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跟着哈哈大笑:“不想今日还有意外收获,多谢小友了。”
南离绯玉见此情景,忍不问道:“前辈,乐先生所言,莫非都是真的?”
老翁道:“老夫身上隐疾,皆有故事,本以为忘却,不想其实并未放下。那一剑来时,仿佛时光回溯,让我重历那些心中痛处……好在这一剑之后,老夫终是彻底放下了。”
南离绯玉听了这番话,心中巨震,转头对乐平生道:“乐兄洞若观火,明见先机,无愧于恒道院大学士之名,在下佩服。”看了一眼剑客何立轩,又道:“小弟还有一事不明,方才乐兄与何兄并无言辞交流,乐兄是如何将自己的观察结论,告知何兄?”
乐平生笑了笑,右手五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言谈缓慢,且总有辞不达意时,所以学士和武士之间多以音律沟通,比如此刻我以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店内众人皆有此疑问,听到解释,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
忽听那老翁道:“第一招我输,接下来轮到老夫出招了。”话一甫歇,挺剑击进,对着何立轩咽喉刺去。
这一剑有个名头,叫做“九牛一毛”,说的是剑势轻快,如同毫毛;后劲重实,如九牛莽撞。老翁出此招数,正是印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所有花招在这一剑的后劲面前,不堪一击。
店内众人见此招数,各有心思:白额将军微微惊讶,不自觉点了点头;蛮族男子紧握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苏禾则脸色惨白,显然被这一剑的气势吓到。
南离绯玉眉头一皱,心道:“这一剑快、准、狠,须避其锋芒,以退为进才是。可这样的话,就不算乐平生打赌所说的平分秋色了。”
正想时,却见何立轩不闪不避,举剑连挑,只见剑影缠绕、兵刃相击。须臾之间,老翁剑势使老,再无先前凌厉之气。
众人大惊,不想何立轩硬生生接了这一剑,一招下来,果然平分秋色。
“不错,不错,原来你会卸力之术,我这一剑的九牛后劲,被你尽数化解。”老翁沉吟片晌,又道:“传闻卸力之术无声无息,你方才接招,为何与我锋刃相接,短兵相连?”
老翁虽是在问何立轩,目光却转向乐平生。
乐平生应道:“前辈猜错了,何立轩拆招之法,并非卸力,而是我恒道院秘典《造化神秀》,乃是根据天时地利,敌方心性、身形、武道渊源、兵刃长短、日照光线等诸多要素进行繁复计算,再以轻巧直击要害,从而以点破面,以弱胜强……”
众人细想乐平生之言,心中震骇,老翁也惊叹道:“后生可畏!《造化神秀》之名如雷贯耳,不想今日有缘领教。老夫学有一招珍珑剑法,有九曲十三连环,原是一个圣者从棋局中悟出,此招一旦祭出,对手仿若深陷珍珑棋局,非大智慧而无法化解,可惜……”
“可惜什么?”乐平生从未领教过如此剑法,顿时来了兴趣。
“可惜这一招须连舞九式才能汇成十三连环之局,所以临阵应敌时全无用处,因为没人肯坐以待毙。”
众人哑然失笑,连西南桌的蛮族女孩也笑了起来,眼中流露出奇异光彩。
乐平生道:“前辈尽管使出此招,晚辈愿意坐以待毙。”
“有胆气!”老翁哈哈一笑,“放心,老夫自有分寸,不会伤到你的随行剑客。”说罢,剑走游龙,点、挑、劈、削、勾、掠、扫、斩、刺,九式舞尽,终于一剑刺向何立轩。
店内众人初时不觉得厉害,待那老翁最后一式刺出,忽觉得天崩地裂,身体无限坠落,恍惚间,似是来到一个沙场,但见两军铁骑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便在这时,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跌落两军中央,正是恒道院大学士乐平生与他的随行剑客何立轩。原本对峙的两军,不知因何缘故,忽然结集,将乐何二人围了起来。
这时,一个高头大马缓步走出,马上骑着一人,金甲银枪,威风凛凛,不是那卖酒翁是谁?他举起银枪,振臂高呼:“杀!”便有千军万马跟着大喊“杀!杀!杀!”
正中的乐何二人脸色惨白,似是完全丧失了斗志。卖酒翁又喊了一声“杀!”,便见无数将士手持兵器向乐何二人砍去……
众人见此情景,惊骇不已,不料那些将士兵器触及乐何二人,纷纷震碎。卖酒翁显然没料到如此场面,惊怒之下,提起银枪直向何立轩刺去,谁知那银枪落在何立轩身上,依旧化作了粉齑……
恍惚之间,幻境破碎,众人又回到了小酒馆里——那老翁手中长剑不知何时碎裂,只留一个剑柄握在手心;何立轩与乐平生则脸色苍白,似是刚从水中捞起一般,浑身汗透。
“这,这……”
老翁一脸震惊,看着手中的剑柄和散落一地的剑屑,不可思议道:“怎会如此?老夫先前验剑,明明是一把好剑,为何使出珍珑剑法后突然碎裂?”
店内众人不明所以,南离绯玉也惊道:“这剑是乌金所铸,虽算不上神兵,却也是世间少有的利器。在下携带多年,怎么今日突然就坏了?”
乐平生长呼一口气,向老翁行了一礼,恭声道:“前辈高招,晚辈由衷叹服!”转头又对南离绯玉道:“公子勿怪,是乐某为了赢得赌局,略施小计,败坏了公子的剑,改日一定赔罪……”
南离绯玉道:“赔罪是定要赔罪,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乐平生叹了口气,缓道:“我与前辈打赌,赌他第一招毫无反击之力,第二招平分秋色,第三招功亏一篑。三招下来,第一招我命何立轩袭击前辈隐疾,令前辈忆及痛处,忘记反击;第二招我料定前辈重在试探,不会下狠手,自信能用《造化神秀》之功化解;前辈若是连输两局,第三局定下痛手,晚辈自觉得难以应付,所以……”
“所以你是在第二招时候动了手脚?”老翁若有所思。
“正是,造化神秀有《破兵》篇,通过观察兵器色泽、嗡鸣、返力等,找出铸造时的缺陷,再借兵刃相接之机攻击缺陷,就可以轻易破兵……”乐平生顿了顿,对老翁道:“事实上,第二招过后,这柄剑就已经败坏,所以第三招无论前辈使用什么剑法,都将功亏一篑。”
众人大悟,对乐平生的手段又抬高了几分。
老翁哈哈笑道:“原来还是造化神秀之功,恒道院秘典,果然名不虚传!”弃了手中剑柄,对乐平生道:“三招皆在你算计之内,老夫愿赌服输,欠你三碗酒。不过,这三碗酒你和何立轩一人一碗,这第三碗你待如何分配?”
乐平生指了指苏禾,回道:“晚辈答应这位姑娘,说要帮她讨一碗酒,这第三碗自然是送给她了。”
老翁沉吟半晌,对苏禾道:“你根基太浅,去龙窖原是必死无疑,但若有恒道院大学士相助,倒也有一线生机……罢了,罢了,所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就不劝你了……”
一旁苏禾银牙紧咬,恭声道:“多谢前辈成全。”
老翁摆摆手,没有理会苏禾,却对西北桌的南离绯玉道:“你的剑损于老夫之手,老夫理应有所补偿,不如就赠你一晚壮胆酒如何?”
南离绯玉闻言,笑道:“这感情好,不必过招就有酒喝。”
“招是不用再比了,老夫心中有一个疑问……你复姓南离,莫不是火族子弟?”
南离绯玉微微一笑,拱手道:“火族南离绯玉,见过前辈。”
老翁点点头,“听说火族都是不死之身,此事是真是假?”
南离绯玉摇摇头,“涅槃之后,若心火不灭,但凡还有一口气,就能在火中自愈;心火若是灭了,就如寻常人族无异。所以并非不死,只是自愈之力强大而已。”
老翁听了这番话,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正中桌的银发男子道:“听说涅槃火族心火永不熄灭,心火不灭,便能火中自愈,这岂非就是不死之身?”
老翁也附和道:“老夫活了百余年,只听说火族有衰老而死的,从未听说有因心火熄灭而死的。”
南离绯玉笑而不语,银发男子见他不再说话,便对老翁抱拳道:“银月岭步生风,见过前辈。”
“你就是……白额将军步生风?”老翁略一沉吟,“你可识得云霄妖尊项苍?”
步生风听到项苍之名,眼中忽射出炙热光芒,“步某正是云霄妖尊座下弟子!”
老翁点点头,沉吟道:“云霄妖尊……了不起……可惜那一场大婚……”
正感叹着,忽听白额将军道:“前辈何必再提那一场变故?过去的,都过去了!”
老翁怔了一怔,笑道:“是啊,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你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老夫就坐在这里与你过招。”
“你!”白额将军不料老翁如此轻视自己,连站都不愿意站起来,恼怒之下,提起拳头直向老翁面门扑去,一边道:“献丑了!”
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拳平平无奇,连恒道院乐平生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西南桌的蛮族女孩眼睛一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老翁见这一拳来势,神色忽然凝重,左手以迅雷之势捏了一个法诀,右手出掌迎接。
须臾,拳掌相击,白额将军被老翁震退三步;老翁坐在椅子上,也被推开一尺有余。
一招过后,二人双双露出震惊之色。
步生风平息了怒火,沉声道:“这是晚辈近年悟出的拳法,叫做破山拳,修成后仅用过两次:第一次击碎一座小山;第二次被前辈坐在椅子上接了下来。”
“老了,老了……”老翁轻轻咳嗽一声,“白额将军这一拳之力,差点震得老朽魂儿都飞了。”
众人大惊,实在想不到这一拳有如此威力,乐平生皱起眉头,疑惑道:“白额将军以速度闻名,不想力量竟也如此霸道!”
“论力量,谁人比得上我哥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虚弱沙哑,却又带着一丝草原人独有的野性生命力。
说话的正是西南桌的蛮族女孩,她只说了这半句,身子便控制不住颤抖,似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乌萨,别说话!”女孩身边的蛮族男子心疼地安抚。
“哥,我没事……”蛮族女孩咳嗽两声,又道:“刚才那一拳,其实夹裹了上万拳之力,所以才有如此恐怖力量……”
乐平生闻言,恍然道:“是了,白额将军出拳太快,我们只看到一拳,其实他在那一瞬连击了上万拳,不愧是银月岭新晋妖魁,厉害,厉害!”
白额将军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卖酒翁则道:“不打了,不打了,老朽这一身骨头经不起折腾,这坛酒卖你一碗便是。”
老翁话毕,对西南桌的蛮族女孩道:“你这孩子倒是好眼力,看得出那一拳的蹊跷之处。”
蛮族女孩虚弱地笑了笑,她身边的蛮族男子抱拳道:“蛮族战士乌坎,携妹妹乌萨,见过前辈。”
“原来是兄妹俩……”老翁点点头,“小乌萨为何如此虚弱?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乌坎叹道:“乌萨得的不是病,是天谴……”
店内众人早看出蛮族女孩身体不适,却没料到是天谴,怜悯的同时,不由好奇心起。
乌坎续道:“乌萨是巴彦战争祭司……”
众人听到“战争祭司”四个字,心头一震,只听乐平生道:“殇域苦难祭司、妖域银月祭司、蛮域战争祭司,并称远古三祭司,不想小乌萨竟然是远古祭司!”
乌坎摇头苦笑:“不是,乌萨只是巴彦战争祭司。‘巴彦’意为夭折,巴彦祭司就是被诅咒的祭司,注定会夭折的祭司……”
“怎会如此?”远古三祭司的秘辛都记载在恒道院六重楼,乐平生只是二重楼学士,所知不多。
“说来话长……”乌坎喝了一碗酒,沉声道:“战争祭司是唯一能沟通草原之神的萨满,拥有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正因为太过强大,草原之神只允许同一时期并存三个战争祭司,我们称之为神圣祭司……”
“这是什么道理?”乐平生问。
“战争祭司的力量来源于信奉他们的牺牲者,一旦祭司多了,每个祭司拥有的牺牲者就会减少,祭司力量便会削弱。同一时期并存三个战争祭司,刚好互相制约,祭司之间虽有明争暗斗,但不至于发生大规模战争,从而伤及蛮族根本。”
众人闻言,暗自点头。
乌坎又道:“草原之神为了维系这个平衡,降下法则,新生蛮族若是拥有战争祭司的天赋,十六岁之前必死无疑,这就是天谴。千百年来,数不清的巴彦祭司在这一规则下夭折,无一幸免,除非……”
“除非什么?”乐平生追问。
“除非有神圣祭司死去,并在临死前指定传承,那么获得传承的巴彦祭司才能免遭天谴,成长为新一代神圣祭司。”
“这么说,小乌萨除非获得某个神圣祭司的传承,否则十六岁之前……”乐平生话到一半,不忍再说。
乌坎接着道:“十六岁之前必死无疑。”
店内众人一时寂静,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一个女子声音怯生生问道:“那战争祭司的天赋究竟是什么?”说话的是苏禾,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见闻不如其他人广博,听到现在,一直心存这个疑问。
“是图腾,召唤,和赐予……”乌坎顿了顿,解释道:“将奥义法则绘成图腾,召唤牺牲者,赐予牺牲者图腾之力,这便是战争祭司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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