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禀报时,即使是冷静如太子长琴,一时之间都气得眼前发黑,而玉衡军更是群情激奋,以飞升者们为最。只是大战当前,他们为了颜面,暂时压下消息,没有外泄罢了。
正因为如此,玉衡军憋了一肚子火气,在战场和魔界打得拼命极了。也不知道魔界那位飞升者首领究竟是怎么设计的,血覆战队正好那次有事没有参战,令玉衡军没了发泄之法,下手太狠杀得魔界难得大败。
这一败,又抓了不少俘虏。等水碧和太子长琴得到不少情报,一问才知手底下的神官太气愤,把位置让给飞升者同胞,导致俘虏惨死半数,而那些飞升者有学有样,把一堆录影丢到魔界通道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再下一次神魔大战,哪怕太子长琴、水碧、溟禹和凌瑄严防死守,也还是有些战士被擒。这次送来的,不再是尸体,也不再是录影,而是更无法接受的私人拍卖会请帖。
“我二人会担下责任,向将军请罪。”溟禹抿抿唇,做出了表态。
加入玉衡军的飞升者战士个个心高气傲,知道同为飞升者的同袍遭遇凄惨,还即将被敌族当奴隶拍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面对他们的请求,水碧犹豫不决,太子长琴眉头紧锁,凌瑄和溟禹主张以牙还牙,默不作声就自作主张,将这些战士通通除名,算是放他们去救人了。
结果,这一闹猝不及防成功了。可此次神族飞升者,多为仙妖重塑灵脉后自行修炼,并无古神族插手引导,也就不懂炼体也要炼心,心境多半保留了为人的某些特点。
他们不似修魔者那样喜怒形于色而随心所欲,却也不像天生神族那样感情相对淡漠保守,爱恨往往不甚鲜明。他们有人族一贯的劣根性,比如对仇恨的牢记,以及对原本同胞的残忍狠辣。
于是,报复一发不可收拾,神魔两族飞升者私底下再无宁日。但与此同时,涉事之人又不约而同对本土同胞及己方上层多有隐瞒,只是在刑讯官此类职位的争夺上,日益激烈了。
“玉衡军等于我四人联手统帅,今日的局面无疑是我们的犹豫和放纵所造成。”太子长琴摇了摇头:“此非是任何一人单独之过,吾等当一起承担罪责。”
水碧忽然问道:“那血覆战队那边呢?他们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凌瑄嗤之以鼻:“他们又不是傻子,开始没发现情有可原,我是不相信拍卖会请帖送到我军驻地,他们还能不知道!”
溟禹也苦笑:“别忘记,将军闭关不出,魔尊为了不影响他,更改阵法单独开辟了一块战场。那次血覆没参战,很可能是协助魔尊去了。之后,魔尊大概是动用灵力太多,几千年没参战,我等也没听说血覆战队除那次外,有离开驻地。”
血覆战队只听令于魔尊,没重楼调度,他们本身除了养新生魔族,根本没别的任务,怎么可能几千年什么线索都发现不了?
十有八九是和他们玉衡军一样,发现后进退两难,最后同样难得做了回缩头乌龟,漏点线索等着己方高层自行发现。要不然,怎么会在魔尊监视大鸿之时,阴差阳错发觉了这破事儿?
远在魔界,重楼奋笔疾书处理公务。在壁阶之下,一位魔将跪在那里,后背上全是冷汗。
过了很久,重楼才放下笔,语气不咸不淡说道:“游弋,尔可知罪?”
“属下知罪。”游弋额头点地,态度相当恳切:“尊上息怒。”
重楼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自作主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然,你会连重聚魔魂都没机会。”
魔族轮回是因魔界法则不假,天级九重能保留记忆也不假。但他身为魔尊掌控法则,剥夺族人轮回、赐予魂飞魄散,不过是一念之间。
“是,谢尊上。”游弋如释重负。
重楼点了点头,又道:“现在,说说看你故意扣住消息,让血覆被堵了一顿时间耳朵,连带本座差点成了睁眼瞎,是个什么想法。”
“尊上容禀…”游弋轻声说道:“恕属下胆大包天,猜您是有心放纵飞升者一方的野心。如此,才好搭桥牵线,把那些既有野心、不服管教,又颇懂藏拙之辈,聚拢在一起一网打尽。”
不同于溪风和钩戈,游弋资质不够,想更进一步,只能抓住自己的信任,维持现有地位的情况下,得到更多的赐予及资源。正因为如此,游弋不愿让人取代了地位,不惜另辟蹊径、揣测君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重楼这么想着,眸中露出几分玩味:“很好,那你觉得,本座想除掉的是哪些人?”
胜败在此一举!游弋鼓起勇气说道:“不是飞升者,因为哪怕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飞星组织,您也并未把他们看在眼里。您真正想除掉的,是与大鸿狼狈为奸的那几位,也是支持飞星首领方炀的三位长老,以及作为奸细的首席魔将钩戈。”
“聪明。”重楼低低笑了起来:“事情闹大,有了更显著的把柄,本座才好把他们全收拾了。可是,本座以为,这一切不能建立在我魔族名誉扫地、被外族鄙视的基础上。”
魔尊叹气:“最初的魔族是兽族所转化,本座也是兽族一员。而包括本座在内,都觉得这以践踏蹂·躏为手段逼供,把俘虏踩入泥泞、不得翻身,再当奴隶拍卖的行为,实在是过了。”
“但你们这些魔界诞生的本源族人,却真是完全不当回事。”重楼的脸上,竟浮现了一抹苦笑。自天生魔族诞生,他们这些古兽族转化的魔族负责教导开始,就时时刻刻被刷新着三观。
从吞噬同族到烧杀抢掠,再到对看上眼的美好之物强取豪夺,从不想着能不能两情相悦。纵然是被魔界法则同化的重楼,某种意义上对这些事可谓接受良好,有时候也会很心累,便比如现在——
“你们有没有想过,飞升者固然修为不高,才落得这等下场。可你们刚刚成年,已不在魔界保护未成年族人的律令保护之时,又能比他们强上多少?”重楼真的很困惑:“这样的事放任下去,很快就会轮到与尔等同源而生的族人身上了。”
魔尊敢肯定,隐瞒消息的行为固然是游弋主责,但能隐瞒多年,不可能是游弋一己之力。应该说,是血覆教导出的、所有加入了暗星的本土魔族族人,一致不在意飞升者越发过分的行为,也不在意神魔两族间因此而越发尖锐的矛盾。
“属下所言,皆真心真意。”游弋抬起头:“尊上,您和前辈们对吾等关心备至,吾等铭记在心不敢忘怀。但是,神魔战争带来压力,也带来进步,内乱则带来危机和更大的动力。想存活、想要更好的生活,一切都靠自己奋斗。”
他那双眼睛黑亮之极,透着几分自信和恣意:“胜则生败则死,又或生不如死,全由自己的水平而定,这才是真正的公平!至于飞升而来的同胞,那都是我们的族人,他们想做什么是自己的自由,我们不会干涉。”
“若有朝一日,他们敢对我等出手,那也全凭实力。”游弋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其实,飞升者多半长得不错,神界龙族那边开始占了不少便宜,我魔族这边听说后,不少人垂涎三尺,若非碍于您对飞升者的保护,早就下手了。”
本座再也不要管这帮作死的熊孩子了!重楼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砚台就砸了下去:“滚滚滚!”
游弋顶着一脑壳的墨迹,起身行了个礼。迈出书房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您其实,不需要为古兽族出生的前辈们忧心的。长者如父如母,族人们除非决议嫩草吃老牛,不然,谁都不会以下犯上的。”
重楼的脸色变得很微妙,而游弋最后还作死加了一句:“当然,您除外,族人里从初代魔族至今,都有不少想当魔后的。属下劝退过不止一个,溪风和钩戈也私底下为您拦下很多。但可能早晚有一天,会被冲破防线。”
“咔擦!”重楼这次砸出去的,不是砚台了,直接是炎波血刃。
嘴贱的游弋整个魔被砸飞出去,从书房至殿门口,墙壁里形成了一条直路。而重楼黑着脸,决定给魔宫重造一批阵法,自是不提。
与此同时,玉衡军驻地之中,飞蓬一身素衣,长发披至脚踝。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了手。照胆神剑的光芒闪烁不定,一缕缕青丝从头上滑落。
过了一会儿,恢复成披肩长发的飞蓬满意收手,然后挥手把剪下来的头发收集了起来。他的神体能随意散开,却是固定的身高和体重。唯独发丝随着实力一点点增长,不知不觉就比少时长了太多。
此次减掉,短时间不会再长那么长了。倒是这些头发,虽不如天材地宝般灵气十足,但好歹也是受灵气滋养多年,一根根都透着鲜亮的光,漂亮极了,弃之未免有些可惜。
飞蓬想了想,顺手收了起来,便将精力转向正事。他将灵识往外探去,就看见太子长琴、水碧和溟禹、凌瑄还跪在门前,不禁叹了口气。
初知前因后果,他为神将,对于他们四人的优柔寡断,确实是不满的。但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倒也不是不能体谅,因为偏心自己的族人并不是错误。
可这种明知是错误,还因偏心而放任的态度,对族群形象造成不良影响,须严惩不贷,错误的风气也必须纠正。除此之外,玉衡军是自己的私军,没能管好属下,他这个第一神将也需为监管不力而付出代价。
“都起来吧。”飞蓬打开了门,语气没有怒意,只有坚定不移的平静:“所有涉事者想必你们也都召集了,现在便召开会议。会后,你们四人除玉衡军军衔,自己去幽都领罚。”
太子长琴四人倒是并无异议:“是,属下遵命。”
“走吧。”飞蓬淡淡吩咐下去,来到了驻地前的空地上。
没一会儿,一群神族战士就到了。他们气息有强有弱,却都缭绕着血腥气,令飞蓬心头暗叹。
“各位能加入玉衡军,对本将想必也颇为了解,废话就不多说了。”飞蓬干脆利落说道:“残杀俘虏,违反六界之前历次战争中隐而不发的规则,违背作为生灵最根本的良知底线,素来为盘古大陆各族所不齿。”
飞蓬话语未曾停歇,为所有战士指出一条明路:“所有我方有理的私仇,各位尽管下战书,本将会统一送交于魔界。决战地点便约至神魔之井,时间为百年之战外的任何时候。”
神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飒然的笑:“本将镇守于此,绝不插手各位私仇。只有一点,若战败,任何一方都不会被敌人生擒。”
“敢问将军,如果敌人不应战呢?”有一位战士小声问道。
飞蓬挑了挑眉头:“战书通过双方高层审核,私仇更会调查的清清楚楚。只要是我方占理,他不参战,便是自己认输。你大可以继续下战书,君以为如何?”
“将军英明。”那人露出笑容,而现场也响起一片窃笑。
显然,战士们都了解飞蓬言下之意。为敌多年,神族皆知魔族素爱炫耀武力,这等避战之举,会让人在魔界抬不起头来,而软柿子在魔界从来都活不长久。
“那将军,逼供问出的情报,还继续算军功吗?”一个女子温声问道:“属下觉得,这很容易滋生罪恶。”
飞蓬点了点头:“确实,可情报依旧重要。但万望各位周知,凌虐残害俘虏,有损神族颜面。是故,以此逼问情报之人,日后被查出来,我族不会给予保护。”
“哪怕是古神族,或者与古神族有关系者?”女子反问了一句。
飞蓬微微一笑:“人族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本将有言若此,凡损害我神族形象者,没资格作为受庇护的神族子民。无论是谁,一视同仁。”
“同理,为我族子民却遭迫害致死者,我神族哪怕追杀敌人至天涯海角,也不会放弃。”神将的声音平平淡淡,可也斩钉截铁、令人信服:“此后,将由我神族长老团及其嫡系专责此事,无论何种方式,每杀一敌便算军功。”也省得他们没事干,尽小家子气盯着族内乱折腾。
涉事人尽数服了,但又有些不安:“那将军,之前我等所为…”
“未沾染无辜者鲜血的,现在自行散了吧。”飞蓬淡淡说道:“自认有违道德者,自己去幽都神狱。那里有阵法可连接天道、测试因果,并激起相应天罚,为各族所通用,意在拯救有罪孽却有心悔改之人。待尔等日后出狱,若还有人揪着旧日因果不放,神族自会予以庇佑。”
现场一片沉寂,飞蓬施施然而去:“目前在营的俘虏,还好端端的,近期会再次换俘。余下没救的,本将已命人给他们一个痛快。至于尔等,好自为之吧。”
自己作出了相应表态,那以重楼的速度,想必也该有决定,正在等自己到访。打定主意的飞蓬,便带着太子长琴等人,启程前往幽都神狱。
路上,水碧幽幽道:“一视同仁固然吸引人,但足够的利益足以让人铤而走险。”
太子长琴也很赞同:“是的,人都惜命,冷静下来之后,不见得乐意为给他人报仇而赔上自己。可若是为了军功所带来的资源,这关乎日后的实力,就不一定愿意循规蹈矩了。”
溟禹自嘲的笑了笑:“何况,说句不好听的,我神魔两族敢上战场的,实力都还可以,长相也都不俗。他们的逼供,若是针对仇敌还说得过去,但其中有多少人,将毒手伸向了别人,就说不定了。”
“本将知道,所以今日只说大义,并未强求。”飞蓬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笑意:“愿与我族看齐者,才是真正的同胞。若飞升而来之人,非要无视天道因果和善恶是非,那吾等何必自欺欺人?只当他们,是寄居在神界的客人便是。”
看着左膀右臂们眸中的惊讶,飞蓬莞尔一笑:“你们莫不是觉得,我见不得所有罪恶?”
适才一直沉默的凌瑄头一个颔首,长琴他们也跟着使劲点头。
“非也,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贪婪更是永无止境。”飞蓬的蓝眸中浮现通透的亮色,语重心长道:“人生在世,人力有时尽。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为迷茫之辈指点方向,问心无愧即可。”
他话语中流露出一抹洒然的诙谐:“而有些事,却是不必强求,就如让被迷了眼的人回头是岸。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非要作死,你总不能正事不干,天天盯着他们去阻止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飞蓬是真的通透,奈何这样的人一旦起了执着,无论爱恨都会相当深刻,也就大多都情深不寿(*/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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