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他才没空教育孩子呢。
“那你找乐意的去吧。”他嗤笑了声,“世界上美人儿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
言罢他转身便要走。
身后忽然疾风袭背,卓钺措不及防间被郦长行拉着肩膀猛地一拽,一个用劲儿就摁在了树上。他还没来得及错愕,郦长行已倾身压了上来,一双眼睛如孤狼悍兽。
初见时,少年的孱弱稚嫩在几个月间褪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在此时,当卓钺愕然看向他的时候已再找不到那个被他捡回来的羊羔崽子了。
现在按着他的,是一头占地为王、卧坐尸山的狼王。
不——或许郦长行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善可欺的孩子。
那柔软的外皮下,一直是雪利的獠牙。
震惊过后,卓钺心头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他妈还没跟你计较骗我玩儿我的事呢!你还敢跟我动手?
郦长行双眸沉郁正欲开口,卓钺已一拳砸在他脸上,再反手揪着他脖领子就提了起来,狠狠往树上一怼,低声冷笑道:“告诉你郦长行,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不和就分!但你要是敢一再挑衅我,咱们同袍也不用做了,明天你就给我滚回草原去吧!”
郦长行被压得连连咳嗽,低笑着道:“不、不愧是卓哥……不过威胁我也没用,我要留在你身边,谁都改变不了。”
“你他妈的——”卓钺简直想把他当场按死。
“卓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卓钺一回头却见小嘎正匆匆往这边奔来,“怎么回事?”
他赶紧松开了郦长行。虽然他们二人这是一团乱麻,但郦长行起码还留在军中,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了徒增罅隙。
小嘎快步走近,皱眉瞥了眼郦长行:“卓哥,他怎么惹你了。”
卓钺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偷懒教训他一下。咱们走吧。”
郦长行撑着树站起身,近乎冰寒地看了一眼小嘎。小嘎眉头微颦,微微错步挡在了卓钺身前,而这个动作让郦长行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小嘎哥,”郦长行轻声道,“我和卓哥的话还没说完,你让开。”
小嘎紧盯着他,寸步不动。卓钺烦的不行,一拉小嘎道:“我和你的话说完了。”
直到二人走远了,他还能感受到郦长行的目光如同钉子似地扎在他的背上。
卓钺心头烦躁不已,也不想回校场了,便对小嘎道:“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吧……除非你有什么事儿找我?”
小嘎顿住了脚:“今天又抓到了一个宰杀战马的。”
卓钺紧紧皱眉,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郦不把真心刨出来给大卓看,大卓才懒得理他哈哈哈
发现好多小可爱要开学or考试啦,祝大家学习顺利~别太劳累,压力大的时候记得自我调节哦!隔空支持你们~
第57章 军哗变
卓钺紧紧皱眉,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几天前便开始了,陆续有人偷宰战马,企图以战马果腹。明明没有饿到那个份儿上,可谣言和危机感实在太容易攻破人的内心,不少绷住的人纷纷开始不择手段,企图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们在鹰落涧缴获的那群马匹就养在军中,由各营各队分别看管。刚开始分到了军马的队伍还在暗自开心,可自军粮短缺后便发现,这些马每日都要和人抢口粮。士兵们最常吃的粟米,也是军马的粮食,可以说是马多吃一口、人便少吃一口。
可无论如何,私杀军马还是重罪。前几日被杀的军马养在别的营中,听说那个士兵已被处罚过了,可没想到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竟把主意又打到了他营下的军马上。
“怎么办?”小嘎问他。
“还能怎么办。”卓钺皱眉,“移交参将处置吧。”
虽说他本人也有惩罚的权利,但现在是多事之秋,杀马之事又再三发生,还是由本营参将出面比较妥当。
小嘎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卓钺皱眉。
“听说其他营中也有杀军马,但将领们都没有上报。”小嘎低声道,“反正如今休战,军粮又确实短缺——”
“所以便私自包庇?”卓钺冷笑了声,“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
越是这种暗流涌动的时候,越不能助长邪门歪道,没有规矩的匡正所有个人情绪都会崩塌的更加厉害。
小嘎点点头:“那我就去让他们上报参将了。”
他顿了顿,忽然向卓钺短暂地笑了下:“卓哥无论怎么做,相信都是对的。”
卓钺微微一怔,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随即他想起,郦长行曾不止一次向他说过同样的话。
想来也真是可笑啊,与他同生共死了两辈子的兄弟说这话他没什么感觉,可偏偏是来历不明的郦长行,轻易便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按下心中涌起的些许酸楚,卓钺拍了拍小嘎的肩没再说什么。
三营参将常阑出身娄家军,最重视军规军法,果然当天便在校场中召集了所有兵将,欲当众处罚杀马之人。卓钺站在自己的队伍之前,侧目看列阵的其他士兵,却见众人并无往日观看刑罚的畏惧和瑟缩之情,反而大多数人一脸麻木郁郁,呆滞的脸如糊了浆糊的面具。
卓钺抱肩,微微皱了皱眉。后排几个小兵接触到他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竟露出些许忿然,转头与身旁之人低声咬起了耳朵,还不断向卓钺投来怨毒的眼神。
看来自己上报这个杀马贼,还真是犯了众怒啊。
卓钺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常阑冷着脸立于台上,掌刑官扬声宣读了杀马士兵的罪行,言明军规后决定当众杖棍三十,扣除军饷半年。若这是战时,宰杀军马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看来铁血如常阑也暗自手下留情了。
可下面围观的众兵将却依旧神色郁郁,怨气深重地盯着常阑。甚至当杖刑官宣布行刑之时,下面的人群中还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议论。
“肃静!”常阑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行伍之内不得交头接耳!你们是彻底无视军规了么!有何不平,站出来说!”
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死寂。
忽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不杀军马,粮食空了,咱们吃什么!”
常阑捏紧了拳头喝道:“谁说的,站出来!”
排得整整齐齐的人群鸦雀无声,似一片黑沉沉地死水,刚才那道声音如水面浮泡转瞬又消失在了人群中。
不怕群情四起的激愤,最怕同仇敌忾的沉默。说话之人藏在一张张面孔的背后,似乎开口的是一个人,又好像开口的是千万人。鸦雀无声的寂静将方阵中的人凝成了一堵墙,直勾勾地冷视着点将台上的主将。
常阑咬紧了牙关。他揪不出来一个人,又不能惩罚所有人,“法不责众”在这种时候最像个笑话。
“军粮还剩多少,该怎么分配,是中军主将该操心的问题!”常阑无法,只好冲着众人低吼,“这不是宰杀军马的借口!”
人群中沉默了下,可又有几道声音冒了出来。
“中军主将都不见人影了。”
“不是说娄父都病死了……”
“放肆!放肆!”常阑怒不可竭,“还敢交头接耳!还敢私传谣言!都不要脑袋了么!”
出身治军严苛的娄家军,常阑应该从没见过如此不尊军令无视法规的军队。他气得脸红近紫,猛一扭头喝令行刑官即刻执行,即刻响起的闷响和痛呼压过了所有的异议。
自两万人成军以来,只有两次当众惩罚观刑的,一次是治逃兵,一次是此次杀军马。可卓钺还记得第一次当众行刑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瑟缩之感,纵然挨打的不是自己,每个人也都战战兢兢。
但如今,一声声的板子空响,无数双眼睛木然看着台上。一层叛逆冷漠的壳子,分割了台上和台下两个空间。
众人失去了敬畏和恐惧。
……“常阑怎么还这么有劲儿”……
……“果然主帅们有自己的备粮,不担心粮草的吧”……
卓钺猛地回头眯眼看去,却只瞧见了一张张漠然的面孔,似乎方才的两声低语不过是他的幻觉。
行刑完毕,卓钺顺着人流往外走去,左右环顾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条轰然东逝的急江,泥沙俱泻,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
回到营帐中,又迎面遇到手下的几个小兵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低声抱怨着什么:“……都吃着一样的东西,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咱……”
“怎么了?”卓钺走了过去。
几个小兵慌忙站起,面面相觑间欲言又止。
卓钺抱肩,沉声道:“有话直说。”
其中一人结巴道:“就、就是有些人在嚼舌根罢了……方才校场回来,有人又在说军粮不足的事情,我们听不过就说了他们两句。可他们非说把总您守娄将军和王参将信任,所以他们偏心多给咱们分了军粮,所以咱们这一总的人都没饿过肚子。可怜天见的,明明他们吃什么咱们吃什么啊,凭什么那么污蔑我们……”
卓钺胸口中隐隐闷涩了起来。
唯有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一总的五百人所吃的,的确与其他众人不同。可倒不是因为娄长风王戎偏心,而是他一直悄悄将郸州购回的粮食添在了众人的伙食中。
他胸口有点堵得慌,沉默了半晌后道:“以后遇到这种争执,莫要多说知道么?”
几个小兵匆忙点头应下。
卓钺独自一人回到帐中,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忽又跳起来大步向中军的方向跑去。
中军的营地是被单独把守的。卓钺来过不少次,营口的守军也差不多都认识他,以往都能通行无阻,可这次一过去就被拦了下来。
“抱歉卓把总,”全副武装的守兵冲他笑笑,“今日中军营地禁严了,非本军士兵不得入内。您回吧。”
卓钺心头更是不安,勉强笑道:“什么事儿啊还禁严?”
“哟,这就不能跟您说了。”
卓钺沉默半晌,举目望向他身后的中军营帐。却见营帐整肃,往来士兵行动有序,面色平静,似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慌乱。
如一只独处于茂林中的野鹿,虽然周遭看似平静宁和,可它却感受到了狼群靠近的杀意。
他还欲再细看,守军侧一步挡住了他:“卓把总,今天真不是时候。”
卓钺最后尝试了一下:“或者您帮我喊一下娄将军?王戎参将也行。”
“卓把总,今日小弟真没法儿帮您了。别说是娄长风将军,您就算今日要找娄吹云小将军也是不成的,王参将也没空见您。咱们也是按军令行事,别让我难做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卓钺虽还是有不甘,却只能缓缓地往回走了。可还未行两步,迎面却碰上了符旺。
“卓钺,你怎么在——哎哟!”
卓钺一把扯着符旺的胳膊将他拽到了一边,低声道:“今日你去中军没有?中军有什么异常没?”
符旺被他捏得不住呲牙:“今儿不是禁严了么,我们这些文职的都被打发走了……你所谓的异常是什么意思?”
“异常的调动或者风声什么的,什么都行。”卓钺紧盯着他。
符旺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紧张?”
卓钺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本是担心左右军要哗变,所以特地来找娄长风,但如今这么一看,中军似也有事情发生。”
“什——等一下!”符旺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他,“哗、哗变!好好的怎么会哗变?”
卓钺简单将军马之事与他说了,末了皱眉道:“左右军普通将士因军粮的问题积怨已久,现在又不在战时,时间长了很容易发生大问题。今日在校场之上,无论常参将怎么训斥,底下站着的人都根木头似的,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而且从我听到的只言片语中,这些积怨已变为对主将和上级的仇视。”
符旺听得目瞪口呆。他虽一向机敏,却最是胆小,捏着卓钺胳膊的手一直在抖:“那、那那怎么办?可中军也、中军也不见你啊。这怎么办——你要不闯进去?”
“你都快抖成筛糠了,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卓钺有些无语,抬下巴点了点中军营口的方向,“再说了,闯个屁啊,尤其是今天就更不可能了。”
“今、今天?”
卓钺看着不远处的守军,低声道:“往日营口守军,皆只着便服佩弯刀……可唯独今日,他们披上了链子甲,带上了头盔,还拿着枪。”
甲胄鲜明,刀枪林立。
看似平静的一切之下,暗流涌动,山雨欲来而风满楼。
符旺吓呆了,见卓钺抽身欲走忙拦住了他:“你你你、你去哪儿!你不能撂下这么一大通话,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走了啊。”
“你就是一个文职,我说这些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卓钺嗤笑一声,谐戏地拍了拍他,“回屋猫着吧啊,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大不了就是个碗大的疤么,投完胎后二十年兄弟再聚首。”
“——卓钺!”
作者有话要说: 很早很早的一章!
晚上可能还有一章哈~
第58章 夜惊魂
扔下符旺不管,卓钺独自回了营帐,边走边不住思索。
看这样子,中军今日明显是有机密行动的,但会是什么呢?娄父大病尚未痊愈,三军不可能有大动作。要说撤军转移也不可能,他们现在正和马甸营的扎干人僵持着呢,中军一走沧衡空虚扎干人肯定举兵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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