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绯玉看了方泉一眼,笑道:“试试才知行不行。”
……
百花洲,舍子狱。
梁安倚靠囚笼一角,神情呆滞,许久未曾动弹。他自负勇猛坚毅,不想面临百花公子威压,却如奴才一般伏首帖耳、惊恐畏惧。
他失落沮丧,十分抑郁。
皇甫逸的尸体瘫倒另一角,仿佛动了一动;梁安浑浑噩噩,并未注意。过不久,尸体再动,竟直接坐了起来;梁安惊觉,怔怔望着皇甫逸,一脸迷惑。
“兄弟,我死去多久了?”皇甫逸打一个呵欠,似是刚睡醒的样子。
梁安沉默。
皇甫逸看他一眼,忽道:“我感觉你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被何其华打击了?”
“别气馁,我被他一掌击毙不也活过来了?”
“振作,我们还没一起烹龙炮凤呢。”
梁安原本抑郁,此时邪火上升,一个纵跃扑倒皇甫逸,左右开弓,拳打脚踢,并骂道:“泼皮!谁跟你是兄弟?谁与你烹龙炮凤?就你这为恶不悛、卑鄙无耻的小人,老子羞与为伍,沾一点关系都觉得恶心!”
“等等……”皇甫逸借六丁之“醉生”复活,尚未恢复体力。
“怎么?”梁安一拳揍他脸上,又捏着他下巴道:“不服?”
皇甫逸急剧喘一口气,争辩道:“咱们讲道理,别像野人一样动手动脚,再说,这笼子里也分不出胜负。”
“行。”梁安站起身,一脚踩他胸膛上,“你要讲什么道理?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皇甫逸道:“你说我为恶不悛,这就大错特错,请问我作了什么恶?”
梁安怔了一怔,不可思议道:“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好人吧?”
皇甫逸不服:“你就说,我到底作了什么恶?”
“你杀死乔大学士不是作恶?你夺取银月祭司传承不是作恶?”
“不是!”皇甫逸义正言辞,“当日我威胁项苍交出银月号角,他表面答应,实际却暗算于我。我反击,项苍爆发一股战意致使天剑失控,误伤乔大学士。”
“狡辩!你说误伤就误伤?”
“灵冶天剑,追魂夺魄,乔大学士中剑后三魂七魄皆在,确实误伤。”
梁安微怔,怒道:“那你凭什么威胁云霄妖尊?凭什么要他交出银月号角?”
“这就好笑了,银月号角莫非是项苍之物?他能盗窃,我就不能夺取?”
“你!”梁安一时失语,“我们千辛万苦开启神庙,你凭什么突然闯入?凭什么夺走银月祭司传承?”
“那神庙不是远古银月祭司留下的?谁规定只能你们闯入?我进去时,那道果悬浮空中无人摘取,你们不要,我还不能夺走?”
“强词夺理!”梁安气极,忍不住踹了皇甫逸一脚,“谁说我们不要?乔大学士求索几十年,那道果就是她应得之物!”
“你们要的话,为何不第一时间摘取?应得之物云云,更不对了,乔大学士亦是踩着先贤铺成的白骨之路探索,最后总归是有缘者得之。”
“胡说八道,狗屁不通,去死吧!”梁安再也忍耐不住,提起镣铐狠砸皇甫逸。
皇甫逸亦心头火起,翻身抵抗,骂骂咧咧道:“跟你这野人讲什么道理?我呸!”
二人贴身互搏,只恨囚笼断禁须弥空间,无法取出宝物械斗。
第138章 仙人下凡
富川陇西, 一个偏远山村的破旧茅屋内,杜猎户愁眉不展。
他年约三旬,妻子及一双儿女相继病逝,膝下只有一个九岁养女杜鹃。半个月前, 杜猎户不幸被蛇咬中脚后跟, 他敷一些黄花草祛毒,并日常涂抹金疮药。可不知怎地, 几天下来, 脚后跟伤势不减, 反而蔓延整个大腿, 以至于半身麻痹, 全靠一双拐杖走路。
杜猎户躺在床上, 愁眉不展:“一条寻常小蛇,毒伤怎地这么难治愈……”
女儿杜鹃为他换药完毕,正在包扎伤口, 闻言道:“爹爹别急,总会好的。”
杜猎户心下宽慰,笑道:“还是鹃儿乖巧, 近日我行动不便, 倒是辛苦你了。”
当此时,窗外一阵喧哗, 接着有人叫喊:“哦哟, 黄大仙回了……”“大仙,我儿迎娶, 帮忙算一个黄道吉日?”“大仙,我何日出人头地?”“大仙,我家牛犊子到底被谁偷走了?”“大仙, 隔壁岩村的王寡妇喜欢什么底色的布料?”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杜猎户听着外头声响,正巧伤口包扎完毕,便道:“鹃儿,我们也去求一卦,问问我这腿伤何时康复。”说时,拿起拐杖,艰难下床。
杜鹃面色微变,却不作声,上前扶着杜猎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出茅屋。
二人出门,见村中老小围着一个高瘦先生;这先生眯着双眼,仿佛是个瞎子,其实并不瞎,正是众人口中的“黄大仙”。
黄大仙四五十岁年纪,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后来跟随一个瞎子行走游历,回来时,竟学得一身算卦本领。但凡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卦象无不应验;一旦涉及生死存亡、国运兴衰的大事,便时灵时不灵了。有人说他是骗子,亦有人称他为大仙。
黄大仙难得回村,众人问卦,他一一作了占卜,临到杜猎户时,黄大仙面色微变,眯着眼睛道:“小杜,这一回我可算准了,你头顶有灾星作祟啊……”
杜猎户面色疑惑:“灾星?什么灾星?”
黄大仙摇头,有意无意瞥了杜鹃一眼,却道:“迷途应知远,返复不伤神……”
杜猎户茫然道:“大仙,你在说什么?”
“我修为浅薄,不敢泄露天机,只给你一条生路……”黄大仙眯起眼睛,自顾说道:“玉台凌霞秀,蓬莱有仙踪。你病入膏肓,即刻赶赴霞山玉台,或可挽回性命。”
“玉台凌霞秀,蓬莱有仙踪?”
杜猎户怔住,杜鹃则面无表情。
……
百花山庄,妍园,一个少年独坐院中发呆。这少年十一二岁年纪,身形结实,面色红润,正是苏禾师弟陆荣。
陆荣有些迷茫。
他原是奎山梅岭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验出潜脉后,不甘平凡投入百兽门。然而百兽门没落至此,除了他,便只剩师姐一人,如此情景,何日才能学有成就、出人头地?
他想起验出天妖脉、闲杂脉的小伙伴们,想起他们各自封号,不由笑了一笑。
“千里太傅郑帛、风少卿郑戈、威武将军陆坚、洞刺史韦飞、天监察何彬、水仙女季宛,你们拜入银月岭,一定大有长进了吧?我至今什么都没学到呢……”
陆荣出神半晌,忽自嘲道:“不对,以前我身形单薄、面色病白,苏长老传我一股氤氲之气后,我比往常壮实多了。”
当此时,有脚步声近,接着便见一绛衣男子出现院中。这男子长身玉立,俊美无俦,仿佛火焰一般光彩夺目。
“你是谁?”陆荣站起身,神情戒备。
来人正是南离绯玉,他笑了一笑,拱手道:“南离绯玉拜会苏禾姑娘。”
陆荣微怔:“你认识我师姐?”
“不但认识,还曾共患难,此番前来,是受方泉托付,有要事相商。”
陆荣面色惊讶:“你还认识方哥儿?”
南离绯玉点点头。
陆荣沉吟少倾,抱拳道:“公子稍等,待我进去通报一声。”话毕,转身往里院奔去,过不久,陆荣出来,又拱手道:“公子里面请。”
二人一前一后,穿越长廊,来到前厅。一女子迎面走来,她俏丽清新,又蕴含一丝若有似无的成熟风韵,不是苏禾是谁?
苏禾见着南离绯玉,欠身行礼:“龙窖一别,不想今日再见南离公子,实在幸会。”
南离绯玉笑道:“苏姑娘吉人天相,竟从雷池炸裂中生还,可喜可贺。”
“侥幸而已,个中曲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
苏禾招呼南离绯玉入座,二人客套几句,进入正题。
南离绯玉道:“尸国节有两人失踪,苏姑娘可曾听说。”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我甚少出门,却也知晓。失踪两人,一个是淮王梁安,一个是灵冶皇甫逸,南离公子何以问及此事?”
南离绯玉道:“你可知淮王梁安是何人?”
苏禾微怔:“我虽去过淮城,却未见淮王一面,只知他独断专横,十分跋扈。”
南离绯玉摇摇头:“淮王梁安,便是在靖城魂塔救你脱险的人。”
苏禾面色惊变:“什么?那日救我的人,竟是淮王梁安?”那日她问及梁安姓名,梁安并未答复,只说:“些许小事,姑娘不必挂在心上,此后山重水阔,姑娘一路当心。”
苏禾觉得不可思议。
“是方泉告诉我的,他是淮王近身常侍,此番前来,也是受他托付。”南离绯玉沉吟少倾,忽道:“淮王有难,苏姑娘可否出手相助?”
苏禾神色一凛:“淮王与方哥儿皆有恩于我,力所能及,自然出手相助。”
南离绯玉斟酌言辞,又道:“我说一些事情,苏姑娘听了,莫要惊讶。”当下把血鬽起源、百花公子隐秘,简略说了一遍,最后道:“淮王并未失踪,而是囚禁百花洲上,百花公子正压榨他的王者之气,以便重生烜武,复辟天胤。”
苏禾意外没有惊讶,怔怔道:“我早知他心口不一,只是,只是欲罢不能……”良久,悠长一叹:“如何才能帮助淮王?”
南离绯玉以为苏禾沉沦百花公子,须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不想进展如此顺利,于是道:“那血鬽借苏姑娘祥瑞化解诅咒,苏姑娘可否收回祥瑞?”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过……”
……
富川以西,有名胜霞山。诗云“日出蒸云万丈紫,阳斜蔚霞一缕红”,说的就是霞山奇景。山中有峰,峰上有台——人称“玉台”。
玉台占地极广,乃霞山最佳观景之地。
时当正午,一个车队沿盘旋山路迂回上山。这车队不载货物,不拉包厢,而是拖着十几辆板车缓慢前行。板车上挤满伤残病患:有面色蜡黄、神情枯槁的,有奄奄一息、萎靡不振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杜猎户与女儿杜鹃,便在其中一辆板车上。
杜猎户身中蛇毒,求问黄大仙。黄大仙指点迷津,说即刻赶赴霞山玉台,或可挽回一条性命。杜猎户左思右想,反正玉台不远,便带着女儿赶了过来。
二人抵达霞山,见有车队往返玉台,便付一些银两挤在车上。
杜猎户十分疑惑:为何同路有这么多伤残病患?
木毂吱呀作响,车队缓慢前行。
同车一老者咳嗽一声,忽道:“玉台凌霞秀,蓬莱有仙踪。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莫非真有仙人下凡?”他这一问,板车上立刻热闹起来。
杜猎户问道:“老丈,你从哪里听得这一句话?”
老者道:“一个泼皮晚辈说的,我身患痨病多年,他说玉台有仙人下凡,我便过来求一个安康。”另一人附和道:“我亦重病,不过是听一个戏班子伶人说的。”又有人道:“我是听一个清倌儿花魁说的。”“我是听一个算命先生说的。”“我是听一个游方郎中说的。”“我是听一个落魄书生说的。”“不怕大家笑话,我兄弟是梁上君子,他入室作案,从一个豪绅家听说此事,我便赶了过来……”
杜猎户惊讶问道:“这句话从何而来,为何流传如此广泛?”
众人摇头,无一人应答。
霞山高约十几里,车队行驶一天一夜,于次日傍晚登上玉台。
杜鹃搀扶父亲下车,行走一程,便见一个偌大广场。广场一侧,伤残病患席地而坐;另一侧,浪客游侠三五成群——其中不乏风流名士、达官显贵。
“这便是玉台了,可哪里有什么仙人下凡?”杜猎户低声埋怨。
杜鹃道:“爹爹别急,这么多人聚集这里,自然有它的道理。”
其时天青幕碧,落日映衬之下,一缕红霞彷如绸缎缭绕天边。当此时,人群一阵喧哗,接着有人高呼:“出现了,海市蜃楼又出现了!”
杜猎户抬头,见天空浮现幻象,影影绰绰,并不真切。乍一看,有层峦叠嶂,有飞檐反宇,有奇花异草,有古松修竹。
杜猎户惊讶道:“好一个海市蜃楼,不知它映衬何方胜景?”
旁边一佝偻书生道:“这天上幻象,与芃仙子的《蓬莱九重天》极为相似,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蓬莱山了。”
杜猎户神色一凛:“玉台凌霞秀,蓬莱有仙踪——原来是说海市蜃楼?”
“可不是么?”书生嘿嘿一笑。
“那仙人下凡呢?”
“不过是俗人妄想罢了,蓬莱飞仙已有千年未曾出现。”
当此时,一股清灵之气涤荡,天空陡然澄净。众人吃了一惊,抬头仰望,只见海市蜃楼忽然之间真真切切、栩栩如生,正是:祥云衬山峦,仙雾托青峰;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楼玉做宫;更有奇花馥郁,异草芬芳,缥缈仙人,翩翩若舞。
杜猎户目瞪口呆;佝偻书生语无伦次,只激动道:“仙,仙人……仙人……”
便在这时,缥缈仙人踏出蜃楼、凌空飞度,如一朵轻云缓缓落在玉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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