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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玄幻灵异)——莲兮莲兮

时间:2020-12-08 10:17:12  作者:莲兮莲兮
  “也或许就在这几天。”重六的声音愈发冷凝疏离,“我看见了你的记忆……很多记忆。你原来是打算完成你的使命的。只不过是你的大姐给你留下一封遗书,让你再活一百年再做决定,你才活到现在……”重六顿了顿,抬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湿润,“我这两天晚上睡不着,就算了算时间。按照你记忆里的看到遗书的大致时间来算,到去年刚好一百年。”
  那些记忆……被大巫搅乱了甚至而泄露出的记忆,原本祝鹤澜是打算一点一点展现给重六看的。他想着,自己会好好解释一切过往,重六应该是能够接受那些……自己隐瞒的细节的。
  可是现在重六的甚至被大巫重创,精神极度不稳,那些记忆又是在失控状态下倾轧下去的……
  祝鹤澜这两天一直坐立不安,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待着重六质问他。
  “你没有放弃你身为母神祭司的责任……从来都没有。这一百年来你偃旗息鼓,在客栈里守着槐树蛰伏下来,暗暗培养你的信徒,把他们作为你的匠人来发展。同时你在寻找,寻找另外两位主神的使者。因为你知道只有三个使者养的‘种子‘同时长大了,才有可能完成你们真正的使命。任何单一的使者、单一的种子,都只能暂时搅乱秩序,却不能瓦解秩序。”重六语气干涩,没有感情,几乎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五十年前你不肯出手帮助天辜人,是因为你知道时机未到,贸然暴露你的野心只会给你自己和槐树引来祸端。因为你知道你之前的很多同伴之所以失败,都是因为太心急。”
  祝鹤澜静静望着重六,抓着调羹碎片的手却在微微发抖,瓷片割破手指,血珠顺着指尖滑下。
  他望着重六,轻声说,“六儿,你跟着我一年多了,你真是这么看我的?”
  “我不知道……”重六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失神的眼睛在虚空中找不到能定下来的点,“你记忆里的你,和我认识的你,是不一样的……你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的?”
  “你说得对,在祝璃霜刚刚过世的时候,我是有心要复仇的……也确实是因为她那封遗书才暂时蛰伏下来。一百年……对我来说并不长,但是她让我忘记自己母神祭司的身份活一百年,这样的经验,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我有了这家客栈,渐渐手底下有了人,有了需要我帮助的匠人和客人……”祝鹤澜说着说着,只觉得苦味翻涌在喉间,话语也显得苍白了,“时间……或许真的是消磨任何情感的武器,就算是仇恨也不例外。我渐渐地……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解了,并且找到了与方士和普通人和平相处的方法。一百年虽然到了,但是我在最后一年遇见了你。我并不知道你是勾陈先生的养子……最多也只是怀疑你百晓生的身份罢了。六儿,你现在精神被桑鸦影响,或许不会信我的话,但……我没有骗过你,也没有算计过你。我是……真的想要与你相伴一生。”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从胸腔最深处挖出来的,字里都带着血迹。重六那被无数惊疑的念头纠缠撕扯的意识,也被刺痛了。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像鸵鸟一般躲起来。他恨自己说出那些话,他不该怀疑掌柜……
  可是那些不受他控制的念头就像涌泉一般跟着不简单的鼓声灌满了他的头脑,在掌柜的记忆中看到的无数血淋淋的、惨痛的画面,令他全身发抖。
  怎么会有人看见了那么多惨剧、经历了那么多恶意敌意而不憎恨这个世界?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看到师父、看到掌柜、看到朱乙小舜福子九郎廖师傅他们被那样对待……他会做出什么?
  却在此时,小舜敲响房门,“掌柜的!松明子回来了!”
  祝鹤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声音里的情绪都压回胸腔里,语调平静地回答,“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他不放心地看着缩成一团前后摇晃的重六,走进两步,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重六的手臂上摩挲几下,“六儿,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重六没有回答他。祝鹤澜叹了口气,离开了。
  ……………………………………………………
  松明子坐在大堂二楼的雅间里,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方士本该戒酒戒荤腥,可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了。
  他需要酒把他头脑中盘旋的那些疯狂画面冲淡稀释。
  祝鹤澜一开门,便见青衣方士抓着酒壶直接对着嘴喝,道家清心寡欲的做派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你一个人?你师兄呢?”祝鹤澜一边仔细把门关好一边问。
  松明子道,“我先行一步,他还要处理一些事才好脱身。你没听说吗,皇帝要封他做国师了。大罗派在朝廷里势力也不小,这节骨眼上还掀起一堆风波……这群目光短浅的王八蛋。”
  松明子显然是带着一肚子怨气回来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恐惧。
  祝鹤澜在松明子对面坐下,问道,“梦骷国师死因为何?可有查清楚”"清楚,也不清楚。"松明子低头拨弄着桌子上的花生壳,“他乍一看是淹死的,浑身湿透地躺在床上,手脚上还缠着海藻。可是明明整间房间里连茶壶都是空的,除了他身上,别处一滴水都没有。在门外守夜的人也说他一晚上都没有离开过屋子,门窗都是反锁着的。”
  “这么说……他是在梦中淹死的。”祝鹤澜皱眉,回忆着国师跟他叙述过的梦境。
  每一次梦境中,那些妖异恐怖的触手就理他更近一点……国师停用铜匠打造的铜盆短短数日,便被抓住了……
  松明子垂着眼睛,回忆起当时看到国师锁在屋里数日的尸体……曾经儒雅俊逸的面容肿胀得不成样子,眼睛里爬着蛆虫,身体比原本胀大两圈,散发的气味闻一下,便仿佛能将自己的内脏也熏烂。
  所有人都骇然不敢上前,只有九鸾师叔,踉跄几步,跪倒在床榻前。
  她一直都没有哭,只是眼睛里的光彻底灭了。
  “他的手里攥着一样东西,九鸾师叔让我带回来给你。”松明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枚覆盖着藤壶的圆形海螺递给祝鹤澜。
  祝鹤澜接过海螺,仔细查看。这东西像是才从海里捞出来,但显然已经存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形成了石灰质的触感。在那一圈圈旋转的螺纹间,却长着些古怪的纵横交错的纹路,是在其他海螺上没见过的。
  “我们都搞不清楚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手里的。他的二弟子说,梦骷国师让他送出那封给九鸾师叔的信后,便好几天都没睡觉,日夜翻查钦天监中存着的古籍。最后一天晚上,他仔细穿好了最好的一件法衣,留了一封遗书给众弟子,便锁上房门,再也没有出去。他睡觉的时候,屋子里是肯定没有这海螺的。二弟子负责照顾他的一切饮食起居,国师有什么物件他都知道,不会有错。”
  祝鹤澜低头看着海螺。
  难道是从梦里带出来的?
  梦里的东西变成实体……这可能吗?
  “怪事不止这些。”松明子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国师死因不明,于是仵作验了尸……当时我、师兄、九鸾师叔还有梦骷国师的几个大弟子都在场,腹腔被打开以后……他的内脏都还是活的。”
  祝鹤澜愕然道,“什么意思?”
  “它们都活着,但已经不再是内脏了。它们……都发生了非常奇怪的畸变,肠子像蠕虫一样自己爬出来,肝脏上长出了几颗眼珠子,还有……三只很小的脚。他的肺炸开了,从里面喷出来成千上万颗鱼卵。还有他的心脏……他的心脏比原来肿大三倍不止,上面长出来好多条须子,当时一下就勒住了仵作的脖子,要不是我们反应快,差点就要出人命。”松明子宛如回忆起极为不安的画面,身体抖了一下,“他的好多条肌肉都在时不时地抽搐,有时候还会张开眼睛看着我们……就好像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活的,甚至比以前还要活,化整为零了。”
  祝鹤澜沉默片刻,想象着松明子描述的画面,“你们确定他死了?”
  “非常确定……”松明子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我们去的时候,他的脑子大概是从他的鼻子里自己爬出去了。我们是在房梁上找到的他的脑子,它像肉冻一样软容易变形,自己裂成了好几块,每一块都长出来四条触须,须子的末端挂着四颗眼睛。脑子下面还长出了扁平的脚,就像蜗牛那样……排成一排在房梁上爬。”
  碎裂的大脑,扬着细细的触须,排成一列缓慢地在黑暗中爬行……那种诡异的场面,令祝鹤澜也觉得脑壳发麻。
  “他有没有在信里或者跟他的弟子提到过鼓声?”祝鹤澜问。
  提到鼓这个字眼,松明子的表情略略发僵。他摇摇头道,“国师没有提过,”如果没有鼓声,那便很可能不是大巫做的。或许从当年梦骷和勾陈先生踏上那座凡人找不到的、不应存在的岛,就已经被诅咒了。
  “但是……你也听说了京畿闹鼓疯病的事?”松明子不安地问,“消息已经传到这儿了?”
 
 
第121章 千人鼓(15)
  “鼓疯病?”光是听这个名字,祝鹤澜便产生了不好的猜测。
  松明子灌了几大口酒,用手搓了搓脸,“你知道吗,要是一年前你告诉我癔症是能过人的,打死我也不信……第一个病人是谁现在也查不清楚了。官府最早的记录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京城解了宵禁,众人都在迎新年放烟花的时候,有个摆摊卖羊羹的发了疯,把他自己一家子的妻儿老小都杀了,每个人身上砍下来一块肉做了一大锅羊羹卖给吃夜宵的人。要不是有客人吃出了一截没炖烂的手指头,这事儿也不会被发现……
  这个买羊羹的人是从大年三十前大概三天左右做了场噩梦,醒来以后也记不清到底梦了些什么,只是记得有鼓声。可是到第二天醒着的时候也能听见鼓声。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妻子跟邻居有奸情,怀疑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怀疑他父母和他妻子联合起来想害死他,好把他赚到的钱都给他们更喜欢的大哥……一开始他还能分辨哪些是妄想哪些是现实,到后来却根本分不清了。
  奇怪的是,在他被官府收押后的第二天,他的邻居也出了事。这回是邻居家的小儿子,才十岁,等爹妈睡着后把双亲绑住,然后往他们的喉咙里灌烧热的油。夫妻的惨叫引来了邻居,父母二人也都肠穿肚烂而亡了。邻人都说这一对夫妻很疼孩子,从不打骂,根本没有缘由。
  小孩也说他睡觉能听到鼓声,而且是从过年前去买羊羹的人家玩之后才开始的。而且在审问过程中,这个小孩忽然开始用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说话,请来京中精通远西南洋等多国语言的人来,也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些在买羊羹的人摊上吃过饭的,也都接二连三地发了疯。这癔症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患者最开始常常会记得在梦里听到类似打鼓的声音,然后在五天内就会疯掉,有自己消失的、有自残的、有杀人放火的……通常第一个症状出现后,与病人接触较多的亲人或邻里也会出现状况,传播非常迅速。
  到现在整个京城都封锁了,除非得到官府的特殊批准否则不准出城。但在关城门前还是有不少人已经跑出去了。这些人中有多少被传染了鼓疯病但还没被发现的,谁也不知道。”
  祝鹤澜暗暗心惊,看来大巫的目标并不只是个别的人,甚至不是皇帝……而是整个京城。
  恐怕早在几年之前就开始暗暗部署,这一次不过是催动而已。祝鹤澜摩挲着手中贝壳上崎岖的纹路,暗自计算着这所谓鼓疯病的蔓延速度。
  “若是五天发病,则从京畿到昭宁路都难以分辨出来。这疯症恐怕已经扩散出去了。”
  松明子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昭宁路离京畿最近的牧邱已经有类似的案件发生。现在朝廷已经加急传书各地,关闭城门,把逃难来的人集中安置,以免疯症继续传播。”
  疯症……
  那六儿……是不是?
  祝鹤澜手心渗出冷汗,低声问,“这病是怎么过人的?是接触就能传播,还是通过什么别的途径?之前天辜大巫入侵无生真人的意识是不是同一种巫术?”
  “怎么过人这一点,京城的太医们也都还没有定论。但大罗派的无生真人虽然之前被天辜大巫入侵过精神,这几日在紫鹿山经过我师兄的净化治疗后倒是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京城市舶司的一名官员虽然病发了,现在被捆住手脚锁了起来,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传染给周围的人。所以我师兄推测,这是两种不同的巫术。被大巫用巫蛊之术入侵精神的与鼓疯病不同,不会传染。”松明子顿了顿道,“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天辜人的巫术太奇怪了,我们所知有限。”
  祝鹤澜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把重六被桑鸦千人鼓重创一事简单地讲述了一遍。
  松明子惊得差点碰翻酒壶,“什么?!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六儿现在精神非常不稳,但就像柒曜真人推测的那样,我怀疑六儿并非感染了疯病,只是灵识受创。但……保险起见,我会把我自己和六儿关在院子里,一日三餐让廖师傅帮忙摆在院门口,等五日后再看。这期间,如果有了什么新消息,还得请你递信给我。”
  “那天梁城这边可有什么防范措施?”
  “这你不用担心,槐树的根系所致之处,桑鸦已经无法进来了。”祝鹤澜提起那大巫的名字,目光中气温骤降,“他对六儿造成的伤害,我定会让他偿还。”
  ……………………………………………………
  一连五日,祝鹤澜将自己与重六关在小院里,谁也不见。到时间了廖师傅便亲自将饭菜放在院门口,祝鹤澜稍后将食盒拿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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