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开车!”他低喝了一声,将衣领紧了紧,脸上一片潮红。
“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
“别太过分!”
我手一松,笑了:“逗你玩的,怎么这么紧张?”
他哼了一声,脑袋扭得不能再扭了,简直是要把我从盲点上扫除。
“说正事,木木,在荛山精神病院的时候,魏承澜经常跟你玩沙游吗?”
利用沙盘游戏了解患者的内心世界,是心理治疗师的常用手段。我仅围观了一次,那一次,凌云木只在沙子上挖了一个洞,在那之后,魏承澜引导他到了哪一步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能意识到的时刻不多,还总被催眠,甚至连主治医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魏承澜医生可疑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怀疑他?”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木木,六·一三案发之后,雷恩和本才有机会独立出来,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应该怎么看待?难不成有人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伤害我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认为,在你的童年时代,有一个特别关键的小伙伴,他对你了如指掌,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关注着你。你没有那种感觉吗?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他沉默了,应该是在回忆,我安静地等待着。
第99章 新的猜想
我问凌云木在成长过程中,有没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好半晌他清清冷冷地哼了一句:“也许有也说不定呢。”
有些失望,看来他依旧没太多印象。他读书成绩非常好,一个读书成绩非常好的学生记忆力不可能太差,可他为什么会忘记童年小伙伴呢?偏偏是那么关键的人物!
“大概是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吧。”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给我说起了这么一件事,“我……从来不敢跟养父独处……所以,总是跟弟弟在一起,感觉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心里有些难过,“你很早就发现凌桥生的变态倾向了?他伤害过你吗?”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不敢动我,尽管他真的很想。有一天夜里,我睡在床上……”
凌云木被领养没多久弟弟就出生了,他所感受到的父爱和母爱没几天,就被打入了冷宫,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地下室里。
那天夜里,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黑暗中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没有人应答,他又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传出断线的忙音。
忽然,哐当一声,楼梯处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凌云木慌忙起身开灯查看。就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还由于惯性晃动着,就好像有人刚从地下室里跑出去门没来得及关上,被凌云木看了个清楚。
“项警官,我早熟得很,很小就知道养父有那种癖好,那天晚上要不是那个电话,我可能……”
“畜生!”我骂了一句,心情糟糕透了,恨不得将凌桥生从坟墓里扒出来鞭|尸。
“这件事我一直记得,就是不知道谁打过来的。为什么不说话,他到底是谁?”
“还有别的事件,有这种被人暗中保护着的感觉吗?”
他摇头,这次没再点头。
所以,那个电话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吗?
“你还有那个电话号码吗?”没抱什么希望,他也没给我希望,毕竟那时候他还很小,哪里懂得保留号码?
仅就这么一次让他觉得侥幸,从此之后,只要在这个家里,他就跟弟弟妹妹们更加形影不离,因为要带弟弟妹妹,凌桥生就没有理由让他去做什么事。而且他的殷勤也能获得养母的好感,多少能为自己带来一丝安全感。
“凌桥生没有伤害过弟弟妹妹吧?”没想到我随口一问,他却沉默了,这让我觉得凌桥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这个畜生!”
不对,凌桥生连养子都不太敢动,那亲生的恐怕就更没胆量了,这里应该有妻子张丽的功劳,所以,凌云木的沉默我有些看不懂。
连凌云木本人也没办法提供那个人存在的证据,我不甘心,又从各个方面着手问询,希望能引出相关记忆,但那个会叠豆腐块被褥的好朋友就像凭空消失了,在他的生活轨道里,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而且回忆童年,凌云木有许多记忆空白,说急了他就头疼得厉害,我只好作罢。
是因为精神分裂症令他丧失部分记忆,还是童年本身令他抵触?
我不是心理医生,没法分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还是发现了一点难以察觉的不和谐之处——凌云木的抵触情绪当中,有点欲盖弥彰的嫌疑。
单纯的遗忘和明明记得却偏偏说不记得,所体现出的言行举止,二者是有区别的。
他必然隐藏了什么。
“项警官,对不起,我……我帮不了你……”他有气无力地说,脸色煞白煞白的。
“木木,我很担心呀,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才是他的目标,他的胃口远远不是杀了几个人就能够填满的。”忽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或许,他要的根本就不是人命!”
毫无预兆地,凌云木的身子像遭了一记雷击,激烈地颤了颤。
我转过脸去,只见他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双唇因为紧张而无法合拢。
刚才是错觉吗?他好像被吓到了?
此刻他恢复了平静,眉眼现出疲惫之色,对我的话不作任何评价。
我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的,是新的猜想,凌云木的反应着实令人惊讶,他好像知道凶手想要什么?在此之前,无论我怎么谈论凶手,他都相对比较平静,但刚才的话,却吓到他了?
他感受到了威胁吗?
凶手的目的如果不是人命,那就是凌云木——当然也不是凌云木的命,而是他身上有凶手着迷的东西?
我在心底里倒抽了一口凉气,每一处毛孔都张开,吸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这个案子到最后,我们会看到怎样邪恶的用心呢?
原以为凌云木会一直这种状态跟我回家,没想到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将一根手指塞入嘴巴里,旁若无人地吮吸起来。
第100章 强迫症
凌云木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凶手十分觊觎的呢?
纵观整个六·一三案件,到现在也不能说已经认定了凶手就是孤儿院时期的小伙伴,甚至凌云木本人也并没有洗清嫌疑。假设那个小伙伴就是凶手,便会发现一切都说得通。
孤儿院院长带给他无情的伤害,由来已久,他最惦记的只有跟凌云木童年相处的时光,因此,当凌云木被领养后,他仍躲在暗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甚至保护他。但从凌云木对他毫无印象这点来看,他必然会感到十分失望。他是一个惯犯,有手段够变态,他犯下灭门案分裂凌云木的人格,那么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这样的手段,必须是懂心理学的人才做得到。
太阳穴突突突地跳,“魏承澜”三个字挥之不去,会是他吗?这个隐藏在太阳底下的精神科医生,怎么证明他就是那个会叠整齐被褥的嫌疑人呢?
魏承澜并没有强迫症,我在荛山精神病院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当然,豆腐块一样整齐的被褥并非强迫症的有力证明,而是一种签名。
需要更多的资料,更多关于那个小伙伴的资料!目前看来,只有凌云木和唐小西可以提供,但这两个人都不容易开口。
“啧啧”身旁吮吸手指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在时刻提醒我,他饿了,再不投食可要翻脸了。
“哎——”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凡遇到过不去的坎,他总会畏缩回壳里,用其他状态出来应对当下的境况。这是多重人格在困境面前经典的应对方式。
“木木,你我什么时候才能坦诚相见?”
晚上八时许,终于到了家门口。将痴傻的木木带下车,谁知他湿淋淋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指,想也没想就塞入嘴巴里。
“……”我好一顿无语,只好佯装严厉地说:“再吃手指,以后不给你买冰激凌了,冰激凌和手指,只能选一个!”
他没有要听懂的意思,愣是不肯松手。母亲和华姐下车走了过来,我赶忙转身,将这可笑的一幕挡在身侧。
母亲和华姐对视一眼,并没有多问,径直走向大门。
“大叔,你还要不要脸?”
声音很熟悉呀,回头就看到了罗骏,这小家伙正一脸鄙夷地望着我。
“臭小子,一会找你算账。”我没空理他,手使劲拔拔不出来,这会凌云木已经学会了用咬来抵抗,我用力他就用力,疼得我泪涟涟。
“木木,再咬下去就断了,以后没人疼你,张开嘴巴,快点!”
“呜……”他不满地嘟囔一声,利齿毫不含糊地继续深入。
“啊——”
罗骏在旁煽风点火:“木木哥哥,咬断他!好吃好吃!”
这简直就是报复啊!
木木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在报复我吧?因为我在洗手间里咬得凌云木满身伤痕。正常状态下的凌云木不会拿我怎样,但痴傻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原来如此!
“对不起木木,我错了……”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大叔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哥哥的事?”罗骏使劲揭人伤疤,我好不容易求得原谅保住了可怜的手指,没心情搭理他。
“哟,大叔你家可真大!”罗骏又被宅子的风光吸引了眼球,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宅子宽敞,有前庭后院的,佣人也不多,不能说每个角落都打理得多完美,不过听说我要回来,华姐早就让人行动起来了。
我让罗骏看着凌云木,自个去了母亲的房间,看到那台古老的一人高座钟,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让它消失。
“渊儿,你干嘛呢?”母亲忽然出现,我说:“妈,这钟太老了,我给你换一台新的吧?”
“古董本来就是越老越有价值,没必要换吧。”
“太吵了,还是换掉吧。”
母亲不同意,说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每天都陪着她入睡,早就习惯了,换掉她会睡不着的。
我绞尽脑汁,这个钟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它会报时,那敲响的七下,对母亲是一种强有力的催眠,是我当年亲手种下的恶果。
不知道强行将它搬走,等到了傍晚七点,母亲会变得怎样?
今天傍晚,我们还在高速路上,即使没有座钟的整点催眠,七点的时候,母亲的电话依旧打了过来,她忧心忡忡地说:“渊儿啊,你的车还在后面吗?”
“在啊,我一直跟着呢。”
“是吗?我怎么看不到你?”
“妈你怎么了?我开着黑色的大切诺基呀。”
“你要去哪里?”
母亲把我问愣了。
“说了七点钟不能出门的,你到底是不听妈的话对吗?”
“妈……”
第101章 坦言
母亲的情绪很不稳定,我让司机停在路边,小跑到母亲跟前。她看到我方从一团迷糊中清醒过来,抱着我哭成了泪人。一如十四年前那个傍晚,父亲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伤心难过的,然而那时候我却曲解了她……
七点的枷锁,怕是没那么容易摘掉。
强迫症早就根深蒂固,哪怕七点的钟声根本就不会响起。
座钟还是被我搬到了储物间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价的闹钟。那种在普通店铺里买的闹钟,走针也很强劲,但不会报时。
母亲不高兴,又拿我没办法。怕她悄悄把座钟搬回去,我干脆将座钟的表芯弄坏了。完了,方舒一口气,如果母亲因此变得更加糟糕,恐怕就要看心理医生了。
这都造的什么孽呀!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陪在她身边。”清清冷冷的声音立刻把我的心揪了起来,木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真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
“木木,能不要这样吓我吗?”
他从我手里拽过浴巾,冷冷地说:“我要是不醒过来,项警官是不是要给我洗澡?”
这话听着怪怪的,哥又不是色狼,还好我脸皮厚干脆耍无赖:“有什么好害羞的?都是男人……”
“我不喜欢男人。”
我思维有些卡顿,“……你喜欢女人?”
他摇摇头,“养母知道养父的德性,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情已经不复存在的两个人还能这样生活在一起,对外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内里各自一片私心,你不觉得很虚伪吗?一个女人把刚生下的孩子扔在孤儿院门口,是什么让她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但凡有一点点真爱,她也舍不得这个小生命。世上有多少这样迁就的两个人?又有多少只为了□□愉不考虑后果的人?”
才十八岁的他,仿若已看透世间炎凉,说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所以,你要当和尚吗?”
“项警官,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是有多讨厌自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有些难过,“你要乐观一点,没有一个母亲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都是环境所迫。”
“你大可认为雷恩和本是我的另一面,并且他们看上去不至于太糟糕,甚至我还会有更加温柔可人的很多面,所以便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追求的人。请不要在等到了解之后,再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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