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龙骑士吗?”
约翰犹豫了一下。
“我和一头龙有一个誓约。但我并不知道怎么用这个誓约。”他想,如果瓦露缇娜能帮他把赫莫斯叫过来,就可以解决这档子破事了。
但没想到瓦露缇娜关注点不在此,她说:“我记得帕雷萨大人最厌恶龙了。”
在约翰吐槽她重点错之前,魔理学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真的吗??这么说您可以联系上一头龙??”
“理论上好像是,但我不熟悉这个誓约的用法——所以刚才没想起来——您知道怎么召唤我的誓约对象吗?”
“誓约虽然没有契约强制性高,但它的联络起来和契约一样方便!我之前看过不少誓约的研究,我告诉您,这并不难您只要……只要……”
魔理学家嘴角流出鲜血。他困惑地垂下头,看着胸口的刀尖。
瓦露缇娜收刀回鞘,扯开魔理学家的身体,把流血的他扔到地上。
她比约翰的技术好多了,身上没溅到一滴血。
魔理学家躺在地上,抽搐着,血贪婪地涌出他的身体,浸透了他身下的木制地板。他睁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约翰。
“……跑……快……”这就是他的全部遗言了。
第19章 拉德利·布朗士
约翰看着魔理学家的尸体,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觉得这个倒霉的家伙真是个好人,临死还挂念活着的他。死的真可惜。
约翰看向瓦露缇娜。精灵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看看你的样子,我真是傻透了,竟然会把你认成我的帕雷萨大人。”
“让你拥有希望又绝望,真不好意思。”约翰说。
“你是个寡廉鲜耻的人类,顶着帕雷萨大人的脸真叫我替他不平。”
“你该责怪命运给了我这样的面孔,”约翰瞥了一眼精灵手掌后闪光的匕首刀尖,“而不该迁怒我。”
“所以你也知道你不是——为什么欺骗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多了。因为我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帕雷萨·丹马克。因为我觉得欺骗你无伤大雅,还能让你高兴一点。因为我也有一个叫法尔蒂娜的很重要的人。因为我也背弃了给一个小姑娘的承诺。因为我厌倦了自己的冷酷,想要做一点有人情味的事情。
约翰对瓦露缇娜说:“我没有欺骗你,只是适当保持了沉默而已,精灵。”他顿了一下,又说:“反倒是你,欺骗了我——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我是想要救您一命的,”精灵温柔地说,“但现在——我对冒牌货没兴趣。”
她说完,按上自己的心口:“阿尔崔特拉瓦辛铎,立刻过来!”
(金发的法师捧着白瓷茶杯,笑吟吟对他说:要是有一天,他告诉了你他的真名,记得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叫。对于龙来说,被不被他们认可的人知道真名是奇耻大辱,它们需要杀掉这些人来维护它们高傲的尊严。)
灼热的火星从他们头顶飘落,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从天而降,不满地对精灵说:“你非得老用这种方法支使我给你杀人吗?”
精灵不理它的不满,对它说:“这是一个龙的契约者。杀了他,带我去君特那儿。计划失败,我们必须撤退了。”
那个龙打量了一下约翰,张狂地笑起来。
“得罪一头龙吗?我就喜欢这样干。”
他冒出鳞片,野兽一样地张开嘴,橙红的火焰喷涌而出。
*
痛……
特别痛……
……忍着。
年幼的帕雷萨伸着手,仰头看鞭子落下。二十鞭。这是他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他再也没被打过这么多下。但其实他早就忘了是因为什么事被罚的了。
这就是你的代价,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再犯。他严苛的礼仪老师对他说。
他乖巧地答应了,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我能忍住这个代价,犯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那位夫人转身时,小伯爵悄悄做了个鬼脸,跑到外面去了。
他奔跑,身形拉高,长大。少年的伯爵跨上他的马,他的朋友们在前方等他。他们是他的玩伴,未来将是他的骑士,他的廷臣。但现在他不需要他们下跪,他喜欢现在这样。
他走到他们中间。他想说点什么。他开口了:“你们幻想过自己的死亡吗?”
他们沉默不语。少年仰头,看见命运朝他露出冷笑。
他感到恐惧,他策马飞驰,想要逃脱命运的凝视。渐渐地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的朋友们消失了。他面前是一片战场。
青年的帕雷萨翻身下马,看到中年的帕雷萨站在残破的战车上。
年长的他说:只要你能忍,你就什么都做得到。
那里,你的亲人向你寄出写满怨怼的信笺;那边,你的爱情在虚假的希望里等待着你;这里,你的朋友怀着注定被背弃的许诺长眠地下;而还活着的终于看穿了你,与你决裂——拉德利朝你怒吼:你丧心病狂!柏蒙特冷眼旁观:你没有心肝。
年轻的伯爵摇摇头。你最终失败了。
可是将军冷笑。那是因为你还会信任别人。
然后他抽刀,刺穿了伯爵的肩膀。
将军不再是将军,变成了他硕果仅存的战友。马丁博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刺了一剑。
请您安息。他对他说。安息什么?我他妈看起来像是会安息的样子吗?我不会安息……我不会死……我不想死……
把你的血滴到这片鳞上,我会过来带走你。龙如是说。
他流出的血已经快把他自己淹没了,却没有一滴滴在那片龙鳞上。这是他人生中最羞愧地时刻:他如此希望凭借它来活下来,可他没能如此。
他的卑劣和自负最终还是为他带来了难以吞咽的代价。这太痛苦了。我不想承担。
我不想记起这一切。
我不想。
他盯着帐顶的灯光,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让他感到痛苦被从身体里剥离。
他不再想那些令他难过的事情了。他不再“想”了,他的思维像婴儿一样空无一物。
死是永恒的虚无。他死了。
“活过来……”但是有个声音在虚无中命令他。从无到有,从零到一。
意识不再是一潭死水,痛苦和快乐因此产生。他感到冷,同时感到温暖。不属于他的生命力充盈着他的身躯。
“你不能这么对我!活过来!”那个声音发狠地说道,可紧接着是啜泣,“求求你,活过来……”
有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贴着他的皮肤,带来微小而熟悉的疼痛。
他的脸上落上什么东西,像雪花融化一样冰凉。
啊,是赫莫斯在哭。约翰想。他不喜欢赫莫斯哭,因为龙的眼泪叫他难过。
但他根本动不了。他连让眼睫毛颤一颤都做不到。他软绵绵地被赫莫斯抱着,好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只有身躯而没有灵魂,徒留温度却毫无生命。
但他确实有意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贴着龙的胸膛,因为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痛哭时胸腔的振动。龙哭得可真放肆,毫不收敛,好像一个小孩子,翻来覆去大喊大叫着那么几句话:给我活过来,求你活过来,你不能这么对我。
约翰怀疑龙几百年是不是一岁也没长。
别哭了!我活过来了!约翰努力发声。他觉得他大概……额……动了动牙齿?
有人好像从很远的地方在喊:“请您控制一下自己——您会把所有人冻死的——”
而赫莫斯向来不是会听劝的人。约翰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膨胀,鳞片在变大,尖锐的爪子抓着他的肩膀。他看起来好像是要现场变形——龙管这种不受控制的变回原型叫暴走。一般来说,暴走的龙会开始发疯,打砸抢烧,这就是为什么黑渊明令所有暴走或者濒于暴走的龙要被关在黑渊不能出去瞎跑。
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前,约翰终于让自己发出声儿了。
“你……能不能……消停点?”他费力地说,嗓子哑得好像几百年没用过,让人怀疑崩溃中的龙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龙听见了。他立马停下了嚎哭,骇人的爪子和鳞片收了回去,连角和尾巴都收起来了,只剩下眼睛还是竖瞳,正在发光,紧紧盯着怀里的人。
“是你吗?”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和刚才简直派若两人。
“是我……”约翰费力地睁开眼睛,但只看到了白乎乎的一层光,“约翰·多伊……帕雷萨·海泽拉姆……”
“……你想起来了?!”
约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好困……我能先睡会儿吗?”
赫莫斯用力地抱了抱他。
“你睡吧,”能听出他在压抑自己的激动,“我等你醒过来。”
*
“我觉得您应该担心担心您自己,”博古亚说,“您差点暴走了。要是龙王知道,会要求您回黑渊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他死了,现在他活过来了……”赫莫斯回答他,显得有点不耐烦。
“您看起来不快乐。是不是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是……您拿您的冰威胁我我也要实话实说!”他最后因为惊吓抬高了声音。
“闭嘴,不要把他吵醒了。”赫莫斯低声呵斥道。
“我以为您一直想把他弄醒,一会儿碰碰这儿,一会儿碰碰那儿……我闭嘴,我闭嘴……说实话我有的时候真想把他杀掉……”
“你说什么?”
“呵呵,您放心,我不敢动手……没人敢……您看他的眼神太吓人了——我发誓我真的不再聊您的私事了我们来聊工作吧停停停它要刺穿我的胳膊了——”
约翰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朝因为他突然坐起来而突然凝固的两个龙微笑。
“你们俩故意的吧?”
被一大堆冰棱围着的冰糖先生尴尬地笑了笑。
“哎呀,您醒了!爹我不打扰你叙旧了告辞。”
他跑了。
于是约翰看向赫莫斯。
“我以为你睡的很沉,”赫莫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之前更大的动静你都没醒!”
“更大的动静??”
“我错了,”赫莫斯立刻说,“你要继续睡吗?”
“要。”约翰说,不出意外看到了龙一瞬间黯淡的眼神。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冲赫莫斯勾勾手指:“过来。”
他去吻赫莫斯时,对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赫莫斯不懂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他已经做好被帕雷萨冷处理好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真的没料到一上来就是这样一个长吻。
他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我真想念你,情人。”约翰说。这是帕雷萨伯爵的遣词,这是帕雷萨伯爵的语气,这是帕雷萨伯爵才会说出来的话。这是帕雷萨伯爵,赫莫斯意识到。有两柄刀同时刺穿他的心脏,一柄叫喜悦,一柄叫恐惧。他抱着约翰,开始发抖,手背上冒出用来防御和攻击的鳞片。
“你真的想起来了。”它金色的竖瞳看着约翰。
“我全都想起来了。”约翰说。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态度对龙来说意味着怎样的裁决。他再一次热切地吻他,并且去扯他的衣领,就像当他们关系还很好时,他们每年冬天见面时伯爵会做的那样,热情地亲吻他,热情地邀请他,热情地索取他。他们总要把入冬后的第一个夜晚全部花在做爱上。
赫莫斯把约翰压回柔软的床上。约翰变回了帕雷萨,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会再躲避他的爱了。龙撕开他的衣服,又撕开自己的衣服,把那些碍事的东西丢到地上。他贪婪地贴近这个人的身躯,凶猛的样子像是要把他撕碎吞吃。他吻遍他的全身,用舌头和牙齿在他身上留下印迹,听他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的呻吟。赫莫斯感到如此愉悦,因为此刻他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个人属于他——从帕雷萨身上的吻痕和牙印,从他的呻吟,他神魂颠倒的表情——他感到他与他紧密相连,他感到自己对帕雷萨来说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他抓着他的脚踝,进入他炽热的体内,冲击他最敏感的区域,全部没入,整根拔出。他让他射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快感和高潮。
约翰变回了帕雷萨,这意味着什么?
手背上的鳞片一直收不下去。龙看着精疲力竭沉沉睡去的凡人,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好了,他现在可知道怎样拿捏你的要害,怎样把你的心撕成两半了。
*
约翰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睡袍,穿好后去把窗帘拉开。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看到这间卧室在二楼,视野所及是一个漂亮的白石雕塑喷泉。雕的是一头龙。
“这儿是哪儿?”
“雷诺西斯郡东部,常青堡——一个历史短暂但现在十分繁荣的城市——”
“不,”约翰打断他,“我问的是这儿,是哪儿。”他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板。
“……我的一个朋友的礼物。他已经死了。”
“‘好朋友’?”约翰反问道。
赫莫斯不舒服地抽动了一下手臂。
(“虚伪,”他在黑暗里掐着他的脖子,即使知道这根本伤害不了他,“你怨恨我欺骗你,你又何尝不总对我说谎呢?哦,你还对自己说谎,看看你……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苦恼,我应不应该指出你话语里的不实之处。这可真叫我难受疯了。”然后他笑起来,流露出残酷无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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