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就是一张纸,纸上也只有八个字。
“天高地阔,吾欲观之。”
看到这张纸,君从嘉欲哭无泪,沈渔一走了之,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要怎么收场。
君从嘉焦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没了主意。
想来想去,京城之中,也只有去找狄九凡讨个主意了。
“你说完了?”狄九凡敛眸静静的看着君从嘉,沉声说道。
“是啊,你说现在要怎么办?”君从嘉愁的脸拧成一团,眉头深皱。
狄九凡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薄雪反射着微亮的光,更显出凛冬彻寒。呆在暖意洋洋的屋里,一盆正烧着的炭火放在脚边,再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幸福感来。
“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啊。”君从嘉抱怨着,狄九凡自打从边疆回来之后,倒不像做将军时那样刚毅冷硬了,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从打扮上,越来越像一个文官,但顺带着出现的那种文官般的高深莫测,让君从嘉更加猜不透狄九凡的心思了。
“南沈质子无旨失踪,让皇上下旨缉拿就是了,你愁什么。”
“这。”君从嘉急切的解释,“皇兄要是真的下旨缉拿,他们的关系岂不是会越来越僵?”
狄九凡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青褐色的锦袍衬得身形高俊笔直,他抬手,轻轻将窗子开了一个小缝。
“天高地阔,像沈渔那般的人物,哪里去不得?”
“话是这样说,可也不该不告而别,毕竟皇兄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怎么能忍的了沈渔这样一走了之。”
狄九凡回身,眼角露出一抹笑意,“我发现你倒是很喜欢操心,与其想这些你管不了的事情,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君从嘉长叹口气,“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让我搬过来住?”
“夜深了,还请王爷回去吧,你是皇亲,我是外臣,你我深夜相会,恐怕要惹人非议。”
君从嘉故作不懂的抬了抬眼皮,“狄九你说的是哪种非议?”
“来人,送客。”狄九凡端起桌上的茶杯。
君从嘉不敢死缠烂打,只好起身,“那沈渔的事情怎么办?”
“把纸条放回去,当做什么都有发生。你不必担心沈渔走后,皇上心情不佳,迁怒太后。听说丞相今日忽发急病,延请全城名医。不过他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病,怕是神医也治不好了。”
“丞相一死,皇上没有证据,便不能拿母后怎样,丞相这病的真是时候。”君从嘉眼角露出一抹笑意。
”太后在深宫中浸润多年,怎会是等闲之辈,你关心则乱,多余了。”
“你足不出户,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君从嘉好奇的问道。
狄九凡嘴角溢出一丝轻叹,“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怕是在战场上时,就已经死了很多回了。”
“狄九,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君从嘉痴痴的看着狄九凡,满脸心疼。
“来人,送客。”狄九凡冷眼一扫,君从嘉立马闭嘴,笑呵呵的退了出去。
第二个发现沈渔失踪的,是西仪公主。
沈渔本说好要来驿馆看她的,但却没有赴约,西仪公主以为沈渔身体还没康复,便前来探望,但却得到了沈渔已经一天不见的消息。
其实她并不知道,疼的不行的人,神志已经不太清醒,根本就很难记住自己都说过什么,否则沈渔是绝对不会爽约的。
西仪公主觉得事情不对,怕沈渔出事,连忙进宫将事情告诉了君怀瑾。
君怀瑾立即派人搜查,于是,找到了沈渔留下的纸条。
元宝小心翼翼的将纸条呈了上来,“皇上,沈大人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了随身的佩剑上邪。”
君怀瑾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打开了对折的纸条。
纸上的字清秀隽雅,刚直有节,字如其人,像极了沈渔的个性。
“天高地阔。”君怀瑾怒极反笑,“真的是长大了,开始嫌朕这里太小,配不上他了吗?”
“沈大人当不至于擅自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或许这个纸条是他人所写,沈大人现在落入奸人之手?”元宝低着头,颤声说道。
“朕从小教他写字,难道会认不出他的笔迹?”君怀瑾越想越气,将纸条揉成团,作势要扔进火盆,但终究不舍,又将纸条拉开,细细端详,“这才是他沈渔能干出的事,很好。”
元宝听不懂这个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倒是西仪公主一头雾水,心急不已,“沈渔他去哪里了?”
“公主想找到他?”君怀瑾问道。
“当然,他明明说好要来看我,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君怀瑾怒不可遏的心情突然冒出了一点点的小兴奋,西仪公主虽然对沈渔有情,但沈渔对她却无意,而且是没有一点兴趣。
“去通知北乾所有城防关卡,严查沈渔行踪,不可将他放出北乾,生死不论。”冰冷的语调,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一手带大的人,浸润了无数的心血,君怀瑾不允许这个人就此离开。
沈渔是他的,他不松口,沈渔没资格也不能走。
“皇上,这。”元宝惊讶的抬头,犹豫着要不要拟旨。
“另外,让狄九凡总领此事,一旦发现了沈渔行踪,他立刻前去追拿。”
元宝看的出来,君怀瑾是认真的,绝不是一气之下做的决定。
“那这旨意要明发吗?”元宝还是怕事情闹得太大,到时候人尽皆知,便无法挽回了。
君怀瑾眼里是无尽的森寒,“当然要明发,而且还要让南沈知道,他们送来的质子跑了,朕很震怒。”
元宝跟在君怀瑾身边多年,此时也隐隐明白了君怀瑾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些旨意,一重是针对沈渔,除此之外,更重要的针对南沈,重压之下,君怀瑾像看看南沈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这样却再一次将沈渔当成了筹码,元宝摇了摇头,希望两个人不要越走越远吧。
北乾在四国之中,领土最大,其他三国加起来,才差不多抵得上一个北乾的大小,沈渔虽然来北乾多年,但很多地方,却从未去过。
其实这次离开,沈渔也没有想好到底去哪,自己只是不想在都城呆了。
想一刀两断,就要彻底离开,外面的世界宽广远阔,哪里不能去呢。
况且从前,自己也向往游侠生活,快意恩仇,锄强扶弱,岂不快哉。
沈渔骑马走在街道之上,年节将至,小孩提前买了些炮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点燃,不时发出几声巨响,给热闹的大街又添上些喜气。
男孩们恶作剧般的忽然将炮竹点燃,看着街上的行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高兴的拍手大喊。
沈渔下马,看着这些小孩玩的开心,忍不住也买了几个造型特别的小炮竹。
跟店家借了火折子,在街角点燃了一只青蛙形状炮竹,五彩的光芒随着火光而起,在地上旋转起来,随后,冒出一团红光,跟着是炮竹爆炸的巨响。
沈渔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切的阴霾都不见了,透着小小的炮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美好的时光。
来到北乾的第一年除夕,是自己第一次玩到炮竹这种东西。
君怀瑾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炮竹,光是看着,沈渔便开心的不得了。
从前沈渔都是看着宫里其他的兄弟们分享着烟花炮竹,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只能远远的看着,然后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拥有这样好玩的玩具。
但当拿起火折子的那一刻,小小的沈渔却害怕了,怎么也不敢点,眼巴巴的求助君怀瑾。
于是,君怀瑾无奈,只好让沈渔站在远处,他一个个将炮竹点燃。
瞬间而出的花火让沈渔激动不已,激动的跳着拍手,那是自己见过最绚烂最美丽的颜色。
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就好了。
只可惜花火虽美,但却短暂,燃尽之后,只剩下点点灰烬,被吹散在冷风之中。
沈渔看着地上的灰,心里抑制不住的难受了起来。
十几年的时光,点点滴滴,都和君怀瑾有关,身体的离开容易,但心要怎么离开。
或许多认识些别的人,多接触些别的事,就能渐渐忘记从前的一切了吧。
沈渔摇头笑了笑,也觉得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却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沈渔看着剩下的几个炮竹,没了再玩的心情,送给了一旁的小孩子,上马走了。
☆、第 28 章
今天的风很大。
沈渔将马拉到一家酒楼门前,用袖子挡了挡吹来的风雪,朝着楼上半开的窗棂看了一眼。
上了二楼,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推开了门。
凌风抱剑坐着,看着窗外的风雪,正等着沈渔。
“想不到你真的出来了,约我来何事?”凌风看见沈渔进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难得的露出丝笑意。
“自然是姐姐的事。”沈渔坐下,不满的撇了撇嘴,“我要是不管,你也打算不管她了?”
凌风抱着怀里的剑,头微低下了一些,“我居无定所,无权无势,我不知道该不该带她出来。”
凌风这个人,负责任,讲义气,都没得说,但行事却优柔寡断,骨子里还有些自卑,若不是如此,当初趁着沈若还没嫁到北乾的时候,便可以远走高飞,不至于拖到现在。
沈渔也正是知道这点,一直不希望沈若还对凌风念念不忘,但感情的事情,却不是说不想就不想的,除了成全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若是早有这种想法,就该离姐姐远一点,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我真替姐姐担心。”
凌风心中有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我这次是不告而别,姐姐一个人留在宫里,我不放心,我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你照着我说的做,将姐姐接出来吧。”
“不告而别,发生什么事了?”凌风抬头,关切的看着沈渔。
沈渔不愿提起,再让自己心痛一次,含糊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厌倦了,想要出去走走。”
凌风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沈渔不说,他便也不问,“既然如此,等我把沈若接出来,我们到时候一起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倒也不错。”
沈渔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其实沈若,又何尝不是给自己带来烦恼的人。
或许自己这个性格,就适合独来独往,那样,虽然不会有快乐,但也不会有烦恼了。
“只要你们能好好的就行了,我自有我的去处,你不必担心。”
“如今你师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南沈蠢蠢欲动,你也难以回去,难道你还想去西仪不成?”
沈渔也不禁思索了起来,天下之大,自己确实没有一个能够归属的地方。
提起西仪,沈渔不禁想起了西仪公主,那天胃疼的不行,有些事情记得不真切,不过看来,西仪公主似乎对自己有那种意思。
沈渔随意想着,要是自己真的娶了西仪公主,倒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和北南西三国都能扯上关系,然后再想办法一个个的掌权,统一三国,最后吞并东朔,一统四国,做成这件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够做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渔不禁笑出了声,自己对权力无欲无求,君怀瑾还真应该感到庆幸,否则他这个一国之君,还真不一定能够当的长久。
凌风诧异的看着沈渔忽然傻笑,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这种滑稽的白日梦自己想想就好,沈渔自然没法说出口,“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你还能笑,我就放心了。”凌风点点头,神情放松了不少,“想当年我第一次在你师父的山居中见你时,你心无挂碍,单纯开朗,希望从前的那个沈渔有一天还能够再次回来。”
“或许可以吧。”沈渔回想起那个时候,心无旁骛,喜怒都很单纯,还是年少的时候好。
“这些银票你拿着,姐姐从前是官家小姐,后来又是宫里的妃嫔,吃穿上从未吃过苦,这些钱足够你们生活了。”沈渔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厚厚一沓银票。
凌风笑了笑,并不接过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到缺钱的地步。”
沈渔点头,“我知道,不过有备无患,就当是我给姐姐备的嫁妆吧。”
凌风不想让沈渔担心,接过了银票,“你放心吧,我这个人虽然没用,但总能护住沈若一世周全的。倒是你,一路小心,多多保重。”
“你也保重,后会有期。”
说着,沈渔拿起一旁的披风,推开门,重染一身风雪。
小年夜。
栖鸾宫传出沈贵妃薨逝的消息。
“你们看了?”君怀瑾懒洋洋的靠在圈椅里,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壶,冷淡的发问。
跪在地上的太医抬眼悄悄瞄了瞄面前的帝王,但却看不出有一丝感情。
太医点点头,“娘娘小产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臣去看时,娘娘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想是精血亏耗之故。”
君怀瑾眼中溢出一抹冷笑,“倒是突然,真死了?”
太医诧异,虽然传闻自贵妃小产后,帝妃感情渐渐疏远,但这样问,却也有些过分。
不过,这种宫廷秘事对一个小太医来说,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贵妃娘娘瞳孔已散,脉息全无,已经救不回来了。”
君怀瑾没有说话,挥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
“皇上,如今新年将至,贵妃恐怕暂时无法出殡,只能停灵于宫外的春禅庙。”主管宫中丧葬的太监上前禀报。
君怀瑾轻嗯了一声,“一切按照规制办吧,不必再问朕了。”
君怀瑾有些头疼,沈渔一走,沈若便传来死讯,要是沈渔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那便要走的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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