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强作镇定的表情开始崩裂,白黎猜,他应该也听到了。
但是下一刻,少年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慢慢变成了坚定。
白黎看着他对小女孩说了什么,然后用完好的那只胳膊,慢慢的揽住了小姑娘。
再然后,他又把另一只胳膊伸了过去,缓慢。但是坚定地把女孩举了起来。
受伤的胳膊再次流出血来,似乎已经能看见皮肉之下,森森的白骨。
白黎看着都觉得疼。
“求你了,让她活下去。”
有什么细微的声音,穿过了风声,机器碎裂的声音,人群惊恐的尖叫声,传到了白黎的耳边。
“什么都可以给你。”
声音慢慢变大了。
“我死掉也没有关系。”
“求你了。”
清亮的少年音。
带着哽咽和祈求。
江淮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今天是他妹妹的五岁生日,他父亲常年在J国做生意,今年正赶上单位有休假,所以特意让他妈妈带他和妹妹来J国,一起给妹妹过生日。
小家伙一大早就开始打扮,开开心心的来游乐场,疯玩了一整天。
就在刚才,因为他们的父亲去给他们买饮料还没有回来,而母亲又一直有些恐高,所以江淮独自带着妹妹坐上了摩天轮。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刚刚为了不让妹妹撞上墙壁,他伸手去拦,结果直接撞到了突出的扶手上。
他听见了骨头的碎裂声。
好疼啊。
但是他更怕的是妹妹受伤。
不过广播说五分钟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了,只要坚持五分钟,他们就可以得救了。
在妹妹的抽泣声中,零件逐渐绷断的声音向来自地狱的低语,在江淮耳边响起。
江淮慢慢的、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他的妹妹还这么小,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的美好,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不知道现在的高度是多少,掉下去又能不能活着。
他只能用尽全力,把妹妹尽量举起来,这样即使掉下去,应该、应该受的伤害能小一点。
拜托,不要让熙熙死在这里!
江淮从来不信神,但是这一刻,他向天许愿。
不论是谁,拜托了,让她活下去。
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任何。
金钱,生命,灵魂。
都可以。
“真的么?”
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江淮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声音?
耳边,人群的喧闹声,呼呼的风声,机器的崩裂声,都好像隔了一层纱,只有一个声音,缓慢,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愿意支付任何代价,让你妹妹活下去?”
似乎对江淮的呆愣有些不满,那个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
“问你话呢!”
“是的!”江淮回过神来,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听出声音里的不满,他回过神,赶紧答道,“只要,只要您让熙熙活下去,我可以支付任何代价!”
也许是魔鬼在和他说话。
江淮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能让妹妹活着,是魔鬼也没有关系。
“行吧,记住你说的话。”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们的吊舱上。
“哗啦!”
玻璃的碎裂声,伴随着骤然变大的风声和人群的惊呼声,瞬间灌满了江淮的耳朵。
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过来。
手腕白皙,手指纤长。
江淮往上看过去。
一个漂亮的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一样的少年,向他手出手来。
“抓住!”
少年一手抓着吊舱,蹬在已经空荡荡的窗沿上,背后是城市夜间的万家灯火,他表情平静,好像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惊人的事。
那一刻,江淮感觉自己看见了神明。
白黎看着明显在发愣的人类,皱了皱眉。
这家伙不会是想反悔吧?
作为神兽,白黎能听见生灵祈愿的声音。
挑选出愿望,满足愿望、收取他们许愿时给出的代价,这曾经是他修炼的必修课。
他来这边几个月,本来都以为听不见人类祈愿的声音了。
结果就在刚才,他竟然再次听到了祈愿之声。
不得不说,江淮也是幸运,亏得他是Z国人,不然,没学过外语的小毛球可能根本听不懂他的愿望。
白黎皱眉看着吊舱里缩成一团,脸色惨白的江淮。
这人是吓傻了?
怎么都不动的?
知道他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白黎想起了妖管局管理手册上,加粗,加阴影的‘干预人类事务,造成巨大影响的妖族惩罚措施’,以及下面让毛球流泪的罚款金额。
都已经冒险了,反不反悔可由不得你了!
白黎探进座舱,一把把江淮和他怀里的小姑娘拉了出来,然后一个翻身,直接跳到了舱顶。
他又猛力一蹬,直接跳上了上面一个座舱的顶部。
江淮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人类的力量可以做到的吗?
他真的,真的是——
“他真的是疯了!”
另一个座舱里,宋瑜震惊的看着在摩天轮上跳来跳去的白黎。
那边的白黎不知道宋瑜是怎么骂他的,他跳上了自己的座舱顶,然后抓着少年和他怀里的小姑娘,把两个人慢慢的送进了自己的座舱里。
因为出来的时候打破了玻璃,现在白黎的座舱里,已经是一边狼藉。
但是白黎不在乎,他拽着窗沿,把自己甩进了变得拥挤的座舱里。
没有了玻璃,J国冬季夜晚的寒风马上就灌满了座舱,白黎缩了缩脖子,抬头,对上了比冬季夜晚的寒风还要冷的,封影帝的脸。
白黎:……
他想着刚才冲出窗户的时候,封钦在他身后惊慌的叫着他名字的声音,有些莫名心虚的低下了头。
封钦简直要被自家不听话的小东西气死了。
这么高的高度,他竟然就敢直接冲出去?
还在摩天轮上跳来跳去的!
他知不直到刚才他冲出去的时候,他有多担心!
封钦想想刚才自己那一瞬间几乎要停滞的心跳,又看着满不在乎,仿佛只是从自己阳台上拿了条毛巾回来的白黎,神色越发严肃冰冷。
白黎在沉默的气氛下,不安的扣了扣自己的小爪子,一点一点的蹭到了封钦身边,伸手,揪了揪男人的袖口。
别、别生气了。
虽然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小动物天生的本能让他知道,现在他最好不要问出来这句话。
封钦沉默的看了白黎一眼。
少年的眼神里满是讨好,像只粘人的小动物似的。
封钦心软了一瞬间。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板起了脸。
“有事?”男人清冷的嗓音在喧闹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白黎看着男人沉的能滴水的脸色,软软的笑了笑,小声承认错误。
“我错了。”
“嗯?是吗?”然而封钦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你错哪了?”
白黎:……
作者有话要说: 白黎:对啊,我错哪儿了?
☆、超凶的第五十六天
封钦看着白黎脸上肉眼可见的迷茫,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封钦认真地看着白黎的眼睛,“我很担心你。”
许是从来没有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封钦感觉自己的耳朵慢慢变得有些热。
“我不希望你因为救别人自己受伤。”他看着白黎,一字一顿,“在保护别人之前,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我的小甜糕只有一个。”
“请不要让他受伤。”
白黎看着封钦认真的神色,脸上后知后觉的热了起来。
只有一个什么的。
“知道了知道了。”想起刚才自己一声不响地就自己翻出了窗户,白黎有点心虚,但是嘴上还在小声叭叭,“我超级厉害,才不会受伤!”
眼见封钦的脸色有变黑的征兆,他又瞬间认怂,“我下次会告诉你的!”
“不会再突然自己冲出去了!”
“嗯。”封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对面座位上,缩成一团的兄妹两个。
少年脸色惨白,右手不自然地扭向一边,好像已经昏迷过去了,刚刚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女孩儿一边惊魂未定的发抖,一边带着哭腔、软软的喊着哥哥。
看见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小姑娘吓得直接打了个哭嗝,然后迅速捂住了嘴,紧紧的揪着自己哥哥的衣服,满眼含泪的看向白黎。
白黎:……
小姑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突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盖到了她头上。
封钦给小姑娘披了件衣服,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白黎看了看对面的兄妹两个,又悄悄地闻了闻两个人身上的气息,想了想,蹲到了已经昏过去的江淮身边。
熙熙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黎收回了手指。
人类真是脆弱。
他看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江淮,后知后觉的有些担心。
这人类不会快死了吧?
死了的话,他的报酬找谁收啊?
小毛球叹了口气,轻轻拉过少年的右手查看。
人类这么脆弱的吗,他应该只是右手受伤了吧。
白黎想想在大梁的时候认识的那只,开了家海鲜面馆,每天限量卖自己爪子的八爪鱼精,再次发出了‘人类好脆弱’的感慨。
明明那只八爪鱼,前一天把自己的爪子砍断,后一天就能长出来!
小毛球回想起章鱼足的味道,怀念的咂了咂嘴。
还没感慨完,拉起少年袖子的白黎就直面了江淮的伤口。
!
因为剧烈撞击的原因,少年的右手不自然的扭曲,伤口的血迹已经快要凝固了,伤口很深,似乎能看见皮肉下面森森的白骨,因为是冬天,少年穿的衣服比较厚,刚刚白黎还没有发现他流了这么多血。
以至于现在看见满袖子暗红的血迹,和少年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白黎被吓到差点炸毛。
“白黎?”因为角度的原因,封钦看不见江淮,只能看见白黎毛茸茸的头顶,和突然僵住的脊背,封钦语气疑惑了叫了自家小甜糕一声。
“没,没事!”白黎虚张声势的答应着铲屎官,眼神飘来飘去。
不过想到自己的报酬,白黎咬了咬牙,紧紧闭上了眼睛,又偷偷张开一个小缝,颤颤巍巍地伸手,搭上了江淮的伤口。
有点、有点可怕。
不过身为神兽,他是不会退缩的!
——他一会儿,一定要狠狠捞一笔!
柔和的灵力汇聚在白黎的指尖,当碰到江淮的皮肤的时候,立刻变成了光点,争先恐后的进入了少年的皮肉,开始飞速修复他的伤势。
断掉的骨头重新长好,伤口也在快速的愈合。
眨眼间,江淮的右手已经完好如初,只有袖子上暗红的、还没完全干透的血迹显示着他刚才恐怖的伤势。
白黎见少年呼吸平稳,脸色也好了很多,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刚要站起来,就感觉摩天轮似乎动了动,下一刻,他就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坐稳。”封钦抱着自家小甜糕,声音沉稳。
“哦。”白黎有点不自在的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他悄悄缩了缩脖子,耳朵慢慢染上了一层粉红。
封钦看着红着耳朵,眼神飘忽的小东西,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黎刚刚坐稳,摩天轮就重新转动了起来,出现故障的吊舱在摩天轮重新转动的一瞬间砸向地面,但是因为人群已经被疏散,且两兄妹已经被白黎转移到了自己的吊舱,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白黎他们的座舱刚刚到达最低点,门还没有打开,一对中年夫妇就扑了过来。
女人看上去不到四十的年纪,精致的妆容这会儿已经完全哭花了,全靠身边的男人扶着才能站稳。
“淮淮!”她一边哭叫着一边扑向自己的儿子,小姑娘已经醒了,但是还有些迷糊,也抽抽搭搭的去拽自己哥哥。
工作人员把两个孩子抱了出来,白黎封钦跟在后面下了摩天轮,看见江淮袖子上的一大滩血迹之后,女子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江淮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沉沉浮浮,似乎有谁在他耳边哭喊着他的名字。
他奋力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满脸是泪、瘫坐在地上的母亲。
“妈……妈?”
见儿子醒了,女人立刻停住了哭,扑上前,焦急的问他哪里不舒服。
江淮轻轻动了动右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股钻心的疼痛竟然消失了。
他不可思议的抬了抬胳膊。
伤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袖子上的那一大片血迹,江淮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向后面看过去,漂亮的少年跟在男人身后,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见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冲他咧了咧嘴。
江淮的父亲见儿子女儿似乎没事,安慰了妻子几句,就立刻走到白黎面前向他道谢。
刚才他买完饮料回来,就看见摩天轮突发了故障,当从妻子哪里得知坏掉的座舱里坐得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时候,他简直感觉天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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