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盛夏之火不在五灵中排位,但每一灵耗时最短的和最长的弟子都会公布出来,薛焕想虽然剑术成灵排老小,但最少不能殿后,排个倒数第二也比倒数第一好听些。
不过,脑子里的构想永远是想起来比做起来容易,薛焕第一步还没迈开就踩进了一个坑。
此间三问屋后的操练场上,几个木桩和吊秋千将一伙人围在一个伸展正好的广场。薛焕此时心里□□地蹿天下地,手里用把着刀胡乱霍霍一气,而后强行拉回思绪,说:“没剑?”
温商一根筋的还没发现他师父鼻子呼出的气都是冒着火的,答道:“对,上次不是说过了,除了十二和卫卿,我和四夏都没有。”
他话说完,周围安静地一丝风声都没有,温商卡壳了下,说:“君安和小回应该也没有吧。”
君安从身后摸出他的沧澜,剑身还罩着蓝光,晃瞎了他的眼。排在最后一个的南小回默默掏出一把铜钱剑,煞有其事的说:“师父留给我的,剑铭定生。”
温商:“……”
第五灵以剑术成灵,若是门内弟子没有一把像样的剑,好像的确说不过去,但眼下他也不能变出一把剑来,先前在洛水学符咒的时候,他嫌铜钱剑丑,转门之后就弃了没带,什么刀刃伤符咒都是他找的借口。
他挣扎着看向四夏,确定这丫头除了调皮捣蛋是个不可能有剑的人,说:“四夏应该没有剑吧。”
“没,我只会操控花刃,拿不了剑。”四夏局促地补充道:“但我可以学。”
薛焕一大早上闷出一脑门的汗,计划被打乱,无奈道:“四夏我倒不担心,花刃成剑会么,不会我教你几个法诀控制一下就可以,但是你——”他想了想,说:“我先折个棍子给你练着,等我看看能不能拜托沉铃帮忙炼一把给你。”
温商眉开眼笑:“谢谢师父。”
他厚脸皮一层倒撕的快。
“行了,”薛焕调整了呼吸,说:“学剑之前先认识剑,剑为利刃,是为血殇,其功能有二,一为攻击,二为防守,一把剑拿在手里,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
卫卿接嘴:“攻击。”
薛焕笑了笑,“很好,但并不是。”
“剑有双刃,既伤人,弄不好也能伤到自己,所以一把剑,最重要的是不动,保护自己。”
卫卿也笑,找茬道:“既然选择了学剑,那早就做好了被伤到的准备,如你所说的话,干脆让剑别出鞘,这样一辈子都不会见血,也不会伤着自己。”
“说的有道理啊,既然你认为受点伤没什么,不如你我先过过招,如何?”
卫卿向前走了一步,召出自己的佩剑,一点头:“来吧。”
其他人自觉站远了点,给他们让出了地方。
“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卫卿做好攻势,直白道:“你看着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平白长我们一辈,我不高兴。”
卫卿向来性子散,做事都吊儿郎当的,说话贱嗖嗖的不分场合不分对象,跟他熟的觉得习惯就好,但薛焕和他接触不多,两人算见几次面之交。众人里除了君安尚不知薛焕功力深浅,唯恐薛焕暴怒,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吓人的事,到最后没法收场。
不过薛焕生气倒没这个苗头,反而心想,门下终于有一个野性子,还算不错。
“你在意师父两个字?我说过叫哥哥也行的。”
卫卿眸子一沉,脚下一动,握剑就冲了过来。
他原为沉铃门下弟子,剑法施展便来,冲过来的姿势有模有样。
然而……那直直怼过来的剑被一股大力冲偏了方向,握剑的手仿佛撞上一块巨石,震得卫卿整条胳膊都麻了,他一脱手,松了剑,本能回手揉自己的胳膊肘。
龇牙咧嘴痛呼在口,他眼前尚还模糊,忽觉喉间处顶|着一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
薛焕持着他那把佩剑,剑尖对准了他的喉咙,然后歪头朝他微微一笑。
围观众人被定住了似的,他们只看见卫卿的剑动,然一道劲风过去,就变成薛焕拿着剑指着卫卿的脖子。
卫卿心一惊,微微屏住了气,他眼波动了动,向下看着指向自己的剑。
他没有一点防备,也没有击出预想的那一招。
自己不会打过他的,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飘在空茫茫的大地上。
他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薛焕调转剑身,按着剑身将剑柄递给卫卿,后者讷讷地接下。
“这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有时,在面临危险之际,当你们的剑被夺走,剑的攻击和防守就会失去平衡,敌人不会用剑保护你,他只会用它来伤害你,所以剑在手中,我们首先要学的是保护,不仅是保护自己,还有保护身边的人。”
“有血性是好事,但也不能忘了冷静,最好的情况是二者兼和,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不客气’。”
卫卿沉默良久,幽幽道:“只是必不客气?”
薛焕转过身,他看见卫卿的眼睛里仍有一股不甘输的倔强,他一只手背到身后,不用想,肯定攥紧了拳头克制着。
“这就得看诸位了,不逆天道,不说后悔,不问值得。”
这时,彦周穿过曲幽小径,站在一个木桩子后看向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薛焕身上。
他刚好听见了薛焕最后的几个字,露出点笑意来。
薛焕向君安借了剑,说:“先学防式,我先教几招薛式剑法。”说完转过身正对彦周方向……一秒之后,移开了目光。
剑法攻招为妙,而薛式剑法以防守为先,对战时,剑收回身前,身先动,剑再动,其二,在过招中,辅以手力,化死动为活动,捣乱对方下一步攻势,最后寻找缝隙,讲究十拿十稳,反之,防为根本。
薛焕耍了一套剑法,虽说过程中处处以退为进,但如若底盘不稳,剑跟不上也很难完整学会。
他只展示了一遍,就让几个门外汉自己练。
“难啊,师父,你就磋磋磋一遍?”四夏挫败,“我什么也没看清。”
“我觉得行吧。”薛焕杵着剑扫视这一排小子,说:“君安,妄寻,卫卿,还有小回,你们本身接触过剑术,方才那一套剑法对你们来讲应该不难,可以先带带温商和四夏。”
“我不行。”南小回说:“我就空有一把剑,没正式学过剑法,刚才您示范的剑法我看不懂。”
薛焕:“那你就跟着他们后面学呗。”
君安也道:“朝丘教的剑法路数跟这不一样,我看了一遍记不太熟。”
“妄寻和卫卿呢?”薛焕干脆把剩下两个人问了。
“应该可以。”贺妄寻回道,但卫卿没说话,他那傲娇样无论如何也不愿低头服输。
“很好,你们先练着,我去沉铃一趟,回来检查。”薛焕说完就走,四夏眼巴巴看他离开,迟疑道:“还……还没教我花刃成剑啊。”
——
薛焕在去沉铃的路上,彦周一直跟着,不过他今日笃定不跟他说一句话就绝不会张着个口的,他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离他不远不近,但他就不愿回头,任他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不说话,后面的人也不说话,像是在比耐心,看谁到底先沉不住气。
彦周以为薛焕故意整他,跟着他从去沉铃到再回来也没见他说一个字,明明他知道身后有人,却仿佛瞎了一般。
“喂,你不会是哑巴了吧。”彦周在他身后停下来,说道,哪知前面那人不仅哑巴了,还聋了,脚下不顿,大步向前,丝毫没有受到彦周的影响。
彦周见了鬼似的看他走远,回想着刚才在三问的修炼场,薛焕和他是对视了一眼,尽管很短,但彦周肯定他没瞎。
一来能说话,二来能视物,他为何摆谱不跟自己说话。
好像没哪地方得罪他,怎么一夜过去性格大变?
彦周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追了上去,从后面拍了拍薛焕的肩膀,薛焕拱了拱肩,眉头紧皱,看仇人似的,剜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绕过他走开了。
这下当真是糊涂了,他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难不成他发现自己送他的那只小白狼是只张牙舞爪、乖戾的货色了?
之后,彦周回到三问,往那一站恍若透明人,他那几个徒弟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再有人同自己说话。修炼场上,无论是练剑纠正姿势还是中途休息端茶送水,场上的几个人闹哄哄的,彦周像被贴了闭嘴符的僵尸,中间隔了道结界,无声地看向那群嬉笑耍宝的少年人们。
在此期间,薛焕连一个眼神也不曾许给他。
不但如此,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待在树旁,被当做树边长得草,站在修炼场下,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观客。薛焕不管他吃喝,不管他晚上回哪睡,走在路上撞见了,也当是挡路的石子,没有用脚踢,直接绕开。
彦周不是没先跟他说话,他这样不肯低头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可偏偏薛焕一点反应都没有,回他最多的就是淡漠的神情,然后从他身旁飘过去。
多天下来,是傻子也明白这是在逐他离开。
盛夏之火开启前的第二天,薛焕领着弟子去了南虞广场主办台登记,主办台那排了好长的队,三问几个少年盘踞下一蹲麒麟雕像,和其他门弟子一样,在等候的时侯嬉闹打发时间。
彦周站在台阶之下,瞥了他们一眼,侧身靠在一石柱上,移开了目光。
他打算今天走,但在走之前要把薛焕施加给自己的镣铐还回去。仔细想想,在这个破地方没什么好的,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充当什么正人君子呢。以为换了一层皮就换了一块悲悯玲珑心,可笑。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盛夏之火才记录完毕,薛焕下台阶的时候四处张望下,没看见早晨那位靠在石柱边的人。
他让一行人先走,掉头去了瀑布下的竹屋。
彦周猜到他回来竹屋,在那天过来的半路上候着。
薛焕看见他,转头就想走,这回,彦周也不忍了。
第三十六章
一般平心静气好好谈不行的话,直接动手就会被提拔到一个较高的层次,它要来弥补不讲道理的缺陷,而一些事必须要即刻解决。
彦周带着劲风的一掌从薛焕的耳边擦过,后者偏头躲过他的袭击,一只手扣住他的胳膊,接着,彦周借用他抓着自己胳膊的力身体后倾,将他身体掰弯,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摸到了他跳动的筋脉。
薛焕反应迅速,立马放开擒住他的手,转击上他的肋骨。纵然彦周招式迅速凌厉,和薛焕不用灵法也能斗上几个回合,可有灵法和无灵法毕竟不在一个水平,只要薛焕不君子,用点内力,彦周只能变成小鸡乖乖被他拎着脖颈,落于下风。
“放开。”彦周嘴里化着寒冰,眸子深沉的可怕。
薛焕被他这一顿突袭搞得火气也不上不下,两手一松,将人推了出去。
见他松开了自己还站在原地,彦周逮此机会,将这几天憋屈的哑巴话说了出来:“敢问薛大侠,我究竟是做了何种惹你不开心的事,你打算晾我到几何?”
他一副我没错是你不对的样子惹得薛焕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快,难道此人对自己做过的事真当是放过的屁说忘就忘,还是说,随意践踏别人性命在他眼里是件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事?!
有时,他真的让人挺恼火的,尤其如现在自以为是的满不在乎。
“你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别人提醒?”薛焕心里交织着一股被欺骗和上赶着钻圈套的复杂情绪,他心里有一套妖魔本无罪的信念,只是现在这信念似乎并不适用于彦周。
彦周向来没有记得自己做过的所有事的习惯,大多时候能忘则忘,蹉跎活了万年,背负了满身的疲惫,如何再强加一身累赘。
“抱歉,我还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南虞出了事?死了人?没找到凶手,所以是我干的?”彦周流氓似的吐着难听的话,末了,又添一句:“我要是想在南虞杀人,杀一个不如杀他个万丈深渊!”
薛焕冷哼:“果然是你彦周的风格,行事如出一辙,怎么,我是不是又提醒你了,你打算在南虞炼一个地狱出来?你难道忘了之前你在兆宁已经炼过一个地狱了?”
薛焕不是脑子一头热的人,不属于那种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莽撞汉,就算是南小回说的话,他也亲自核实过,他现在站在彦周面前,看着对方不屑一顾的表情,脑子里浮现的是那天晚上溜去兆宁,看到的黑气缠绕的阴森寺庙的凄惨画面。
一石台阶数座石碑,一路浮着无数荒魂。
经他这么一说,彦周总算是明白了薛焕这几天的反常,难怪不同自己说话,见着自己如同一团空气。
“所以你在生气。”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是被他领回南虞的,在此之前,两人还达成要一起寻回星宿盘的约定,但约定尚未稳固,就来了一出其实和自己合作的人是个死性不改的混蛋。
现在想来,薛焕装哑巴不跟自己说话许是好的,要是没有顾及那点情面,趁着自己双手被束灵,先割肉,再放血,压入永无轮回之境,万劫不复。
薛焕到现在也是不动手的讲道理派,说:“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除了你之外,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可以死的非常轻易,他们能活则活,不能活便是任你所为的祭祀品!”
“我是邪,这很正常。”彦周淡淡道。
薛焕呵道:“放屁,你是不是有病啊!邪为邪,世人有偏见,认为邪灵必是丧尽天德,但没有任何人愿意生来为恶,就算有人将他们强行划分为一类,亦不必行之轨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对谁都一样,所有生灵都一样。”
你是邪,做着为邪应该做的事,这本身就是在错误的看法下被拉扯的错误。
“你的意思是我生而为恶,也可行善心。”彦周忽然露出笑意,摇摇头说:“不得不说,虽然有些正道人士很虚伪,至少他们将自己的虚伪直接表现为所谓的为世人除害上,而后光明正大的获得受人敬仰的尊称;但有些却很愚蠢,一厢情愿建造出一座桃花境,期望所有生灵共处一地,熄灭战火,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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