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公子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走近方泉。
“哪位朋友莅临百花山庄,不如出来一见?”他目中温情,神态婉转,仿佛真的迎接宾客一般。
方泉胆战心惊,却对云绫帔极为信任,他潜伏一颗桃树下,将身上气息敛到极致,当初正是凭此手段躲过皇甫逸追踪。
“不出来么?不出来,就得罪了……”
百花公子祭出一个铃铛,微微晃动,叮铃铃声起。方泉听闻铃声,神魂刺痛,忍不住一声闷哼。百花公子听音辨位,持剑疾袭方泉。方泉大骇,就地一滚,却因时空凝滞躲避不及,背上挨了一剑。
云绫帔变化为轻裘时,无法攻击,只能防御。这一剑并未造成太大伤害,却有一缕幽芒穿刺入体,如附骨之疽,连冰蚕也无法驱除。方泉忽觉浑身冰冷,忍不住一哆嗦。
百花公子微微一笑:“有胆犯禁,无胆现身?”
方泉屏住呼吸,不敢挪动分毫。
“你中了我的幽冥剑,若不及时治愈,将化作一个冰人破碎……”百花公子手持长剑正对方泉,他看不见方泉,却能判断其方位,“司空辰是不是被你救走?他在哪儿?”
方泉感受长剑威胁,不能再被动,略一沉吟,想到一个逃亡计策。他将轻裘变化为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山呼水应之法回道:“司空辰确实被我救走。”
百花公子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身量适中,一双眼睛略为熟悉,但想不起哪里见过,便持剑抵住方泉心胸,笑道:“朋友是熟人啊……”
方泉身形一震,以为百花公子认出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百花公子笑道:“果然是熟人。”
方泉觉察自己上了当,以山呼水应之法回道:“公子想知道司空辰去向么?”说时,顺手摘一朵桃花,轻轻一吹,便有一股暗香浮动。
此乃“暗香疏影”神奇术,百花公子不识,当做了轻浮,怒喝一声“作死!”持剑刺穿方泉心胸。
方泉及时应变,伸手握住长剑,稍一吐劲,将长剑捏成粉齑。
这是当初对战翼蛇妖尊时用过的招数,以“浮光掠影”神奇术形成“真身”与“假象”;长剑刺入假象,真身则以腐朽术摧毁长剑。
然而真身摧毁长剑时,无数幽芒入体,方泉如坠冰窟,全身僵冷。他心下大骇,以“暗香疏影”锁定百丈外一个无辜门客,再运“移花接木”神奇术,一瞬间,与门客交换位置,从而逃离百丈之外。
这是他原本计策,不料意外中剑,仓惶而逃。他怕百花公子追来,如此这般,把移花接木当做瞬移神通,几次三番,终于逃至偏郊城外。
至此,他已完全虚脱,无力再逃。
他幽芒入体,全身僵死,冰冷又绝望,蜷缩许久,忽喃喃念起咒语。过不久,一只火凤从他眉心飞出,须臾化作一团烈火燃烧。
火中人影绰绰,不一会儿,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长身玉立,俊美无俦,整个人如同火焰一般光彩夺目。
“南离公子,逃……逃……”
方泉拼出最后一丝力气,昏迷过去。
……
百花洲,舍子狱。
这是一座独立牢狱,穹顶之下乃一阔殿,并不阴森,也不恐怖,而是开满血红色的曼珠沙华。阔殿正中,乃一玄铁囚笼,九尺见方,十分逼仄。
笼子里关押两人,一个天生王者、命中九五,不是梁安是谁?另一个纵情潇洒、恣意风流,正是皇甫逸。二人手脚皆戴镣铐,梁安正摸索囚笼,闷声不语;皇甫逸则席地而坐,不断聒噪。
“别费力气了,这囚笼乃玄铁铸成,辅以断禁铭文,正是大名鼎鼎的‘不拔’,确乎其不可拔,就是无法动摇之意。”皇甫逸苦口婆心。
梁安眉头一皱,却不言语,继续寻找脱困方法。
“你这驴头,还挺倔强……”皇甫逸嗯哼一声,又道:“被何其华戏耍,滋味可好受?后悔不?”
梁安咬咬牙,忍。
皇甫逸道:“何其华被鬼魅附体,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
“龙肉好吃么?话说有一年我想赴烹龙之宴,结果遇着一美人,这事给耽搁了,你还屠龙设宴么?”
“我养了一只雏雉,等逃出去了,送你玩玩。”
“话说,你什么时候介绍岚公子与我认识?”
皇甫逸聒噪不停,梁安一直隐忍,这时听他玷污岚公子,忍无可忍,拖着镣铐跃起,一拳狠狠打在皇甫逸脸上。
这囚笼有断禁,不可使用内气灵力,不可取出法宝械斗,只能使用蛮力。
皇甫逸猝不及防,无端挨打,怒道:“蠢驴,找死是不?”平地扫腿,将梁安绊倒后,以手中镣铐狠砸梁安额头,一边骂道:“就你这纨绔废子,还敢与我齐名?”
梁安挨打不疼,却被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翻身反制皇甫逸,骂道:“就你这泼皮无赖,也敢毁我清誉?”
二人皆身强力壮,皇甫逸肌肉虬结,更显魁梧;梁安清瘦一些,一身肌腱生机勃勃,充满旺盛斗志。二人手脚并用,贴身互搏,打得不可开交。
过去约莫半个时辰,皇甫逸忽道:“不打了,不打了……”
梁安也打得心烦,乘机罢手。
皇甫逸退缩囚笼一角,喘着气,骂道:“若非你愚蠢糊涂,我早就収伏何其华了,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你说说谁的过错?”
“闭嘴!”梁安从未见过如此聒噪之人,烦不胜烦。
皇甫逸住口,过一会儿,忽道:“你过来,我有正事问你。”
“何事?”
“你过来。”
梁安略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皇甫逸贴他耳边,认真道:“何时一起烹龙炮凤?”梁安面色一变,一拳击中皇甫逸颌骨,捏着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给老子闭嘴!”
……
方泉感觉到一丝温暖,这温暖从少商而入,经天泉到膻中,最后徜徉脏腑,流入心间。他抓住这一丝温暖,不断求索,慢慢复苏。
他醒了,发觉自己躺在被窝里,周边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旁案上摆放几盆鲜花,还有一炉檀香。
他侧过头,见一俊美男子单手扶额,似在小憩,不由会心一笑。
“是南离公子……”
他安下心来,觉察温暖从左手流入;而左手,正被南离绯玉紧紧握住。他略有不适,稍稍缩手,却惊动了南离绯玉,被他握得更紧了。
“你醒了……”南离绯玉望着方泉,目中尽是温柔。
“嗯……这是哪里?”方泉目光躲闪,不与南离绯玉直视。
“这是富川一个小镇,你昏迷中除了喊冷,就是喊富川,我便带你来富川了……”
“啊,我昏迷了?昏迷多久?”
“昏迷三天了。”南离绯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还冷么?”
“好,好些了……”
“这样呢?”南离绯玉松开方泉的手。
方泉不明所以,正疑惑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须臾窜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又冰冷起来。他急忙抓住南离绯玉的手,感觉温暖流入,这才舒服一些。
“为,为什么会这样?”
“你体内有一股幽冥冰焰,乃从鬼火中炼成,极寒。”南离绯玉笑了笑,“但我可以攻克。”
第133章 陇口会面
方泉听闻, 才知侵入自己体内的幽芒是一种冰焰,想起百花公子所言,心中后怕,“若非南离公子救治, 我当真会变成一个冰人破碎?”
他挣扎着起身, 郑重道:“多谢南离公子救援。”
“谢什么,我的命都是你召唤出来的。”南离绯玉笑一笑, 又道:“你体内冰焰已入幽, 须用神鸾法则每日祛除, 再辅以心火温润, 连续七天便可康复。”
方泉眉目微颦:“什么是心火温润?”
“就如现在这般……”南离绯玉握紧方泉的手, 阵阵温暖流淌而出, “每次温润半个时辰便好。”
方泉咋舌:“让南离公子费心了。”
“不费心,如果可以,我想一直握住你的手……”
“那, 那怎么行。”方泉脸红,忽低下了头。
南离绯玉微叹,转移话题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你?”
方泉沉吟少倾, 将为何前往曜城、如何取得当阳令、如何发现神秘画卷、如何巧遇苏禾、如何刺探百花山庄、如何救出画中男子、以及那夜发生的前因后果, 全部说了一遍。
南离绯玉听罢,一边惊讶苏禾从龙窖中生还, 一边感叹百花公子行为诡秘, 最后道:“你昏迷时喊富川,是想去富川陇口找那画中男子?”
方泉点点头:“我损耗太甚, 又重伤,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救出少爷。画中男子知道许多隐秘,并掌握一种血咒, 可杀死百花公子心中的恶魔。”略一沉吟,又道:“我已昏迷三天,那么今日离画中男子脱狱,刚好过去七天。他若逃亡成功,现下已在富川陇口等我了。”
南离绯玉道:“富川不大,纵横不过两日车程,我们明日出发去陇口吧。”
……
百花洲,舍子狱。
梁安与皇甫逸盘膝坐在囚笼,他们面对面,单掌相抵,似在合力修炼什么功法。囚笼外头,百花公子冷眼旁观,淡淡道:“今日任务,提炼一百零八周天王者之气,不然浑天铃伺候。”
皇甫逸闻言一震,骂道:“有断禁在,我二人气血不通,如何完成任务?”
百花公子冷笑:“我已开放天突禁、商曲禁、巨阙禁,你们可从小周天聚气,经悬枢到意舍,形成大周天,一日之内,足够完成任务。”
皇甫逸道:“不可能,你须开放神道禁,不然我二人如此迂回,再过两天便会油尽灯枯,无以为继!”
百花公子略一沉吟,一道光华打在囚笼上:“神道禁已开,今日任务加倍,不然浑天铃伺候。”话毕,飘飞离去。
梁安一直冷面不语,这时罕见动容:“泼皮,你计策可行么?”
皇甫逸笑了一笑:“开放神道禁,我六丁皮囊之‘财气’便可亨通,财气亨通便可铺张权力,到时你就能掌控囚笼了。”说时,暗运丁卯,一股铜臭传入梁安体内。
梁安立时觉察,引导铜臭行走一个小周天,果然权力大增。他惊讶无比,心念道:“奢华可以腐蚀权力,财气可以铺张权力,金钱与权力互辅相成,当真不假。”
原来百花公子抓梁安与皇甫逸二人,是为了王者之气。
皇甫逸六丁皮囊之“旺火”,可加快所有炼气功法,包括提炼王者之气。百花公子便开放囚笼部分禁制,使二人勉强运行小周天,合力提炼王者之气。
二人表面上屈从,实际在想办法逃脱,最后定下计策:以财气铺张权力,将权力赋予囚笼,直至掌控囚笼。
梁安感受权力大增,看了皇甫逸一眼,淡淡道:“计策可行,但权力远远不够。”
皇甫逸道:“不够慢慢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梁安心无杂念,只想一刀捅死皇甫逸。
……
富川不大,横贯东西、纵穿南北,都不过两日车程。
方泉与南离绯玉雇一辆马车前往陇口,早晨出发,傍晚时分驶入一座小镇,南离绯玉问前面车夫:“伙计,还需多久抵达陇口?”
车夫道:“快了,快了,顶多两个时辰。”
方泉颠簸一日,病弱难受,不自觉摇摇头。南离绯玉会意,对车夫道:“伙计,镇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好呐。”车夫应诺,不一会儿,将马车停在一家客店门外。
南离绯玉背着方泉下车,进店要一间客房,再背着方泉走进客房,将他安置床上。
“我自己能走……”方泉无力反抗。
“但你手脚僵冷,行动不便。”
南离绯玉取热水棉缎,为方泉擦拭风尘,又叫来一碗稀粥,喂方泉一口一口吃下。事毕,他清理客房,弄来几盆鲜花、一炉檀香,最后依偎床沿,握着方泉的手道:“好些了么?”
方泉忽眼眶一红,别过头去。
南离绯玉惊慌道:“怎么了?不舒服么?还是我做错什么了?”
“不,”方泉哽咽回道:“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有人有时候对我好,有时候又很坏……”
南离绯玉稍稍安心,一听便知方泉口中的“有人”是梁安,心下一叹,却道:“别想对你坏的人,想想对你好的人,比如双亲、师长、知交……”
“我没有双亲,我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南离绯不想触及方泉伤心事,负疚道:“别难过……其实,我也没双亲,我也是孤儿,但我过得很快乐。”
方泉侧过头:“你也是孤儿?”
“嗯,从我懂事儿起,记忆里就没有爹娘……”南离绯玉笑一笑,洒脱道:“其实孤儿没什么不好,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方泉不语,过一会儿,才放下心事开朗起来:“对,孤儿没什么不好,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次日一早,马车继续上路,行驶约莫两个时辰,抵达富川陇口。
南离绯玉吩咐车夫前往“一品茶堂”,车夫探得路线,再行一盏茶时间,将马车停在一座破旧老楼门外。老楼上下两层,牌匾题字,正是“一品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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