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峻!小峻!”罗骏举着遥控器的手一颤,他母亲被扶着从人群后面走出来。我注意到罗骏只看了母亲一眼,就忙着在人群中搜索什么。
估计是找母亲的男朋友,为了安抚罗骏的情绪,警方并不允许这个人出现。单亲家庭的孩子经历过一次分离之痛后,在是非曲直还模糊不清的年龄里,往往无法接受母亲或父亲的另一半。
“小峻你别做傻事,妈妈回来陪你了!”罗骏的母亲肖女士哭出了眼泪。
这显然出乎意料,他觉得今晚她不可能回来的,她永远也离不开那些男人!
我适时地补了一句:“你看,妈妈本来就想着回来,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
肖女士:“小峻,妈妈爱你,你下来把遥控器交给警察叔叔好吗?”
小区的居民驱散得差不多了,但许多不怕死的还集中在门口外面,看着事件的发展,加上警方、消防,现场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
肖女士的话并没起什么作用,罗骏在思考,我尝试着问:“罗骏,这是你跟他的约定对吗?男子汉不能食言对不对?”
我指的当然是写信的人。
看罗骏的表情我就知道猜对了。
第39章 罪恶烟火2
“你们约好一起炸了小区,是他安放的炸|弹,并且教唆你爬上高高的天鹅顶,威胁警方,是不是?”
罗骏满脸不服气,胸口起伏一副想要争辩的样子,却仍旧紧咬着嘴唇。
我继续劝他:“罗骏你是个未成年人,只是受了教唆,法律会网开一面的。但是那个教唆你的人,罪不可恕!”
“闭嘴!你这个臭大叔!”
“他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没有这个人,是我自己策划的,你觉得我很蠢吗?需要别人指使?”
“小峻!”肖女士的话将他拉了回来,“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爱你,妈妈不该这么自私。妈妈就想着今晚回来陪你的,你能不能先下来?明天我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大人的话都信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得近乎真理。
“项队,还是没找到炸弹……”
“项队,无法预估炸|弹所在,要不要屏蔽?”
我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了,“再找找!”
肖女士没回来的时候,罗骏引爆炸弹的决心是很强烈的,可以说是毫不犹豫;但母亲的归来,又让他觉得不能失信于朋友。一个小孩子,他有多大的忠诚度呢?
我问:“罗骏,你真的不管妈妈的死活吗?那个朋友难道比妈妈还重要吗?”
同时耳朵里传来话语:“项队,我们屏蔽了罗骏手上的遥控器信号发射功能,但同时也无法寻找到炸弹所在,因为只有当他按下遥控器的瞬间,我们才能追踪信号的去向。不排除同伙有另一个遥控器的可能。”
我深吸了一口气,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我能临时充当半个谈判专家,但我发现今天不太管用。好在谈判专家及时赶来了,一个可以充当罗骏母亲的温柔女性,或许真比我这个硬汉要管用得多。
罗骏是出于对母亲的爱恨交加,致使他做出这样一个反社会举动,这种恨是长期累积的。
当他坐在天鹅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我们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当他将炸弹位置告诉我们,传来的竟然依旧是:“找不到炸弹,没有炸弹!”
难道是罪犯转移了吗?
罗骏坐在天鹅上,浑身开始发抖,此时距离零点时分只差不到五分钟了。没等我们的人上去,罗骏吓得从上面摔了下来,所幸被下面的垫子接住。所有居民都被我们赶得远远的,但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炸弹,是罪犯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
罗骏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当罗骏为了今晚的爆炸盛宴拿小老鼠做事前演练的时候,他悄然出现,并说:“我们是一样的。”
他还给罗骏看了他的‘战绩’——一张张猫狗被虐杀的画面,战绩累累。
他还说:“你不觉得,人还是太少了吗?哥哥可以让更多的人来陪你看烟花,新年的烟花!”
那时候的罗骏,将他的话当成了真理,在举世瞩目的爆炸案中,整个小区的人、警方、消防队、特警等等都会来看他的杰作!
就算死的只有他一个,也令人印象深刻,他会永远留在妈妈心中。
我忽然有些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这种即将跨年的时刻,到底是丧钟响起还是……
“砰——砰砰——”
耀眼的光芒将黑暗的夜空照亮,新年钟声四起,孩子们唱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烟花绚烂繁花似锦,在天空绽放出四个字:“新年快乐”!
“陶居里安放了一枚炸弹,零点时分,它会绽放出美丽的烟火。新年快乐!”
真的是绽放出美丽的烟火啊!
我虚浮飘忽,差点站不稳脚跟,背后冒了一身的冷汗,在场的亦然。尽管我最后有些预感,但还是被这朵妖艳的烟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而最害怕和恐惧的当然是他——罗骏当场就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盯着上面绵绵不绝的烟火。今年跟往年不同,有很多人陪他看烟火。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
这首歌从大行李箱里隐隐约约地飘出来,将我从三年前拉回了现实。我推开众人,朝行李箱走去。
“项哥小心啊!”
“怎么回事,没穿防爆衣跑过来干嘛?”
我将拆弹的推一边去,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
当大家商量着要不要把我强制性抬走的时候,我猛地打开了行李箱,看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
在他胳膊上贴着一张便签纸,写着:
我把同伙给你送来了。——罗骏。
“快!快拿衣服来!”同事们慌了手脚,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张大浴巾。
我扯下便签纸,将浴巾盖在他身上,方一触到他的身体,便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颤栗。
他蜷缩在里面,好像躺在襁褓中的婴儿,脆弱,鲜活。
“木木……”我有些语无伦次,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什么看,都散了吧。”
虚惊一场,同事们表示心脏受不了,特别是在这样人困马乏的夜里,纷纷出门吃宵夜补充能量去了。
我将凌云木裹好,从箱子里抱了出来。他身子柔软,呼吸均匀,哼了两声,自主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将整个脸都埋在我的怀里……我隐约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以往当我抱他的时候,他要么跟一滩烂泥似的,要么肢体僵硬,好像现在,才终于长成了有弹性的肉身!
不管如何,这终归是好事。
我早该想到是凌云木的,当我在日记本里看到他的瘦金体,为什么没有将三年前的神秘同伙联系起来?
遇到一个随时会演变为反社会人格的小孩,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他从犯罪的边缘拉了回来——多么聪明的孩子,那时候他也还是个未成年。
罗骏的愿望很简单,他要的不过是陪伴而已,却几乎要付出血的代价!
木木……
你终于回来了。
第40章 微醺的夜晚
弗洛伊德说:“精神健康的人,总是努力地工作及爱人。”
将凌云木安置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我看着他始终云里雾里的绕不出来了……直至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是郝爱国,他提着两份宵夜。
“哥,你怎么一脸失而复得的模样?咱们不是一直让人盯着的吗?”
我看了看他,不知该怎么接话。雷恩确实一直被我们的人暗中保护着,但我再次见到凌云木,始终觉得得来不易。
三年前,他一定站在人群里,我们一同看过同一场烟火。
竟有相识了三年多看到老朋友的错觉。
郝爱国将宵夜放在我手上:“吃点吧,你一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着,简直跟着了魔似的。你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他?”
我打开饭盒,将面拌了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哥,也许有些话不那么中听,但我看你,好像陷进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郝爱国,“你说什么?”
郝爱国假装镇定地倒了两杯茶,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哥,照顾他,不是你的责任。工作和私人感情,你好像分不清楚。”
我将饭盒放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你有什么好建议吗?让我把他送回精神病院去?”
“我的意思是……”
“让我不要陷得太深对吗?爱国,我们是什么?”
“警察。”
“我们在办案的时候,贫穷、残疾、家庭纠纷、情杀、奸|淫什么没见过?都不是我们的责任,你还穿这身皮干什么?”
“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太多了。”
“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可以将案子查个底朝天,什么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却一直没有正视你自己的问题——同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要跟我说这些?雷恩那厮将我推下护城河之前也胡言乱语,他是想取代凌云木我可以理解;段弋阳为了让我签名怎么说都行;但我的好兄弟,他到底想干什么?
告诉我凌云木不过是一个精神病人,他一辈子最好在精神病院里度过吗?
我忽然发现自己之所以这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激怒,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把凌云木放在一个正确的位置,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静默当中,郝爱国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
“嗯啊……”身边忽然一声脆生生的哼唧,我胸前沉了下去,一个白花花的人影跟懒蛇一样爬过来,伸手捞桌上的面条。原本熟睡的凌云木,居然起来觅食了!方才急急忙忙的也没给他穿衣服,我赶忙将他阻隔在一边,郝爱国起身走了出去,说去拿套衣服过来。
怀里柔软的生命,像回归了无知的孩童时期,任性不讲理。我握住他乱抓面条的手,抽纸巾给他擦干净;这边还没完呢,另一只手又上去了。
“傻瓜,别动!别乱动!”
“呜……”他不满意我的阻挠,非要跟我对着干。
好不容易将凌云木弄端正了,包裹严实了,并承诺会给他面吃,他才跟软骨动物那样歪在沙发上。
我发现自己没法大声吼他,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严厉的态度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
“你这个馋虫,是饿醒了吗?”我用纸巾拭去他嘴角的酱汁,思量着该给他吃面还是云吞,毕竟后者更好消化一些,不过看他那心满意足的样子,吃面就吃面吧。
想起他很久没吃药,赶忙趁机塞进了他嘴里,可能是因为药效,吃饱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我脑子里始终有些混乱,到底应该将他摆在一个什么位置?
郝爱国是从那个大旅行箱里找到凌云木的衣服的,里面还有眼镜和鞋子、龙渊卡。这些衣物本来是雷恩穿的,大概是中途凌云木醒来,将雷恩的人格挤了下去。但为何被脱|光,郝爱国表示难以理解。
我说:“艺术家的想法我们是很难猜的。”
那个留了便签纸的人,可不就是未来的艺术家吗。
当年凌云木化解了他的心结,他跟随母亲出了国,现在已经是半个钢琴王子了。他曾经跟我说过:“那个哥哥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神经病,就努力成为一个艺术家吧。”
人生难,从地狱到天堂,原来,想做一个普通人,竟是奢望。
同事们还要加班到深夜,我带着凌云木先撤了。
开着车,时不时往后视镜看一眼,只能看到肩膀部分,但好像这样一颗心才落了地。很久没回家了,忙起来的时候,直接在局里沙发上一躺,脏了洗个澡,连衣服都扔在储物柜里。这叫做,日子过得特不走心!
别人也单身狗,怎么就没有我这么丧呢?
我思忖着是不是自己不够自律,太不在乎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其实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给他洗澡换衣服,自己洗澡换衣服刮胡子,大半夜的瞎折腾,直到两点多,才将凌云木给弄上|床。
“木木,该睡觉了。”
他习惯性地伸出两手举在空中,等着我给他绑上。我鼻子一酸,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每次睡觉前,我都要将他的双手绑在床围上,这样,他才不会半夜胡闹。其实那样睡觉是最不舒服的。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今天不绑……好好睡。”
方一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让他接受在床上睡觉,这个习惯培养了近两个月,现在只要不碰上意外或惊吓,他一般都不会再跑到地板去打地铺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第一次来我家,为什么没有不适的反应?甚至在公安局,郝爱国在旁边他也没有大喊大叫!现在凌云木,好像脱胎换骨了?!
我守在床边,看着他的侧颜。他的睫毛很长,轻微地颤动着,唇瓣好像永远也合不上……想起郝爱国说的那些话,只觉得一团乱麻,终于苦笑一声,起身关灯,将门虚掩上。
从警校毕业后,我买下了市中心这套两室一厅,一直独居。偶尔同事间聚聚,有时候喝高了,直接横七竖八地躺,除此外,就没什么人来过。
我不擅长家务更不擅长烹饪,叫外卖是常事,每周让阿姨打扫两次,我不习惯陌生人天天在。
但今晚的我,竟然在想,明天应该做点什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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