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焕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极力往回收,憋着一口气痛心道:“我是不是一直给你们有种非常有钱的感觉,我其实很穷,没底裤那种。”
“嘿嘿。”
“等一下。”南小回喊住他们,迈开腿往河边上走,眼睛不离河面。
河面因为船只划动泛起了波澜,微波悠悠从河中心荡回岸边,一圈一圈,拍打清脆的水声,余音绕梁。
黑夜映着黑水,水似镜,尽管在周围闪耀着明黄灯火的前提下,碧波角落仍是墨色,不足明亮。然而就在这不被光照到的水底下,一闪而过一道散影。
从水底下柔柔地穿过。
南小回定睛搜索,停歇几秒,那水底之下又飘来一团黑影子,很明显的藏在水下面。
“水底下好像有东西。”
再看便看不见任何影子,四周都是玩乐的百姓,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欢叫声掩盖了喧闹之下寂静的危险,河中央的游船前前后后有十来只,每只船基本上都有三个人,个个兴高采烈,魂不附体,根本不会注意船底下会有什么。
河面承载着欢乐与宁静,而与此之下,漩涡悄悄生成。
君安左边看到一片水,右边也看到一片水,往远处看也只有水,他抬头看着周围的灯光,怀疑是不是南小回看错了。
“会不会看错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团黑影无形,很有可能是别的地方的什么影子打过来,加上河水波澜,形似一团黑影貌似说得过去。
“但愿吧。”南小回道,很多时候危险来临都是在人们不注意放松警惕的时候,也许他可能还记着刚才小孩的话,先入为主,忧虑多余了。
“像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你担心会不会有,会不会出现,越是想越是容易成真,所以不要杞人忧天,你不往那方面想就不会发生。”
君安话音刚落,“彭”的一声水花四溅,一个闪着绿色妖光的黑色长影从水里冲出来,四面伸展,突然,它弯勾,缠住一位女子的腰腹,将人拖下水去。
河面安静少许,刹那鸟惊飞。
喜悦与恐惧一瞬交换,岸上的人四处逃窜,推搡着人群,尖叫凄厉登场,有节奏的庆祝鼓声变成慌乱撞地的闷声;地上的人好跑,河里的就显得有些惨了。他们没地方跑,脚踏出去的地方是水,船夫心力差的早扔了撑杆,和乘客抱作一团倒在船上,稍稍没被害怕蒙蔽心神的,努力撑着杆子向前划,企图自救。
死亡远时很远,但临到身边,挣扎如此乏力。
水底下的黑色长影伸出头来,在空中张扬示威。
惊叫声兜不住了,薛焕看见船上一名男子不顾一切地跳进河里,奋力往岸边游,而他的动作正中那条黑影的意图,它迅速向男子冲去,长长的弯勾竖在他上方。
蓄力一刻,黑长影被远处一道灵法打中,坤直了抖动两下,萎靡掉进了水里。
从桥上飞来一人,青衣翩翩,两掌灵法护着,接连在水里打了好几掌,他盯着水里游动的黑影,找准时机,劈出一击灵刀,砍中了长影的头部,他穷追不舍,随即施展法术将其提出河,提升丹田内力震出了黑影的原型,一条黑不溜秋的水蛇。
水蛇是水底修炼成精的妖,修炼正值关键,想吃几个人突破灵阶大关,刚好今天是热闹的集会,它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难免兴奋,没控制好,所以结局就是被抓了个正着,未成人形便死于刀下。
青衣人收拾了水蛇妖精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划出一道碧色的灵法将河面覆上一层灵衣。
“够了。”另一名身着红色的男子朝河面打了一掌,击散了那层灵衣。
青衣似乎很不高兴,但没有继续在河面作法,他回到岸边,瞪着红衣说道:“楚澹,你知道这底下藏着什么!”
被叫楚澹的男人同样冷着脸,语气冷冰冰的,道:“我知道。”
逃离的百姓没跑完,看到青衣收服了水蛇妖,召唤逃命的众人,不知谁喊了一声楚二公子,一声声楚二公子响彻云霄,众人皆跪地拜神。
楚溶看了眼桥头,收回目光,毫无感情地对楚澹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各走各的。”
走之前他还撞了一下楚澹,楚澹被他撞得脚下一晃,束起的长发蹭了些发丝勾到了身后的树干枯皮。
楚溶眨眼没影了,楚二公子的呼声还在继续,薛焕耳朵好,在这高涨的声音中捕捉到几个异声,是在喊楚澹,不过声音太小,听清小会便模糊了。
死亡插曲过后,原本热闹的护城河渐渐冷清下来,除了薛焕师徒三人,只有楚澹还没离开。
楚澹走到河边,红衣随着他走路轻轻摆动,他身形修长,长发整整齐齐一泻而下,侧脸线条是冷的,孤身站着,席开一丝落寞。
这就是楚澹么?薛焕心里想着,那边忽然投过来一个眼神,寒意逼人,薛焕打了个冷颤。
.
楚澹人有些冷,脸是长的极好的,繁星之中更胜明月色,他不太爱说话,不过或许是对陌生人如此而已。
“几位在这地方有多久了,不离开吗?”
薛焕拱拱手,说:“云游至此,见此地喜庆非凡,凑个热闹而已。”
避重就轻,楚澹心里有数,问:“阁下是谁?”
薛焕捅了捅君安,君安道:“我们师门南虞,路经永安,敢问你是楚澹楚大公子吗?”
“是在下。”
“刚才斩杀水蛇的是楚二公子楚溶对吧。”薛焕表明:“我等没有恶意,方才本想出手相助,但楚二公子出现及时,我等没帮上什么忙,来时曾听说楚府二公子的事迹,便斗胆一问。”
楚澹见几位没有恶意,答道:“他是我弟弟。”沉默一会,他说:“这里已经平息了,几位不离开吗?夜晚天黑,还请小心。”
他冷冰冰的,摆明了不想再继续深聊下去,加上他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跟他说话仿佛在受刑,君安不想跟他多说话,想溜,但是薛焕却不这么想。
他热心肠自来熟朝楚澹方向走了几步,笑着说:“楚公子,我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憨憨,一个脑子不好,在永安没有着落,不知可否和公子交个朋友。”
楚澹满脸写着拒绝,他说:“做朋友就不必了,你带着你孩子一直往前走,沿路全是客栈,皆可歇脚。”
薛焕无所谓的笑笑,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话锋一转,道:“水里还有东西是吧?”
楚澹瞳孔大了一圈,但不为所动。
“想让我们离开,你好和它见面。”
楚澹缺乏表情管理,从头到尾都是同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子,说:“阁下想多了,我走了。”他走的没有一点停顿加犹豫,红衣甩的相当有格调,头也不回,像证明薛焕是个乱说话的死神棍。
君安从后面走过来,“你说什么了?他怎么走了?”
“没事,还会遇到的。”薛焕调个头,“找个客栈睡一觉先。”
第六十一章
永安这座城比别的城镇要胆小些。
薛焕沿路边转了一圈找客栈,竟没有一家表现出招揽客人的殷勤,老板像个善人客客气气把住宿的几位介绍到别家去,好不容易有家店表示有空房,但价格却贵的惊人,摆明了不想让他们入住。
永安人关于妖魔思想旧疾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何况刚刚才发生水蛇妖害人事件,一个月黑风高夜,几个外地人,生面孔,是好人的几率有多大?永安百姓不敢评估,也不敢承担这样的后果。
兜溜了一圈竟然都是关门大吉。
抱着希望来到最后一家,君安的耐心即将告罄,老板态度还算友好,诚恳地请他们去别家住。
薛焕也懒得多费口舌了,既然所有人都为了以防万一,再强制倒是对别人多有为难,而且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丧气准备走时,忽然被人叫住。
叫住他们的是一位靠坐在最里面的客人,他背对着柜台,酒杯不离手,却能精准地在薛焕等人即将踏出客栈之际出声。
“老板,他们住店的钱我付,请诸位留步。”
老板小跑着从柜台下来,凑到这位客人身边,面露难色,说:“客官,这不是钱的问题,天这么晚了,出事之后街上都没人了,他们三个外地人,万一……”
这位客人仰头喝完一口酒,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对老板说道:“我保证不会出事,你放心。”
老板犹豫着:“这……”
南小回善于观察,立马站出来打消老板的顾虑:“老板请放心,我们不会给店里带来麻烦的。”
客人略微侧过了身,嗓音浸着酒气:“如果出事的话,现在你的店早就不保了。”
客人的话帮助老板回忆起了今天早上一些不愉快的事,当时若不是这位客人出手的话,凭那几个流氓蛮力的打砸,这个店早就成了一堆废墟了。
既然是救命恩人的保证,老板敬他,自不多忧虑,他走到薛焕几人面前,伸手邀请道:“三位客官随我上楼吧。”
里面的客人照旧在喝酒,身体背对着,姿势一直保持不动,薛焕上楼前忍不住回头瞧他,他握着桌上的酒杯,头朝他们这边偏了一下。
看模样是位长者,白花胡子很显年纪。
长者停了一下,复拿起酒壶倒酒,再一饮而尽。
薛焕空咽了咽,问自己两个徒弟:“酒真的好喝吗?”
南小回摇头:“不知道。”
君安知道他不喝酒,随口一说:“年纪大的都爱喝酒。”
.
等老板给他们安置好房间,薛焕下楼找人,发现坐在里面喝酒的长者不见了,他待过的桌子早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在楼梯口发了会呆,老板在柜台算账,店里小二甩着抹布,打着哈欠去关门,顺手将门后一根粗木棍别在门后,确认人力推不开才回去睡觉。
薛焕被他打哈欠传染了,忽然一阵倦意袭来,撑着水汽朦胧的眼睛回去睡觉了。
——
一晚风平浪静。第二天,薛焕坐在一家绸缎铺子对面的米粥店,看街上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这些人该高兴高兴,不高兴地也就两三个,估计是为生活发愁,他们昨天经历过护城河水蛇妖一事,此为第二日,按理来说,人们经一件害怕的历程,多少有几天缓冲期,可这些人的脸上没有恐怖过后的焦虑急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事后对水蛇妖不恐惧,说明他们经常遭遇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昨晚没一个客栈愿意收留他们又怎么说,还是说这些人的缓冲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过了一会,早点铺客人多了起来,君安和南小回也从外面准时回来了。
薛焕叫了两盘煎饺,三碗粥,在腾起的白汽中问道:“怎么样?”
“环山抱水,西边山谷中有一个林子,出城有两条路,水路和陆路。”君安说完嘬了一小口粥。
南小回补充:“山是未山,有些地势比较陡峭,交通中等,没有发现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永安的人呢?”薛焕问。
“永安靠外售山茶为生,大多数百姓生活自给自足,生活富裕的有一百来户,特别富裕的有二十几户,最为富裕的有两户人家。”
“哪两户?”
“楚府和杨府。”君安道。
“楚府?”薛焕把这两字从嘴里过了一遍,君安知道他心中所想,给他说了他打听来关于楚府的一些情况。
“楚府是最早扎根永安的一拨人,这些人头脑聪明,利用地势种山茶花,并靠这生活。楚府现在的当家人名叫楚泽川,有两个夫人,大夫人早逝,二夫人还健在。我们昨天听到见到的楚澹和楚溶,一个是大夫人所生,一个是二夫人的孩子,二夫人除了楚溶,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几年前死了,成了亲,留了个小儿在府中,叫楚弱。”
“很普通。”薛焕听完评价道,都是一些家族成长故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也觉得普通,不过永安二甲楚府和杨府,他们两个的名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楚府因为有楚澹和楚溶两位公子行修道之路,利用法术帮助城镇解决过很多难事,因此受百姓敬仰,而杨府只有一个公子,没有什么能力,非常平庸,他们家除了有钱,没什么闪光点。”
南小回:“但我听说杨府还有过一个女儿,不过淹死了。”
君安猛一点头:“对,听说杨府死了女儿之后,家里的老夫人平白无故的发起了高烧,连烧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请楚府的人来看了,才让老夫人的烧退了下去。”
楚杨两家在永安算不上至交,勉强是朋友,因为家族够大,不存在利益问题,不过银两够了,两家在别的地方暗地比的就多了,其中就包括名望。
而说到名望,楚府甩杨府十万八条街,杨府老爷子恨自家子孙不争气,输给楚府,他请过大师给自己孩子算过命,得出的结论是凡世俗人,未有突破,而且其中有一个大师还算到杨府子孙会有大灾,然后不出一年,杨府的大小姐便坠河淹死。
想来杨府宅院坐落位置不大好,风水逆行,做什么事都有些倒霉,像一个诅咒似的。
“阴阳盛衰,两极对立,真切。”薛焕再次评价。
君安吃了几个煎饺,说:“其实关于楚府,好像有很多好玩的传言。比如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崇拜的是楚澹楚大公子,后来楚二公子抓住了一个白天附身人舍、夜晚出来吃人的恶鬼之后,名声大噪,大家就都喜欢楚溶去了,后来楚溶确实又做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事,他灵法造诣比楚澹高,久而久之,他成了永安的神明。”
薛焕回想昨晚见到的楚家两公子,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他们兄弟关系如何?”
“挺好的。”君安说:“周围人都说楚溶对他大哥好的出奇,捧在手心似的。”
薛焕眉毛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昨晚护城河一见,两兄弟给他的感觉不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而有点看不顺眼,尤其是楚溶的态度。
“师父,您觉得有哪里不对吗?”南小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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