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飞蓬摊摊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我在水灵里下了个咒，是师父教我的，也只有师父能解开。”
大概，是一句道歉吧，为曾经执意迎接天罚而道歉。重楼心中隐隐猜到飞蓬的歉疚，却出言劝慰道：“虽然天帝不肯明言，但愿意为你准备水灵，可见对你的作为还是认同的。”
“希望如此。”飞蓬深深呼出一口气，对重楼眨了眨眼睛：“我对水灵下的咒，还能感应到时间。”
重楼心领神会：“若天帝对你并无意见，当再过一段时间，烛龙有所参悟，而你不欠他因果之后，前去取回混沌水灵。”
飞蓬默默颔首，重楼笑了起来：“好了，不聊这个。于你，仙界已定、龙族已平，于我，妖界已服，算得上是皆有收获。”
他语气微微一顿，稍微正经了一点：“龙族造孽不少，你可别告诉我，所有龙族你都留神界了啊。”重楼踟蹰片刻，小声嘀咕道：“恕我直言，你神族高傲是高傲了点儿，但普遍单纯……”
“你是说好骗吧？”飞蓬嗤笑一声，从软垫上站了起来：“魔尊是觉得，我神族有可能被龙族骗去通婚？”
重楼“咳”了一声：“龙性本淫，还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的是你魔族。”飞蓬冷冷瞥了重楼一眼：“烧杀抢掠就不说了，强取豪夺也不少。他们年纪可都不大，就敢这么干。”若非如此，妖界也不会服软那么快，可不就是被整的快疯了吗？！
完全无法反驳的重楼：“……”我错了，我就不该提起这一茬的！
这一次的见面，最终是不欢而散。当然，这只是重楼的想法。于飞蓬而言，他是开开心心走的，因为难得见重楼被自己说得无法回嘴。
不过，接下来的战争便不再是神魔对各界的征伐了，而是神族和魔族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这交锋由小世界始，各界挑衅神魔两族，被两族打服；也从小世界终，只因神魔两族在刮分了一些普通小世界后，终于展开了对少数灵气充足小世界的争夺。
其中，作为小世界原主人的人族起了什么作用，各界日后对此都讳莫如深。
唯一事众所周知，第一代人祖神女纹姬，在离元老境界一步之遥时，轰然陨落。自此，人族再无回归霸主地位的机会。
此事若论起因，还是在魔族身上。
从六界纪元千年，神魔两族独占各方小世界被各界发觉，继而挑衅两族权柄，引得神将怒而派兵开始，至第四千年整，仙界与龙族归降于神界，妖界半归于魔界名下。
其中，龙族居于龙潭，全族前往神界，却有半数因实在难以遵循神界规则，神将在核实情况后，开了一次高层会议，决议将他们放出了神界。
此事传出，各界首脑诸如昊天、帝俊和酆都及他们的嫡系元老，脸上都有些微妙的笑意。
多年以来，龙族贪恋美色、强者为尊，招惹因果无数，族内许多高手习惯于放浪形骸，自是不可能遵守什么清规戒律，也就和神界格格不入。
因此，神界留下这些人，除了让被他们得罪的人记恨上神界外，还会为神族留下后患。但若除掉，又太不近人情，难免令烛龙不悦，也让剩下的龙族心冷。
唯独像神将这般和和气气的驱逐他们，还给双方留下足够余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神界公然宣布，允许离开的龙族每隔一段时间，通过神魔之井前往神界，由使者带领下前往龙潭探亲。
“此举委实稳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魔尊重楼如是叹道：“龙族与神界，再难分难舍。”可想而知，自愿留在神界的那些龙族，在神将一视同仁、绝不歧视的政令下，会渐渐被神族规则同化，最终彻底为神族所用。
说着，重楼垂眸把玩手腕上的青穹风神珠，似是不经意的问自己的左右手：“钩戈、溪风，族内喜欢修炼吞噬之术的那几个小家伙，最近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儿？”
溪风浑身一震：“尊上恕罪。”
“尊上息怒…”钩戈更是膝盖一软，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是属下管事不周。”
重楼似笑非笑道：“不周？你都亲自去劝他们停手了，哪里能说不周。”他淡淡说道：“是你太和善了，他们才会不听话，那般滥杀无辜，把人族小世界折腾的寸草不生。”
那几个作为神魔争端的灵气充裕小世界，竟已经有一个，被几个修炼吞噬之术的乾达婆魔，给联手吞完了。他们吃的兴起，完全没克制自己的欲念，使整个小世界寸草不生、灵气全无。
事后竟还敢拉释放幻境，并抢劫了僬侥一脉的藏宝，用僬侥炼制的魔器加强幻术效果，以欺骗周围经过的神族和人族。
若非自己从混沌回来恰好经过附近，比纹姬、飞蓬先发现此事，只怕此事爆出来的时候，就是神族和人族联手发难之时了。但现在自己抢先予以严惩，虽说好处依旧是魔族的，可毕竟给了人族一些颜面，纹姬便不敢明目张胆联手神族，以免打破如今三族勉强维持的平衡。
见钩戈脸上隐有办事不利的羞惭，重楼拿定了主意：“溪风，从你步入天级，便不再用吞噬之术，算得上是极有自制力。”自创功法对初代魔族来说并不难，给他们时间都能到这个地步，但克制欲念、放缓进步，却是难能可贵的。
“他们若是听话，就打入魔宫地牢禁闭千年。”重楼淡淡说道：“若不听话…”他语气一顿，眸色渐深。滥杀无辜非自己所求，可发现此事时已无法挽回，若把到手的好处让出去，处死自己的属下，那绝非自己会做之事。
但话说回来，到了天级还不能克制的魔，只知道吃却不似溪风一样，学会淬炼原本吃下去的灵力，不惜让自己降级修炼速度变慢，也要有牢靠的底蕴基础，便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呵，若他们不知悔改…”重楼摇摇头，意味深长说道：“本座允你随意处置此事的权利，肉只能烂在锅里。”
言下之意，是自己可以开吃一顿，而不用背上残杀同族的罪名。溪风眸色一亮：“是，属下听令。”
远在人族，受邀而来的神族两大新星之一，先天神族水碧正在座。在她对面，现任人族领袖纹姬，正举杯相劝：“多谢水碧神女援手。”
人族的美酒很香甜，水碧白皙的脸上涌上几分红晕，细声细气回道：“客气了，魔族滥杀无辜，是当诛杀以儆效尤，我明日便去。”
“我扶神女去客房休息吧。”纹姬感激一笑，将有点儿微醺的水碧扶到了客房里。
少顷，纹姬离开客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美眸盯着手中书卷，却是半分都看不下去。
“怎么，神女还是心怀不忍？”书房角落里，走出了一个凤眸微睐的男子。此人容貌清丽、头戴凤冠，正是妖族九大元老之首的凤主。
纹姬抬起头：“不劳凤主费心，我心里明白的。如今，我离元老境界一步之遥，但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头顶来自神魔两族的不善视线。”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很显然，不管是神界还是魔界，都不想我成为元老，真正永生不死，带领人族再次崛起，打破神魔至高无上的平衡。”
“既如此，除了火中取栗、挑拨离间，我也没别的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纹姬语气冷淡：“若水碧死于溪风之手，还是被吞噬，魔族多了个板上钉钉的未来元老，神族却少了一个备受宠爱期待的先天神族，必然会爆发极大冲突。到时候，我才能避开敌人耳目去闭关。”
凤主微微颔首：“神女明白就好，此番妖皇陛下派我来，除了向神女证明，先前我妖族元老与你为难，纯属个人行为。也是因妖皇陛下有言，他看在女娲娘娘份上，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只有人族再次崛起，才能打破神魔目前的联手，到时候战端再起，方有仙妖鬼龙脱离神魔控制的可能。
其实，仙族那些个老家伙不是猜不到妖皇的决策，但他们是着实没这胆子，在神将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搅风搅雨的试探。
毕竟，谁都摸不清神将的深浅，不明白他是如何说服烛龙，令其拼着两败俱伤，把仙帝昊天暂时封印了，才令仙界不得不臣服神界。
“至于水碧…”凤主清浅一笑，眸中并无怜惜和同情：“正如神女所言，你别无选择，既然注定是敌人，就莫要再犹豫不决了。”
他叹息一声：“从神女成为人族统治者开始，就注定不能凭良心做事。只因种族之争，从来都不存在是非、正邪与善恶，争的只是利益罢了。而利益之争，从来都与热血相伴。”
纹姬的手指一瞬间攥紧书页，语气却轻的仿若清风拂过：“多谢提点，纹姬铭记在心。”
这些道理，她当然不是不懂。否则，就不可能在发觉整整一个小世界族人遇难后，第一时间冷静理智的布下此局，装作被幻术所扰，让那几个乾达婆魔自高自大，连首席魔将钩戈亲来都被顶回去。
只因她挑选的突破点是水碧——占卜显示，先天神族水碧和乾达婆魔之首溪风，乃是天命互补。水碧有元老之姿，又得玄女九天和神将飞蓬亲授，在神族极受重视。唯独溪风亲来，用吞噬之术将她吞吃殆尽，才能使神魔两族爆发极大的冲突。
若是别人，不排除被魔尊当棋子，找个好听的名义舍弃，作为给神将的赔礼。可溪风不一样，他是魔尊重楼看重的左右手，又有提升至元老的资质潜力，还是初代魔族中少数得魔界高层共同看好的人选。
所以，哪怕纹姬很清楚，魔尊重楼看神将飞蓬的眼神不一般，也绝对肯定溪风是绝不可能被交出去，以平息神族怒火的。如此，神将和魔尊互不相让，战争引爆只在瞬息之间。
平心而论，这法子算得上毒辣，牺牲的还是无辜者，甚至是一个对人族有好感的无辜者，纹姬心中非是没有犹豫踌躇。但正如凤主所言，从她成为首领开始，便注定不能以善恶作为行动的准则，一切只看利益而已。
哪怕神魔两族事后反应过来，只要她能在他们打起来的期间突破到元老，凭借女娲传承中的一切，自是能在神将、魔尊面前自保。到时候，她再艰难，也有信心慢慢成长起来，从棋子变作和魔尊、神将一样的博弈者。
天道在上，今纹姬宁愿手中染上无辜者的血，也要为人族披荆斩棘。此事若有报应，惟愿报应在我一人身上，让历经战争摧折的人族，能够安生一些。纹姬心中如是发誓，周身气息也渐渐平息。
看出人祖神女眉宇间的凌冽风霜和坚定不悔，凤主无声的松了口气。他拱手一礼，隐于暗中不再说话。
他们俩想的极好，那几位不听管教的乾达婆魔，吞噬来的灵力确实成全了溪风，让他短时间进步极大，战斗力暂时超过了水碧。
可是，对水碧产生了一些别样心思的溪风，真会令此事，如妖界所想那般发展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重楼捏着的把柄，是帝俊嫡系麾下对纹姬下手，这是挑衅三皇一体，他借此逼着帝俊默认他控制妖界。
帝俊给予的回敬，是引诱纹姬挑拨神魔两族，诱饵是帮纹姬争取时间突破到元老，私底下却是借机重楼对纹姬下杀手。纹姬这个苦主死了，也就不存在把柄了。
综上所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纯属利益之争罢了。
PS：不要以为女娲神女有多大的脸面，那脸面只是做给伏羲、神农看的，帝俊他们几个，最多是不会亲自下手和让属下下手，但不代表不能借刀杀人。
PSS：提醒一下，下一章纹姬立场反转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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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昔年两小无嫌猜
魔尊下令后，两位魔将一起走出了书房。
走到魔宫外时，钩戈轻声说道：“连累你去收拾烂摊子了。”
“言重。”溪风莞尔一笑：“你平时不也很照顾我嘛。”
魔尊发觉初代魔族的情况后，虽言不得自相残杀，但曾经造下的因果无法回转。溪风为乾达婆魔，初修吞噬之术以补己身根基，并非每次都能得手。
逃走的或没能成功吞掉的魔，亦有回头找他麻烦。当时，溪风还没被重楼看重，若非得钩戈照料，可能不是泯然众人，就是无声无息死在外头了。
“举手之劳。”钩戈大大方方说道：“我这么护着的不止是你。”自从魔尊颁布政令，她就开始照顾年少的族人，尽量阻止他们内斗。得利的不止溪风，只是溪风进步最快最耀眼。
溪风摇了摇头，倒也没赘言。
快进入神魔之井时，他似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你最近几天注意些，尊上心情不太好。”适才在书房，他几乎都觉得呼吸困难，这是魔尊很少会外泄的气势。
钩戈脚步一停，轻声回道：“我打算去找大祭司占卜一下，冒险逃往混沌的龙族余孽敖烬，现在是否还活着。”
溪风总算是露出几分惊讶：“原来，你发现了啊。”
“女子在感情上，总是有几分敏锐的。”钩戈勾唇笑了笑，目送溪风进入神魔之井，笑容却渐渐淡了，带着几分少女心意破灭的落寞，却亦有不悔的坚定。
书房
“啪！”心情糟糕透了的重楼，坐在椅子里沉静许久，也还是压不住火。他猛地一拂袖，就把桌面上的一切都砸了下去。
在他耳畔，敖烬临死前的诅咒音调凄厉，直入耳中无法断绝：“哈哈哈，魔尊重楼，你又能比我高尚多少！你少时拉他外出历练，中途遇上人想加入，哪一次不是被你百般拒绝，还找借口说我们只能拖后腿？而现在，你真以为他自己不知道，就代表你看他的眼神是干净的？”
是了，本座并不是没破绽的。重楼苦笑了一下，苦恼垂眸抓挠自己的赤发。少年时就深埋的心意，让他本能排斥接近飞蓬的人。除却不得不接受的同伴，那其实是自己帮助飞蓬，希望他能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子。
但在飞蓬出名后找上门来自荐一同历练之人，自己总借口他们实力不够，劝飞蓬拒绝。虽然自己并不把此事放在心里，连提都不怎么在意，可这本就是自己本能行为，想减少飞蓬见到更多外人的机会。
甚至，他对夕瑶来找飞蓬，有发自内心的不满，就比如那次在春滋神泉。现在想想，原来那么早，自己就对飞蓬有那么深的占有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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