现在的队长都明里暗里提过,有耐心是好事,但要适度、分场合。他和方文涛也吐槽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方文涛一反嘴贫的常态,让他不必在意这些,还说这是他的优点,雷厉风行的审讯中总要有和风细雨来调和,而且还一再强调这样有钟瑜才是钟瑜,让他做自己。
方文涛百年难遇的正经一回,说得钟瑜热泪盈眶,当即请他吃了披萨。
一个多小时后来了电话。钟瑜回到房产中介处,随着中介小哥一路七拐八拐地去看房,沿途看着这些至少二十年以上房龄的住宅楼,各色床单、衣裤从包着铁栅栏的阳台伸出,在无风的空中沉默地俯看着他。钟瑜心里的期待值一点点的降低着,只盼望着别在楼梯间遇到老鼠。
他选的这个房子是这一片唯一的高层,足有三十层。之前来过附近办案,多少有些了解。因为是回迁房,很多都是一家分了好几套,住不完,再加上户型不是很好,物业公司也是小门小户,管理的乱七八糟,房价与同样位置新楼盘差了三分之一,所以多数都拿来出租了,等以后升值了再卖。
当然了,所有的缺点在中介小哥嘴里都不问题,他总有无数理由让你相信眼前的房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16楼。
开门的是个男生,长发还扎个马尾,瘦得像个竹竿,关键还光个膀子,那锁骨突得看着都觉得硌得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花还是草的纹身趴在上面,蜿蜒又狰狞。钟瑜看着他一脸萎靡的样子职业病地想上去给他验尿做个毒检,同时心里默记了几遍房间号。
纹身男闷声让他俩进门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门也不关,继续对着电脑打游戏。
“搞艺术的,”中介小哥和钟瑜耳语道,“据说不经常在家。你看,多好啊,相当于你花一个房间的钱住个独门独户,这条件很难碰到的。”
钟瑜嘴上“嗯嗯”地应付着,心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你就忽悠吧。
看了几眼房间,没什么特别的,还算整洁,采光也还行,家具也算齐备,基本是拎包入住。转身去看厨房——虽然他不怎么会做饭,但偶尔煮个面什么的也是要考虑的。结果刚迈进去半步就被吓了回来:一个穿着吊带睡裙的女生站在里面煮东西!
女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居然连内衣都没穿,胸脯露出一半,凸点凸得钟瑜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女生倒是极为淡然,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端起东西从身边走过,翩然进了艺术男的房间——继续没关门。
钟瑜心里唉叹“果然搞艺术的都不拘小节,是我太三俗了。”
“哥,你看怎么样?这户型、这配置、这价格,真的是非常难得了,好几个客人等着看呢,我这和房主关系好才能先带你来看的。”中介小哥的称呼在短短两个多小时内已经从“帅哥”升级到“哥”了。
“还行还行。不过我有时候工作回来挺晚的,还经常加班,所以对睡觉的环境……”钟瑜这人对住宿条件要求真不太高,也没什么洁癖,就是希望别太吵,能在连熬两三天后好好睡一觉就行。
“哦,这个你放心。合租的这男的是搞艺术的,又不是搞乐器的,还经常不在家,不会吵到你的。哥,你是做什么的啊这么辛苦?”中介小哥看钟瑜这普普通的打扮心想估计也是个跑销售的。
“我是警察。”钟瑜继续打量着屋子,随口回了一句。
“警察?!抓人的那种?”中介小哥一嗓子倒把他吓了一跳。
“啊,是,是刑警。”钟瑜明显感到从艺术男房间里射出两道目光,回头一看,果然对上了两个面露好奇的脸孔。
“真看不出来啊哥。”中介小哥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啊,看不出来不怪你,我今天没带枪出来。”钟瑜简直想笑了,要是长着一张一看就是“警察”的脸还怎么办案?
“啊?”中介小哥疑惑地叫了一声,“不能随便带枪吧?”
钟瑜心里一乐,还行,对枪支管理还知道的挺清楚嘛,他也懒得再闲扯,示意小哥可以走了。
这种老式的楼房电梯总是不够用的,三梯12户,钟瑜估计在上下班高峰期等电梯会很崩溃,心里唉叹没钱真是不配过好日子。
看着电梯数字一点点的变着,耐心也在一点点消耗。终于到了!门刚开了一条缝钟瑜就要往里迈,结果被里面半人高、蹲坐着的哈士奇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他并不怕狗,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在电梯里,过于突然了。然后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心地站了进去,用后背都能感觉到二哈那烔烔地目光。
“哥,警察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再和房东讲讲,给你降个一百块,咱这也算警民互助共建了不是?所以你要尽快告诉我信儿啊,最好下午就能定下来,实在是太抢手了,晚了就没了。”中介小哥继续发挥职业技巧,带着一脸的诚肯,连“警民共建”都说出来了,调子起的这么高,搞得钟瑜觉得自己如果不租就是在破坏和谐的警民关系。
5/7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