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肖承平说完离去。
方泉一旁聆听, 正好奇那龙窖是什么,因不知淮王心思,不敢多言。过了一会儿,淮王仰躺在梨木椅上,双目微合,懒懒道:“阿泉,揉肩。”
方泉应了一声,急忙移步梁安身后,按住他肩膀揉了起来。
“嗯……舒服……”梁安神情惬意,自语道:“明日便知那岚公子是何来路了……”
“殿下何以知晓?”方泉心中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
“本王的规矩,只有去龙窖取得一片龙之逆鳞,才可赴烹龙之宴。那岚公子若想赴宴,明日必将现身龙窖,只要他现身,就不愁查不出来路……”
方泉从未听说这个规矩,奇怪问道:“那……龙窖是什么地方?里面可有真龙?”
“龙窖里面,自然是有真龙……你小小一个侍郎,问这么多作甚?莫非也想赴宴?”
方泉见他调笑自己,脸上一红,正要否认,转念又想:“若淮王带我赴宴,岂不省了许多麻烦?”于是道:“小的倒想去见见世面,就怕殿下不肯带我同去。”
梁安摇摇头,正色道:“宴上生宰活龙,血腥异常,不能带你同去。”
方泉见他突然严肃,心下一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轰隆隆惊雷声起,不一会儿,阴云蔽日,紧接着下起雨来。梁安见屋外白水跳珠,噼啪作响,一时来了兴致,笑道:“好雨,此时当去芭蕉园观景才是。”
二人穿过重重回廊,在一处庭院的观景台里歇了脚。这院子不大,里面种满了芭蕉,只听得雨打芭蕉之上,泠泠暗起,澌澌渐紧,萧萧忽住,当真别有一番情致。
观景台里珠帘半卷,檀香袅袅。梁安仰躺榻上,望雨出神;方泉守在一侧,看似赏雨,实则在想另外一事。
“淮王不肯带我同去,那只能以岚公子身份赴宴,这样的话,岂非也要去龙窖寻得一片逆鳞才行?”
他思忖再三,不知如何应对,望向梁安时,灵机一动,开口道:“殿下,小的给你煮一壶茶吧?”
“嗯,乖。”梁安漫不经心。
方泉从须弥戒中取出火炉茶具,一边煮茶,一边寻思:“他喝了我的茶,心情多半会好些,那时再问他一些龙窖之事……”
不一会儿,茶煮好了,梁安喝了连声称赞,方泉便道:“殿下,小的见识浅薄,那龙窖是什么地方?远么?”
“龙窖?龙窖就在本王府中,你说远不远?”梁安喝了茶,心情尚可,笑道:“你不会还想赴烹龙之宴吧?”
“不,不……”方泉连忙摆手,“小的不敢了,就想听听龙的故事而已。”
此时雨水渐大,一些鸟儿纷纷躲到芭蕉叶下避雨,叽叽啁啁叫个不停,为园子平增一份生气。
梁安道:“左右也是闲着,你想听龙的故事,我就讲一些与你听听……”
“谢殿下!”方泉心中高兴,再给梁安添了一些茶水。
“先说龙窖由来,你可知摩迦大祭司?”
方泉点点头,他已听过不少摩迦大祭司的传闻。
“很久很久以前,淮城还是一片荒芜,摩迦大祭司游历至此,说此地有福,须建石龙以镇守。于是命人在地底挖了一条千丈石窟,并在石窟中雕刻了一条石龙——龙窖之名由此而来。
“几百年后,苦难祭司传承没落,殇族再次陷入火毒焚心的危机。好在明阳王带领九宫天将杀进魔界深渊,带回了一种异火,也就是明王之火。祭此火在神龛,可免方圆百里内众生焚心之苦。
“然而,这火须乌木油才可点燃,于是殇域里开始大范围开采乌木,就在龙窖附近,发现了一座乌木富矿。奇的是,矿里的乌木还能自生自长,千百年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淮城,果真如摩迦大祭司所言,是一块有福之地……”
方泉奇道:“怎会如此?莫非地底埋着聚宝盆不成?”
梁安哈哈笑道:“有没有聚宝盆不知道,其中秘辛,至今未解。”
“殿下,你说龙窖里有真龙,现在又说里面有一条石龙,莫非那石龙也是真龙不成?”
“石龙当然不是真龙,真龙是七年前才出现的……”梁安望向雨中,脸上有了回忆神色,“七年前,不知因何缘故,淮城里混进来九条云龙,这些云龙在一个雷雨之夜强行闯入龙窖……”
方泉惊讶道:“九条云龙,这么多?”
“是,本王当时年幼,听守护尊者禀报此事,心中也是颇为惊讶,我殇族与龙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次竟有九条云龙来袭,事态相当严重。”
“后来怎样?”
梁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龙窖之所以为龙窖,不单因为石龙之故,更因此窖专为囚龙设计,里面还有七七四十九座屠龙阵,俱是当年摩迦大祭司亲手布置。那九条云龙自然是进得去,出不来,被困在了窖里。”
方泉长呼一口气,奇道:“摩迦大祭司为何要布下屠龙阵?莫非他早已预料会有龙族袭击?”
“这就不得而知了,”梁安顿了顿,“恰好那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我便没有启动杀阵,而是留下这九龙的性命,不过……”梁安嘿嘿一笑,“之后六年,本王每年屠龙设宴,到今日,那窖里面只剩三条云龙了。”
方泉若有所思,又问:“殿下为何要立下规矩,让赴宴者去龙窖取龙之逆鳞?”
“只是一道考验罢了……”梁安笑了笑,“烹龙之宴岂是等闲之辈可以参与?立此规矩,正要考验赴宴者勇气和修为。龙窖中尚有三条云龙,俱是祖兽境界,若能取下龙之逆鳞而不死,才有资格赴本王之宴。”
“原来如此……明日龙窖开启,殿下也要亲临龙窖么?”
“自然要去的,我的预感不会错,明日那岚公子必将现身!”
方泉面色古怪,心道:“我若是不去呢?”想了想,又觉得非去不可,不去就无法赴宴,此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但是去的话,就要面对三条云龙的怒火……
正为难时,忽听叽叽啁啁声急促,循声望去,却是一只青鸟从芭蕉叶下跳出,扑腾着翅膀,欲飞出院外。或因风雨打伤了翅膀,每次还未飞到墙头,便跌落下来,摔得浑身是泥。
梁安也被那只青鸟吸引,不再说话,默默看它一次次飞起,又一次次跌落。
“在芭蕉叶下避雨多好,为什么一定要飞出去呢?”方泉自言自语。
“你不懂。”梁安声音忽然变淡,甚至有些冰冷。
方泉心中一紧,立刻意识到淮王情绪有变,忙道:“殿下,那鸟儿翅膀受伤,显是飞不出去了,不如小的将它捧到院外?”
“不。”梁安面色阴沉,忽道:“来人,给本王拆了这四面院墙!”
方泉见状,立刻不敢多言,只奇怪他为何因这一件小事动怒。
……
这雨下到黄昏时分,终于停歇,淮城从浇灭的寂静中复苏,重又热闹起来。
“喀哒……喀哒……”
城西边的巷子深处,一深一浅的木屐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少女身穿月白小褂,肩披翠水烟纱,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容颜称不上绝色,却也俏丽清新。她踩着木屐一步一拐,却原来腿脚不甚灵便,是个瘸子。
此时天色渐暗,好在沿街已挂起了灯笼,倒也不至于看不清道路。
少女走到一个路口,前后左右看了看,似乎辨认不出方向。她迟疑半晌,从怀里摸出一只纸鹤,对着纸鹤轻轻吹一口气,就见那纸鹤缓缓飞起,盘旋一圈后,向南边路口飞去。
少女抿嘴一笑,一瘸一拐地跟在纸鹤之后。
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那纸鹤在一家小酒馆门口停下。少女见这酒馆大门紧闭,还挂起了歇业牌子,双眉微微一颦,心道:“纸鹤带我来这里作甚?”正疑虑时,那纸鹤化作一道白光,钻入酒馆门缝之中。
少女面色一变,轻抬素手,敲了敲酒馆大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却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拱手道:“客官可是来买酒的?”
少女迟疑片晌,委婉道:“小女子并非前来买酒,只是……只是……”她不过是循着纸鹤前来寻觅机缘,这时不便细说,改口道:“可否容我进去再说话?”
掌柜的又道:“姑娘若非买酒,还是尽快离去的好……”顿了顿,又低声道:“今夜店里是非多,姑娘莫要赶这趟浑水。”
少女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忽听里面有人道:“咦?哪里来的纸鹤?”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赴宴勇士粉墨登场了 ^_^
第39章 小馆夜话
少女不再迟疑, 推门进入,却见这酒馆里已有六人坐定。
正中一桌上坐着一个银发男子,约莫三十上下,身形矫健, 孔武不凡。他一人自斟自饮, 神情冷淡,却自有一股叱咤风云、唯我独尊的气势。
西南桌上坐着两个蛮人, 其中一男的昂藏七尺, 腰间别着一把战斧, 一身肌肉虬扎, 充满野性力量。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身形枯瘦, 一脸病容,时不时咳嗽几声,看起来极度虚弱。
西北桌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绛衣少年, 他容颜俊美,嘴角含笑,整个人如同火焰一般光彩夺目。
东北桌上坐着两人, 一个是青衫书生, 温润尔雅;一个是白衣剑客,清冷孤绝。两人约莫二十上下, 正是年少轻狂, 风华正茂的时候。
那书生正拿着纸鹤把玩,见一个跛脚少女走进酒馆, 上下打量一番,又“咦”了一声,道:“姑娘, 这纸鹤是你的么?”
少女轻轻颔首,见众人目光扫来,不自觉低下了头。
书生又道:“姑娘,我与你打一个赌如何?我若赢了,你把这纸鹤赠我;我若输了,便把纸鹤归还于你。”
书生话一落音,西北桌的绛衣少年道:“堂堂大学士,竟然欺负一个少女,无耻,无耻。”
这书生正是人域恒道院二重楼大学士乐平生,他并未理会绛衣少年的讥讽,对少女道:“姑娘觉得如何?”
少女双眉微颦,清声道:“无论输赢与否,这纸鹤都是小女子之物,公子实在强词夺理。”
“哦?我观你修为平平,若非我主动归还,你还能抢回纸鹤不成?”
“你,”少女气结,无奈之下,又想或许机缘在此,于是道:“好,我答应你,怎么赌?”
乐平生哈哈一笑:“我说出姑娘的身世来历,若是对了,就算我赢;若是错了,便算我输,如何?”
少女暗暗称奇,心道:“我籍籍无名,又只身一人来此,他怎知我的来历?”于是道:“公子若能说出我的身份来历,小女子愿赌服输。”说罢,一步一拐地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
乐平生站立起身,踱了几步,朗声道:“姑娘是妖域驭兽宗弟子……”
少女面色一变,坐在正中的银发男子则虎躯一振,忽然散发出无比恐怖的气息。
乐平生察觉到异状,对银发男子笑了笑,“将军何必如此?”银发男子冷哼一声,呼吸之间又平复淡定。
乐平生又道:“驭兽宗有龙潭、虎穴、鹫巢、虫窟四个派别,姑娘不是其中任何一派,而是来自早已没落的百兽门……”
少女面色再变。
乐平生道:“姑娘此行前来,是想找一味药材,这药材叫做龙涎香。姑娘是听说殇域有烹龙之宴,又听说烹龙之宴前一日会开启龙窖,所以试图进入龙窖中寻找这一味药材。”
“你……你……”少女无法淡定,忍不住道:“你怎会知道如此详尽?”
“姑娘这是承认了?”乐平生得意一笑。
“公子神机妙算,小女子愿赌服输。”少女咬咬牙,又道:“公子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来历,还请解惑。”
“很简单。”乐平生踱了几步,回到座位上,“没看错的话,姑娘身上的翠色烟纱乃用妖域的蚀日青蚕丝炼制而成,这宝物虽有些玄妙,其价值却不足以广泛流通,故此断定姑娘来自妖域……”
少女沉吟不语,西北桌的绛衣少年则暗暗点头。
乐平生道:“姑娘来自妖域,却又不识得云霄妖尊得意门生、银月岭上风光无限的‘白额将军’步生风,足见出身并非银月岭,而是银月岭的死对头——驭兽宗。”
少女闻言,脸色瞬间苍白,惶恐道:“白……白额将军在此么?”
坐在正中的银发男子冷哼一声,再次散发出慑人气息。
少女再迟钝,也明白了银发男子的身份,心中骇道:“他,他就是白额将军……”一时间心如死灰,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强大敌人。
白额将军却是一声冷笑,对少女道:“银月岭与驭兽宗的仇恨绵延三纪……不过在这里,你我同为妖族,我不会伤害于你。”
少女恍惚点点头,努力让自己脸色好看一些。
“将军果然有气度。”乐平生拍手称赞,又对少女道:“除黑山沼泽外,妖域只有银月岭和驭兽宗两大势力,你既非银月岭弟子,那只可能出身驭兽宗了。而你孤身一人来此,既无高手护行,也无驯兽相伴,那么必然不是龙潭、虎穴、鹫巢、虫窟四派,我因而推测你来自早已没落的百兽门。”
少女一边倾听,一边调理内息,慢慢从白额将军的威慑中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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