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比如相术。在英国研究中国文化,实际上就跟在中国学习外语一样,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回来了。”
第21章 过目不忘
这位从英国回来的海归混血儿,卖掉了好几处庄园和别墅,全心全意地要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扎根,毕生将以研究中国传统文化为己任,方对得起自己的华国血统。他握着女士的手,深情地介绍起自己的过去。在春光明媚的庄园里,修修草坪,闲来无事约三俩好友,骑马奔跑玩射击,烧烤煎炸喝生啤。他最擅长的就是制作生啤,生啤只能现喝,那些所谓的包装生啤都是骗人的……他还会制做香喷喷的火腿,隔三差五地开车到几公里外的小镇上采购……
“最放松身心的就数在自家泳池里尽情游泳了……”
我心说他哪来那么多国外的生活经历?这人该不会是做梦到了大不列颠吧?
我下意识地拿了书架上那本《周末画报》,翻了翻,发现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这家伙在背书!
一字不落地背书!
他背完了农庄生活细节,还进行艺术加工,把路虎广告中一段野外生存给添加进来,变成了他们单身俱乐部一次难忘的经历。一个成功男士必须得懂投资,让钱生钱,他瞬间化身为一位银行职员……所以,在说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担心他会露出什么马脚。
两位女士被他的风采迷得神魂颠倒!
我记得他只是随便翻了翻周末画报,连三分钟都不到!难怪冰激凌的账记得那么准!
末了,我给他这次肾上腺素飙升的泡妞经历添了旁注:“算你有自知之明。”
在女士们要求微信加好友的阶段,他很得体地去了洗手间,心满意足地上了我的车,而不是得意忘形把我的号码交出去。
“雷恩先生,我发现一个问题。”
他对着后视镜整理发型的手停了下来:“什么问题?”
我朝外面呼出一口唏嘘的烟雾,“对待外人,你是如春风般的温暖,对我呢?怎么就如冬天那么冷酷无情?”
“哦,我有吗?”
“有!”
“项警官,我冷酷无情起来的样子,你会瑟瑟发抖。”
言语是有魔力吗?为什么我会想到六·一三犯罪现场?
我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是怎么把周末画报搬进脑子里的,他得意极了:“我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比凌云木强的不是一星半点!那家伙连诗经都背不下来。”他好像特别喜欢贬低凌云木?一个过目不忘智商还高的人,他有必要跟凌云木过不去?
我不动声色地问他:“所以,他房间里的课外书,是给你看的?”
“不错哦项警官!”
“确实不错,那他考试的时候,你在脑海里给他输送答案,必然无往不胜啊!”
这时候他反而不说话了,嘿嘿笑了两声,我说:“放心,我又不会举报你们,不过,以你们的能耐,首都师范大学是屈才了。不觉得有点可惜?”
半晌他才说:“因为,凌云木是个笨蛋呀。他拥有一把绝世宝剑,却不敢露出锋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这叫强迫性重复。他被命运压迫惯了,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敢有所突破,兜兜转转的,潜意识当中就认为那些东西不是他的,最终都会离他而去。他经常半途而废。”
“不是有你吗?你没帮助他?”
车厢里安静下来,雷恩没有说话,而我,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换了个话题:“或许凌云木真的如你所说,是有些笨笨的,过于逆来顺受,但直面生活这张无情面孔的人,是他,不是你。温柔的人,也会被温柔以待,这句话不一定就是假话。
“不管是医院还是精神病院,还是养老院,在这里工作的人,一般都心存善念。在伺候凌云木的护工中,小曹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代表,那些又脏又累的活,都是他在干。”
雷恩打了个哈欠,显得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也有比较粗鲁的护工,大家都是为了挣一口饭吃……比如小西,我就见过他用电棍将凌云木电倒,当时气得我想将他扔到楼下去。”我顿了顿,“凌云木经常被电击吗?”毕竟我偶尔会不在,我在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粗鲁地对待他的。
雷恩嗯啊了一声,说当然有,特别是你不在的时候。
我气得一拍方向盘,险些酿成车祸,将他吓了一跳。
电话铃声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接通:“马上就到……是啊,事儿特别多!你们做好准备,该上什么上什么……死不了……”
雷恩淡定从容,一直笑吟吟地听着我讲电话。
“我的眼镜呢?”在审讯室,他最后一次挣扎。
我:“你是用嘴巴说话,不是用眼睛说话。眼镜晚上就会有人送过来,已经是优先给你配了。”
“晚上几点呀?”
我没好气地打了个电话,回他:“也不用晚上了,已经在来的路上,光速都没这么快。”
“那不如先喝杯茶吧?听说咱局里的龙井不错。”
“雷恩!请你严肃一点,这里是公安局!”
他忽然怯怯地说:“项警官,你别吓我,我容易受到惊吓,一害怕什么都忘了。”不光是我和负责笔录的郝爱国,单面镜那头的人,估计一个个都想将他掼倒揍一顿。
一般人进审讯室,面对那冷冰冰的墙壁和严肃的审讯人员,都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可雷恩好像到了马尔代夫,不仅面不改色还要求给他配一张沙滩椅。沙滩椅——龙井给他端上了,还冒着热气,他忘情地吸了口茶香,赞不绝口。
神态过于放松了,令人无从怀疑他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真情流露。
我问:“雷恩,六月十三日晚上,凌云木在哪里?”
他坐姿优雅,双手自然交叠于膝上,眨了眨眼睛:“晚会上啊。”
“几点去的?”
“让我想想……”
“你过目不忘,居然还要想?”
“我那天挺迷糊的,半睡半醒,过目不忘这特技,有点不在线。”
“几点去的?”
“对了,晚会六点钟开始,凌云木是六点十几分钟的时候到的。”
“描述一下当晚他在现场的情况。”
“警官,我半睡半醒,知道的可不多。”
“有多少说多少。”
雷恩靠向椅背,只好将那天知道的都说一遍。
据说六月十三日晚六点十几分钟左右,凌云木到了毕业晚会的礼堂。他心情不好,只跟几个平时关系较好的同学一桌,喝了点酒,那天学校不禁酒。
“为什么心情不好?”我打断了他。
第22章 审讯
“他经常心情不好,但那天难得的好,因为高考结束了!”雷恩作回忆状,语气中夹杂着诸多的无可奈何,“然后,简直是晴天霹雳——养父母不让他上大学。”
这个信息在对同学们的走访中并没有人提到,所以警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我猜测得到大人的想法,但还是要听一听雷恩的说辞。
雷恩:“白天的时候,姓凌那对狗男女……不好意思粗鲁了点,但我忍不住,毕竟我跟凌云木是同根的。”
我表示理解。
“他们找他谈话,说家里没钱了,这些年为了培养弟弟,连其他房产都卖了,鬼话连篇。”
凌云木说:“爸、妈,我选的学校,学费不贵,我可以去打工,不再花家里的钱。”相比于私立大学或者中外合资大学,公办学校有国家财政经费支持,学费甚至比幼儿园还便宜。
但无论他怎么说,凌氏夫妇都不同意。他们辛辛苦苦将他培养大,觉得他是时候回报这个家了。
雷恩忽然不说话,我看到他眼中暗藏的愤怒,比他白天佯装出来的优雅从容,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我有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吗?”
雷恩不屑地哼了一句:“一开始,他们说某家娱乐公司的导演很有眼光,偶然一次在相片里见过凌云木,认为凌云木的混血儿样貌很有特色,就想认个干儿子,培养培养,以后当男主角。这种十几岁忽然出道的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当时凌云木一听没法上大学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高三学子备战高考有多不易,别人家的家长大热天的还守在考场外面等待,而他们,刚考完就要掐灭他的大学梦。
他拒绝了养父母的安排:“爸、妈,我没有当演员的天分,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佑辰弟弟吧。”
张丽不得不堆满笑容:“你弟弟他有自己的经纪公司,但两家是兄弟公司。那边的导演这么给面子,咱们不能不领情啊!”
凌桥生也难得苦口婆心,两夫妻一唱一和说了很多。
雷恩:“那对狗男女,从来没有这么好心地跟他说过话,那一次,绝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最后,凌云木撕破了他们的谎言。”
他们恳求他去赴一次约,说那位导演已经订好酒席等着了,试镜很快的,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不行的话再回来上大学也不是不可以。
凌云木忽然冷冷地说道:“爸、妈,你们这是把我卖了吗?就跟你们以前做过的龌龊事一样,对吗?”
“木木,你说什么呀?”张丽顿时怒了。
“妈,很早以前,为了弟弟,你就跟经纪公司的人上过床,这一次也是为了弟弟吧?”
“啊!这个孩子!”张丽忽然一巴掌刮在他脸上,“我这么辛苦将你养大,你说的是人话吗?”
凌云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反而笑了,看向凌桥生。后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这是家丑,凌云木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实际上,这个家,令他失望透顶了。
凌氏夫妇为了让小儿子顺利在那位导演的戏里出演,甘愿让养子去被人潜规则。这样的事,以往她是亲自上阵的。
养父母的势利和大学梦断,这就是凌云木在晚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原因。
一旁的郝爱国捅了捅我,将我从某种悄然发酵的状态中唤醒。我揉了揉眉骨,抬头发现雷恩一直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他是个大近视眼,据说我在他眼里就是个面糊糊,但此刻好像他洞悉了我脸上所有的表情。
我调整状态,继续问话。
据那天晚上凌云木的同学回忆,凌云木确实喝了酒,他平时不喝酒的。但后来没有人在现场看过他的身影,很早的时候,就没人见过他了。他在班上成绩优异,为人十分低调,也不怎么跟人来往。
那天晚上下了大暴雨,八、九点的时候正是凶手的作案时间,所以,凌云木的嫌疑还是存在的。而且,白天养父母这一出“卖子行为”,也足以点燃他胸中的怒火。
他一定在脑海中幻想过,琢磨过如何杀死他们,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倾泻个痛快……这也是为什么凌云木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自首的原因。
我的推理得到了印证,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相比于一路走来满身伤痕的凌云木,在精神病院里的那个,简单懵懂,虽受皮肉之苦但可以得一时安宁。这么看来,精神病症真的是人的□□!
“小孩子们的晚会我没什么兴趣,酒又不是我在喝,闹哄哄的,你们非要我回忆遇见了什么人,我只能说,好多美女,很少帅哥,音乐老师的身材很棒!歌声很动听……”这就是雷恩对毕业晚会的高度概括。
“关于晚会这部分,你没一句实话。”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越是遮遮掩掩,凌云木的嫌疑越无法洗清。”
“清者自清。”
“法律讲的是证据,不讲情怀。说吧,八|九点的时候,凌云木在哪里?”
“我的眼镜呢?很烦呀你这个面糊糊。”
习惯了他这种连招呼也不打的突兀转折,但此时我不愿意如他所愿:“从学校礼堂到陶居里小区三号楼,差不多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当晚暴雨下得很大,快八点的时候,他就穿上雨衣回到陶居里。因为当时穿雨衣、撑伞的人进进出出,门禁检查也松懈了,摄像头拍不到人的正面,混进去非常容易。”
雷恩:“那换做任何一个人也可以,为什么非得是凌云木呢?”
“为什么在那个关键时刻,他没有不在场证明?雷恩,你在哪里?”
“他可能烂醉后跑到某间课室里了,那晚的教学楼应该没有人自习才对,或者到天台去了。”
“为什么你都是在猜测?其实,你根本就没醒过来吧?”
“我老早就说过,那天我状态不好,睡了。”
“你不是那天状态不好,是你压根就没有机会醒过来。我说得对吗雷恩?”我上身前倾,笑了,“被人压制,是不是很丢脸?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都在沉睡,明明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无用武之地!凌云木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本事,他任何一次考试,都是靠他自己,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因此,你称呼他为‘暴君’!”
我的衣领忽地被他拽在手中,他出离愤怒,弓着身子跟一头发狂的野兽似的,盯着我的双眼,恨不能将我一口吞入腹中。
第23章 审讯2
郝爱国将雷恩一把拉开按在椅子上,警告他再贸然冲上来就要上手铐了。
但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他其实可以简单地承认自己在沉睡,主人格的所作所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在这里胡编乱造,很容易穿帮。但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因为他说过他“来去自如”,他要时刻保持一种潇洒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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