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手。”拉起她脏兮兮的手,纸巾塞到她手心。
“我们是不是见过?”她像根木桩立在原地,凝视洁白如雪的纸巾。
元旦前夕也有一个男孩送他纸巾。那个男孩目光清澈,双眸亮如星辰。抬头,面前的楚心舞神情忧郁,面色苍白,双目布满网状血丝,显得老气横秋,哪有记忆中男孩的半分活力朝气。
想多了。
“我……”
“没事。”她抢先一步说:“快迟到了。”
握起纸巾揉搓,顺手一扔,纸巾雪花般飞进垃圾桶。
从图书馆出来,她昏昏沉沉地返回教室,清理书桌里的垃圾。
校外遇到的市井无赖再也没出现过,而学校里的恶作剧层出不穷,一次比一次玩得过头。第一次出现只是收到了一些匿名恐吓信,提醒她离楚心舞远一点,否则没有好果子吃。她没放在心上,后来陆续在教室里收到快递,快递单上什么都没写。她没钱在网上买东西,拒绝签收。快递小哥却不管不顾,放下快递盒子飞奔出去。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收下。把快递放到了学校失物领取处。没想到,送去不久,那件快递又被另外一名快递小哥送来。
没时间折腾,干脆扔掉了快递。果不其然,快递从垃圾堆里回到她的桌子上,稳稳当当的放着,快递盒子还沾着拉丝的口香糖。
看到这个快递,着实吓了一跳,她不敢回到座位,哆哆嗦嗦指着快递,请求班长王若韩帮忙。王若韩作为班长,不仅有责任解答同学学习上的难题,也有责任处理17同学的生活难题。他看出赵舒文的恐惧,与张永强一起烧毁了这个像长了翅膀一样的快递。
快递的事情解决,后面却不知是谁,隔三差五送她垃圾、假蛇等出人意料的东西。
课桌里的垃圾太多,装了满满一大塑料袋。教室里的垃圾桶拿去清洗了,她只好提着垃圾,扔到教室外的大垃圾桶里。
路上的同学投过来厌恶的目光,对她指指点点。
“这个女生就是17班的赵舒文啊!听说高三年级,她长期考第三名呢。不过,长得真不好看。”
“什么叫不好看?分明长得丑。”
“不但长得丑,身材也不好,扁扁平平的,你说楚心舞怎么喜欢跟这种女孩子在一起?肯定用了什么狐媚之术。”
“你们听说了吗?她的父亲成天在外瞎混,隔三四天换一个富婆交往。他父亲还得了艾滋病,她也有……”
“啊!好可怕。我们快点走,要不然被传染了。”
“……”
赵舒文漠视这些风言风语。扔掉手中的垃圾,转身回教室。回来的路上,流言传得更加离谱。
扔了一趟垃圾,从患上艾滋病到未婚先孕偷偷生子只用了不到二分钟的时间。
楚心舞打断两名女生的谈话,“你们听谁说的?”
“学校里都这么传。”两名女生畏畏缩缩,“能帮我签一下名吗?”
“没心情。”
他飞奔出去,一名女生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几乎消失不见的背影,“楚心舞怎么了?”
“都怪赵舒文。”
天色渐晚,月色凄迷,皎白月光照亮窗户玻璃,春风徐徐吹来,丝绸般的窗帘摇曳不止。她写完作业上的最后一道题,背起缝补又缝补的书包,关掉黑板边上的开关,锁门离开。
第89章
黑夜降临,漫天迷雾挡住如水的月光,街道两边的路灯忽暗忽亮。春风卷起路边的树叶,吹进弯弯绕绕的狭长小道,落叶飘到三人背后,静静躺到石板路上。
赵舒文盯着面前的三名女生。统一穿着南陌校服,似乎不屑于隐藏身份。
背后抵上不平整的水泥墙面,微微发麻。环视一周,左右两边矗立着高大的破旧老房,窗户玻璃破了许多窟窿,锈迹斑斑的铁门半遮半掩,一阵夜风穿堂而过,悉悉索索的声响听得格外清晰。
对面的女生走上前一步,周围没有灯,微弱的光亮从墙的另一端透来,她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下,说不出的阴沉可怖。
女生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声说不出来的诡异,“我该叫你赵舒文,还是叫你何舒文。”
赵舒文冷不丁的打个寒噤,扶了扶镜框,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不过,灯光太过于微弱,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女生的容貌。
女生再走几步,赵舒文看到她细长如丝的眼睛,带着一点点性感与妩媚,她笑起来眼睛反而圆而亮,“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红,高三(1)班的学生。”
赵舒文眼睛眯成一条缝,冷言冷语:“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够了。”王红说:“去年元旦前,502路公交车上,坐在你前面的两个女生,其中穿粉色衣服的,她是我妹妹。”
“我也不认识你妹妹。”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妹妹高一跟你在同一个班级。”
“她是东望高中的学生?”
王红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看来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中考你与她以同样的分数考入东望高中。”
“我不记得这个人。”
“她告诉我,你骂她脑残,回家又哭又闹。我这个做姐姐当然不能不管。”王红歪着头,说话腔调听不起喜怒,“不过她是真的脑残,明明你们的起步一样,一年之后,你名列前茅,她却名落孙山,最后被迫去西城高中上高二。”
赵舒文忍不住想笑出来。502路车上,粉衣女孩说话处处带刺,原来嫉妒心作祟。说不定认为,她因为家境优渥而受到东望高中领导的青睐。
能进入东望高中的学生要么成绩斐然,要么家底丰厚殷实,据她所知,两样都占的学生,最显眼的是程静和马牧之,钱有才属于成绩糟糕,家境十分富裕的那一类,他的父亲更是东望高中的投资人。这也导致部分学生的成绩,分明高于钱有才等人,却因为家境一般,被逼无赖去往次之的学校,从而心生怨怼不满。
赵舒文心生几分同情。这世间本就如此残酷。她没钱,只能拼命学习,至少上天对待勤劳的人,总算不会太刻薄。
王红说:“看样子你仍然没记起她。你的记性真不好,下次考试,说不写落到我后面。哦,对了,你说过你的竞争对手只有程静、马牧之、李有貌以及王若韩,至于我这个第六名,你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你、你跟踪我?”
王红咯咯的笑,像一只欢愉的鸟儿纵情啼叫,脆生生的,煞是好听,“你有什么值得我跟踪的?难道你以为我像我妹妹一样嫉妒你的成绩?你别忘了,以我的成绩,完全可以到东望高中上学。”
脑际中闪过一点线索,蓦地抬头,对上那张笑语盈盈的脸,“你难道是去年考入国外一流大学的王红?”
每次考试,她只在乎前五名同学的成绩,至于五名之后,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他们五名有足够的能力进入东望,而第五名之后南陌学生,最多上西城高中。
“记性变好了?”
她怎会忘记那个名噪一时的王红。
王红当时就读于西城高中,高一、高二联考取得了排名第六的好成绩。在高三时,更是拿下了临江市的高考状元。众所周知,临江市高考状元都出自于东望高中,这还是头一次从别校考出状元。
她当时在东望上高二。学校老师经常聚集一起谈论传说中的王红。她听完之后,一股崇拜之情油然而生。西城高中总体比东望差了一个档次,培养一个状元十分不易。听说高一联考成绩出来,东望校领导特地派老师请她转往东望高中。
老师给出了诱人条件,王红毫不心动。高二,东望的老师再次出马,还是被王红委婉拒绝了。
以她的成绩,她妹妹在她面前,的确算是脑残。
赵舒文说:“你应该在国外上大一,怎么、怎么在南陌读高三?”
“谁让我的偶像是个善变的人呢?”
“楚心舞。”赵舒文又眯起眼睛,“你的偶像是楚心舞。”
王红不承认跟踪她,她与楚心舞的对话又怎会被第三人听去?只有一个答案,王红跟踪的从来就只是楚心舞。高一、高二楚心舞在西城高中上学,王红也在西城高中;高三他转到南陌,王红也跟着转到南陌,竟然放弃名校,选择复读。
“跟我的偶像在一起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她说话漫不经心,仿佛与昔日老友聊天一样自然随意。而且,她说话总带着和善的笑容,很容易令人忘记,她与后面两个跟班女生硬生生逼她走进了这条幽暗小道。
“我不追星,也不喜欢楚心舞,不要花费力气找我的麻烦。”
先前,她以为王红只是为了替她的妹妹出头,虽然骂她妹妹脑残的另有其人,但是,那名男生是为了帮助自己,或许她妹妹暗自认为她与男生是一伙的。
男生戴着口罩与帽子,露出一双闪亮如星的眸子,她不知道他是谁,家住何方,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每晚捧托他送的一元硬币,轻轻哼唱他弹唱的歌曲……
王红冷下脸,“我警告过你。”
“……恐吓信。”也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课桌里的垃圾、图书馆的恶作剧、快递、谣言以及学校外被四个无赖纠缠,估计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不想知道我送你的快递是什么?”
“不想知道。”
墙面另一边的路灯忽然又亮起一盏,彻底照亮王红的脸。
泼水女生!
赵舒文惊叫:“游泳馆也是你捣的鬼。”平常水池边经常被打湿,因为地面做了防滑处理,很少有学生摔倒,至少她没遇见过。摔倒后,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地面竟然还是很滑,导致她摔了两次,当时心里还奇怪这事儿。
“快递里放的是沐浴露,无色无味,洗过之后,皮肤可光滑了。”
“你有那么好心?”
王红借着灯光拨弄手指甲,似笑非笑,“我怎么不好心了?要不是我在游泳馆的地面上放了一点儿,你怎么对楚心舞投怀送抱?”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王红双眼发狠,一耳光掴过来,“我的偶像,你凭什么不喜欢?”
赵舒文的眼镜弹飞,落到地面,被后面两个女生轮流踩踏,两个镜片脱离镜框,她们穿着坚硬的皮鞋,碾着脆弱的镜片,摩擦声连续不断,仿佛一把钝刀切割她的脑袋。
啪唧一声,王红一脚下去,镜框支离破碎,烂在她脚边,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造型。
赵舒文眯起双眼,不顾脸上的疼痛,以身体为盾冲向王红。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眼镜,没有眼镜,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黑板,甭说提高成绩了,高度近视的她,很可能连生活都成问题。
后面两个女生上前,一人挽住她一只胳膊往墙边上拖。三个月早餐只吃一个馒头,三个月没有进食晚餐,身上根本没有力气,轻轻松松制服了她。
疲软地靠上墙面,她闭上眼睛,就像闭上了最后一扇希望大门。三个月的省吃俭用,积攒一百多块钱,一百块钱只够买一个眼镜框。
打算再攒一个月的钱,买一个度数高,便宜的镜片,请老板帮忙把新的镜片安装到老旧镜框上,以便高考前一个月冲刺学习。
镜框被毁,镜片损坏,一百多可以吃一顿好的补补没劲的身体,打起架来,应该能多支撑十几秒……
王红再一巴掌打过来,她的头好像被砍断的树木,生硬倒向一边。血液从鼻孔中蜿蜒而下,流到了嘴角。深吸两口气,血液顺着嘴角钻入口腔,血腥味弥漫开来。她缓缓闭上眼,视线由模糊变为漆黑。
王红捏住她下巴,强行让她看向自己,“给我睁眼。为什么不离楚心舞远一点?我那么喜欢他,都离他远远的,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围在他身边转。”
“放开她。”
第90章
楚心舞拨开挡路的王红。赵舒文双眸紧闭,鼻子里的血液源源不断流下,狼狈不堪。
扶起身体疲软的赵舒文,面对着王红,墙外的光斜照过来,映到他脸上或明或暗,看不分明,“你们有什么不满全冲我来,不准伤害她。”
王红挥手,后面两名女生意会,纷纷往向走了十几步,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王红说:“我不希望你英雄救美,而且,她一点也配不上你。”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偏头看一眼赵舒文,她面色苍白,闭上的双眼再也没睁开,好像对世间的一切事物漠不关心。她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想要重新倚上冰凉的墙面。
他的心揪着痛。
宁愿依靠无感情的死物,也不愿意依靠他这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活人。
墙外那只后来亮起的路灯又熄灭,唇鼻之间的鲜红血色,转瞬之间变成了墨黑色。他望向微笑连连的王红,袖口下的拳头握紧。
从来没打过女人。此刻,恨不得一拳头飞过去,打得她鼻青脸肿,让她的下场比赵舒文惨痛几十倍。如果马牧之没有提前打电话通知他,赵舒文被人围堵在校外,按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红说:“楚心舞,你还没称呼我为公主殿下。”
“呵呵。”他笑得肆无忌惮,狂放的笑声响彻夜空,惊起几只飞鸟扑棱翅膀,冲向远方。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你神经病。”楚心舞顿了顿,“我笑我自己有病,为什么不一拳头打死你?”
来之前,马牧之千叮万嘱,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先动手,如果不能答应这个要求,马牧之不会告诉他关于赵舒文的下落。
“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见到粉丝,都会称呼我们为‘公主殿下’,与她在一起混久了,最基本的礼貌也忘得一干二净。”
每每遇到女性,不出意外,他的确会喊一句“公主殿下”,喊了八年,几乎成为口头禅。这句话再次从王红嘴里吐出来,令他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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