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后出了电梯又是一惊,一群人乌泱泱地挤在单元门口,吵吵闹闹地不知在说什么。钟瑜心想今天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一上午受惊好几回了。正想着怎么从人堆中挤过去,忽然有人喊了句“警察来了!”。他脚下一顿,心想真是怪了,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警察的?然而还没等细想,就看前方的人群动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说“警察同志,就是他!”钟瑜心里一动,看来是遇见案子了。
他立刻向前挤了挤,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看热闹的力量真是无穷大,前面已经占据有利地形的人紧密团结在一起,能挤过去也要感谢一下后面想看热闹的人,要不是他们推着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到了不前面。
来到现场的警察钟瑜没有见过,想来是辖区派出所的同事。再看趴在地上、被众人围住的人——男,1米7左右,偏瘦,一身灰色运动装,黑色棒球帽丢在一边,此刻正面朝下,看不见相貌。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色狼,从三楼上的电梯,门一关就把裤子脱了,对着我一通摆弄。他妈的,以为老娘好欺负是不是?什么我没见过啊,还能让他给吓着?不要脸的东西,那么点儿的玩意儿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成心恶心我是不是?”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形象与“老娘”完全不符,但气势全程在线,噼里啪啦一顿骂,“然后我上去给了他一脚,正好门开了,他就要跑。他妈的也是个怂货,占了便宜就想跑,想的倒美!”
姑娘说着抬脚就踢了一下趴在地上装死的家伙——那是一双特别厚重的运动鞋,一脚下去踢得那人立刻蜷缩了起来,看得钟瑜牙酸。
旁边的民警象征性的拦了一下,示意不要动手。
“我当然不能让他跑了,就拿包去打他,结果就一下子,他就趴在地上了。狗操儿的东西,屁用没有,就知道欺负女人。”姑娘说着又朝那人吐了口唾沫,看架势如果没有警察在场她还会再来一脚的。
钟瑜听着熟悉的口音莫有些激动,不愧是东北姑娘,胆量惊人,武力值惊人,这火爆劲儿真是够辣。
“警察同志,这种人绝对不能轻饶了,阉了他,再判个十年八年的,省得出来祸害人。”姑娘说到这里声调更高了,完全没有这里妹子的软萌腔调,底气足、气势高,里外三层的人都能听到。
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阉了”一词冒出来后人群就骚动起来,什么“这人好像见过、上次听说某某小区也出这种事、胆子好大、物业管理太差了、交了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干什么用了、监控坏了好久也不修、幸亏没拿刀……”,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但很快,一些特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这女的东北人吧,胆子真大”、“是不是看她长的漂亮啊”、“她裙子也太短了吧,屁股都快露出来了,不招她招谁”、“哎,她是不是住你那层啊,她干什么的?”、“不知道,你看她妆化那么浓,肯定不是公务员”、“咱们这栋楼里有几个东北人呢,穿的都挺那个的”、“啧啧啧”……
钟瑜心想果然此类案件的风评都是一致的,“地图炮、受害者有罪论……”听得太多了,尤其对年轻的女性受害者更是臆测颇多,不管受害人遭到了多大的伤害,总有一种“你自己太浪”的指责要伴随着出现,无论事实是怎样,在这群“女性有罪”的人眼里,美,就是你的错。
钟瑜听到是猥亵被抓时心里其实是一惊的,因为最近正在办的也是一起连环猥亵案,嫌疑人已经在仓莲区作案三、四起了,同样是在老旧小区的电梯里,看见是女的就脱裤子,不论老幼,然后电梯一停就跑,影响非常恶劣。从监控上看此人也是一身运动装打扮,带着棒球帽,据受害人描述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米八左右,身材结实,但动作很敏捷,有两次受害人胆子比较大,追了出去,结果几步就跑没影儿了。最神奇的事情不是这家伙选择在极不利于逃跑的电梯里露□□,而是他居然从来不换衣服,每次作案都是一身灰色运动服,难道这是工作服吗?穿上才有灵感?钟瑜和方文涛查了半个月,每天暴走两万步以上,要不是这家伙作案时间都是白天,估计他俩都要轮着不睡觉了,到现在已经神经质到一看到穿成套灰色运动服的就想上去盘问盘问。
难道现在趴着的这个家伙就是?不会这么巧吧。钟瑜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人,然而随着派出所民警把他拎起来看清了脸,又失望了。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体态、样貌都与之前描述的相差甚远。
“难道最近灰色运动服打折吗?为啥都穿这个?作案专用服?”钟瑜真想上去问问对方到底看中这衣服哪一点了。但此时他不能上去,毕竟不是自己的工作范围,如果同事要求了,或者情况紧急那是另一回事,如今这个情境只是常规处理,冒然上前是不合规的。而且从目前情况上看也不是他要找的人,如果有关联的话应该会上报分局的,毕竟那个连环猥亵案已经在系统内通报了。
随着嫌疑人和受害人被带走看热闹的人也散了,钟瑜想着和中介小哥打个招呼就走了,回头却没看见人,四下找了一圈才发现他早跑到大门口去目送警车离开了,果然亲眼目睹抓人这热闹分量够大。钟瑜怕他回过神儿来想起自己的客户是个警察而问东问西,赶紧脚下生风地闪人。
☆、第六章
钟瑜陆续从中介小哥那里看了几个房子,有时他都已经下决心“就这个了,是绝不再看了!”,可一回到方文涛那窗明几净、安静祥和的家里就动摇不已。他也明白只要是合租、只要是便宜,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就没有一户是让人完全满意的,话说讲究生活质量的人但凡能撑下去,谁愿意跟陌生人合租啊。再加上连环猥亵案始终没有进展,上次遇见的中年男子是模仿作案,与那个一米八的大个儿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是听了坊间对那个连环犯的各式传闻,本已心生歹意,心想正好把脏事赖到那人身上,来个移花接,结果出师不利,第一次犯案就碰到个狠角色,差点儿被踢个半身不遂。
虽然工作这几年什么奇葩的犯罪分子都见识过了,可钟瑜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大岁数了,干这事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方文涛向后一仰,半躺在椅子上,“可能就是图个高兴吧。”
为了抓那个大个儿,钟瑜和方文涛把出事地点的相关监控都看了个遍,看得眼瞎脖痛颈椎病都要犯了。
“哎,说起来那个家伙最近也没动静了,差不多有两周没接到报案了吧,”钟瑜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除了之前那个模仿犯好像也没听说有类似的,他不会是金盆洗手了吧。”
真是矛盾,一方面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出来祸害人,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赶紧出来害人,因为如果就此隐匿了,真有可能永远都抓不到了,可如果屡次犯案,马脚暴露的就越多,才能有机会抓住他,也才能结案啊。
钟瑜长吁短叹、万般烦躁,林队已经明里暗里过问好几次了,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迟迟抓不到嫌疑人是办事不力的表现,队里、局里都不好看。
正和方文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中介小哥来了微信,说有一房子特好,问他什么时候去看。钟瑜正为案子烦得要命,看着对方发来的三条50秒的语音更是火冒三丈,差点儿拉黑他。不过他到底不是那种办事决绝的人,这个“删除”键看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再有三天就是月底了,要是还抓不住,这个月的数据真是太难看了。”方文涛幽怨地说道。
钟瑜想到“钱”就更上火了。方文涛不但不肯收他的房租,甚至连水电费都不肯让他分摊,虽说他也积极地买些吃的用的,可都是些小打小闹,再加上南北方饮食习惯差异很大,方文涛在北方念的大学这方面还好,但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钟瑜发现陈静是非常典型的当地人,至少在吃的方面与自己的差别是非常大的。因此很多时候他也不太敢去买菜,担心不合人家的胃口,所以只能多买些零食和水果,只是心里仍很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他又拿起手机看了看刚才中介发来的图片,心想自己一个穷逼单身狗是没资格挑三拣四的,看着也还过得去,就约了下班后去看看。
本来方文涛也想一起去,说是给把把关,可临下班前陈静来了电话说要去看电影,让他俩一起过去。钟瑜“不当电灯泡”的觉悟还是有的,三两句话打发了要去约会的方同学,一个人去赴热情中介小哥的看房之约了。
这次看房的地方之前去过一次,钟瑜已经知道怎么走了,所以两个人就约在小区门口碰头。
到的时间有些早,钟瑜就按微信里提到的单元号一直走到里面,顺便看看了小区的环境。哎,依旧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楼,电动车和小汽车见缝插针地挤在所有可能停车的地方,估计也是为了增加停车位,几乎看不见什么草坪。不过好在树还算不少,弥补了“绿化不足”的缺点——巨大的树冠有的一直伸进三楼的阳台里,钟瑜的第一反应是“离得这么近会被蝉吵死”。
果然贫民的生活是不能追求质量的,那种人车分离、绿化30%以上的小区都差不多五万一平了,他的财务状况解决了他不配。
钟瑜一边心酸地庆幸自己没车、也卖不起房,还不需要发愁停车位和绿化,一边时不时地看着大门方向,等待着中介小哥骑着他的小绵羊一骑绝尘地冲进来。正当他有些不耐烦地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怎么还没到时,突然听见“咣当”地声一响,对面单元门被从里面大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这种门都是全铁的,非常厚重,能被推到打在墙上还反弹回来,可见力量有多久巨大。紧接着伴随着“抓流氓”的尖叫声冲出来一个人,几步便要从他身边跑过去。然而钟瑜反应非常迅速,左手一探就抓住了对方后背的帽子,紧接着向后一拽,右手回旋扣住对方的脖子,顺势把身子向右翻,想把他面朝下地按在地上。
缘,就是这么妙不可言!亲爱的灰色大个儿,众里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你在租户小区处!
但还没等钟瑜成功地钳制住,对方一米八的强健身型就发挥了优势,手肘身后猛地一击,瞬间钟瑜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在巨大疼痛的冲击下他松开了右手,大个儿趁机几下挣脱开,回身用力推了他一把,钟瑜趔趄几步差点儿摔倒,对方见状撒腿就跑。
钟瑜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他跑了,缓了两秒,咬牙开追。但灰色大个儿真是腿长迈大步,速度非常快,饶是自己百米跑进十秒的本事也只能勉强不跟丢。不过这个小区太小了,绕了几圈后眼看他就要跑到街道上。现在下班高峰期已过,等到了开阔的地方,这家伙一旦撒丫子放飞自我,估计就彻底歇菜了。就在钟瑜急得恨不能脚上生翅般地飞过去时,突然一辆电动车拐了过来,大个儿闪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连人带车滚成一团,摔出好几米远。钟瑜见状一个发力冲上去,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照着膝窝就来了一脚,大个儿“啊”地大叫一声趴在地上,还没等他挣扎地站起来,钟瑜就压了过来。
“还跑!”钟瑜“啪”地给他扣上手铐,“腿长了不起啊。”
本来大个儿还在挣扎,待听到手铐的“咔嚓”一声响后动作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拼命扭头想看看是咋回事,口罩上露出的眼睛瞪得老大。
“看什么看,是警察!”钟瑜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怒气冲冲地喊到,结果气用的有点儿足,牵得肋骨一阵剧痛。
大个儿倒是非常识趣,一听是警察顿时不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钟瑜忍着疼痛去掏手机,结果摸了两圈都没摸到,心想可能是是刚才跑丢了。转头去找刚才骑电动车的人,结果发现对方正举着手机拍视频呢,还一边拍一边解说:“警察现场抓人……已经被按在地上了……不愧是受过训练的,有两下子……啊,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是我把地上这个拦下来的,哈哈哈哈哈……”。
钟瑜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使用什么暴力手段、说过什么脏话,然后暗自庆幸没做啥过激动作,否则他这警察生涯也就到头儿了。
“哥们儿,别拍了,先报个警吧,”钟瑜喊到,“万一他同伙来了咱俩能打得过吗?”
那哥们儿一听赶紧放下手机开始打电话:“喂110,我要报警……”
很快,警车声就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方文涛跑过来的时候钟瑜和大个儿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起来,他一边大喊“让一让、让一让,警察办案”,一边努力拨开这些里三层外三层、兴奋的脸孔钻了进去,看见钟瑜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今天应该买张彩票,太TM幸运了。”方文涛看了眼已经站起来、站着蔫头耷脑站在旁边的大个儿,高兴地说。
“你去买吧,我要先买保险,”钟瑜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肋骨说道,“我操,好像骨折了。“
此时刘桐也赶了过来,闻言马上掀开他衣服看看,好在没出血,但是淤青一片,已经肿起来了,看起来伤的也不轻,他马上示意方文涛带着钟瑜去医院,现场先不要管了。
待坐上出租车后方文涛马上交待司机慢点儿开,别颠着伤员,然后掀开钟瑜的衣服仔细看了一下。
“你胆子也够大的了,一个人也敢往上冲,万一他带着家伙呢?就算啥兵器都没人,人家那身材能装下两个你,一屁股都能坐你个好歹,为啥不叫支援啊?” 方文涛看着那一片淤青也跟着直抽气。
说到“支援”钟瑜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手机没了,赶紧让方文涛联系现场的同事去找找,不过估计找到的希望很渺茫了。哎,手机丢了意味着又要花几千买新的,想到这里觉得全身都跟着疼了起来。
“手机钱能给报销吗?”钟瑜苦着脸问道。
“你说呢?”方文涛同情地看着他,“手机是个人的,但你的身体是国家的,组织上会付你医药费的。”
“医药费折现吧,受伤我能忍,但没手机我活不下去的。”钟瑜倚着坐椅愁眉苦脸地说道。
“没事儿,你的脸没受伤,颜值还在,很快就可以入赘豪门,到时候别说手机了,手机厂都不在话下,”方文涛说着捧住他的脸小心地摸了摸,又轻拍了一下,“买保险的话也先给脸买吧,这个最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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