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知道黎泽不喜欢比自己强的,我就刻意把自己装的软弱又不至于懦弱。”
“当我知道他喜欢听话的,我就对他百依百顺。”
“当我知道他对你有愧疚之心,所以我一直对你忍让。”
“我为了靠近他,策划了十年。”范丸丸脸上带着极具危险性的笑容,“我谋爱十年,十分不易,你要是从中作梗,不用契约到期,我就会让你人体自爆。”
听完这一切后,许柏反倒平静了,抬起沾满液体狼狈至极的脸,咬着牙问:“你用命换这十年,值得吗?”
范丸丸冷笑一声:“比起你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想要的,我这十年将会无比灿烂。”
说完后,范丸丸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等他走后,许柏才撕开镇定的伪装,将桌上的酒瓶砸向范丸丸离去的方向,随着酒瓶碎裂的声音大骂:“疯子!”
推开这扇门光线骤暗,一瞬间恍如隔世。
范丸丸前行的步伐有些发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虚,就好像一直把自己隐藏在黑暗的人,被突然拖出来,拖到太阳底下,扒掉衣服,赤、裸裸的面对所有人。
走到一半,他呼吸急促地扶住墙,低头把空气大口吸进肺里,反复几次后,才恢复正常。
下到一楼,只见有个欣长的人影驻足在范丸丸的房间门口。
看那体态,不用走近,范丸丸就知道是谁。
“前辈,你怎么醒了?”
黎泽收回准备敲他房门的右手诧异地转过头,借着烛光对他微微一笑:“明天是你第一次与鬼契约,虽然只是测试,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前辈你放心,我不会被吓跑的。”
话一出口,范丸丸又有些后悔,只得闭紧了嘴。
“我不是担心你逃跑。”黎泽说出这一句后,原地又站了一会,大概是见范丸丸不想说话,准备转身回自己房间。
等他开门的一刻,范丸丸壮足胆子,压着声音问他:“前辈,你有没有做过好事?”
黎泽愣了一下,没回头,手还是放在门把上,回道:“按我的原则来说,我是不会做,毕竟做好事得不到任何报酬。”
听到这,范丸丸露出一个疲惫地笑容:“也许是不经意,也许是自己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做了好事。”
也许只是对方的误以为。
最后一句范丸丸没说。
黎泽迟疑一下没回他,走进房间,关上门。
啪哒的一声轻响,看着紧闭的灰色房门,范丸丸忽然有些心酸。
很早之前,在别人眼里,范丸丸是一个疯子。
因为他杀了自己的父母,哪怕他是出于自保,但是人们只会关注前面的一句。
他的父母是暴躁症患者,人前表现出一副善于助人温厚老实的模样,人后却会用绳子绑住自己的儿子,扔到湿冷的厕所几天几夜。
又或用针扎进他细嫩的指甲缝里,直到鲜血淋漓。
范丸丸忍受了十年,因为他还有一个真正疼爱他的奶奶。
奶奶会在深夜跑到厕所将他抱出来,用体温给他取暖,给他包扎伤口。
会把藏起的好吃的拿出来给他,并抱着他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给了你这样的人生。”
有奶奶在,范丸丸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忍受下去,不疼不哭不反抗。
直到他那所谓冠上名义的父母,将他唯一的温暖摁到墙角,用肮脏的脚一遍又一遍地踹在奶奶头上。
早已麻木的范丸丸突然发了疯,悄无声息的从厨房拿出一把西瓜刀,在那个夏晚,结束了这一切。
夏季结束后,范丸丸弑亲案告一段落,出于未成年和出于自保的情况下,判定无罪释放。
从少管所出来的那天,太阳很大,大到范丸丸都睁不开眼,但是他很开心。
可是好不容易逃出的地狱啊,另一层地狱又为他打开。
回到镇子之后,人们开始远离他,所有人骂他疯子。
年轻人会聚到一起商量摸进他家,用尽世上最恶毒的脏话,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骂得最多的一句是:“你这个该死的疯子。”
每当这时,范丸丸只会缩到被子里,紧紧地裹住自己,咬紧牙关,忍受着一棍接一棍的落下。
疼到了一定的极限原来也是会麻木的。
他还依稀记得那个为首的男子叫莫晓,有着很深的黑眼圈和刻薄的眼神。
奶奶耳朵不好,不知道每天晚上会有人闯进来。
一次有个手没拿稳的家伙,棍子掉到地上,奶奶正好路过范丸丸房门听到,站在门外问怎么了。
这些人吓坏了,拿着棍子大气不敢出。
蜷缩在被子里的范丸丸吞了两口血沫,若无其事的回答:“东西掉了,我没事。”
他一再的忍让,哪怕这样,这些人也从来没有让他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也许正像他父母说的那样,你天生就是贱命。
而范丸丸也早就默认了这样的人生。
什么时候改变的,大概是有次他被莫晓那群人用链子锁在猪圈,躺在腥臭的粪水中,悄无声息时。
只见灰蒙的细雨下,一个男子打着伞从雨中朝他走来,他停在浑身脏臭的范丸丸面前。
范丸丸眼睛肿的老高,只看到他的精致的皮鞋尖,不沾污泥的西装裤腿。
好奇油然而起,他费力地抬起头如同仰视神明。
这个男子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伞挡住了脸,只能看到握伞柄的五指骨节分明,血管清晰可见,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不像自己长年带着血污。
这样的男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这个男子不嫌脏地蹲下来,用一把非常精致的小刀,切断他脚踝上铁链:“他们既然在你身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你也应该考虑自己该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这才符合交易准则。”
接着这个男子拔下他一片指甲。
他蹲下时,伞往边上侧了侧,范丸丸看清了他的模样。
微翘的下巴,瘦削的面颊,镜片后一双眼睛狡黠地眨了眨:“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客户,这是我救你的报酬,我叫黎泽,再见。”
“再见……”范丸丸情不自禁的对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低喃,门后的那个人,是他日思夜想整整十年的人啊。
范丸丸苦笑着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耳边的恬噪逐渐消失。
脚踝的链条触感似乎还在,他有时总会忍不住去摸一下,好像是想要记住什么似的。
闭上眼睛,半梦半醒时,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恶臭的猪笼。
他躺在搅拌着猪屎的泥泞里,一遍又一遍的想为什么时间过的这么慢,直到黎泽出现,从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大步朝他走来。
破晓时分,范丸丸早早起来等候在大厅。
梅夫人见到他意外地说:“你起的可真早!要知道在这栋古堡里,我可是比闹钟还管用。”
范丸丸对她回以微笑。
本应该还要等黎泽一起去鬼屋,范丸丸却说:“还请梅夫人带路,就算没有前辈,我也可以的。去的早,说不定还能回来赶到午饭。”
梅夫人听出范丸丸话里不是商量的语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披上一件金光闪闪的防晒衣,和他一起朝外走。
今早天气很好,海水的咸味里还夹杂着三角梅的淡香。
范丸丸心情很好地伸个懒腰。
梅夫人有些亲昵的看着他:“如果我的孩子能活下来,也许会跟你一样漂亮。”
“孩子?”范丸丸疑惑地望向她,没听她说起过自己有孩子。
“嗯。”梅夫人双眼染上悲伤,“在一次斗殴中被人意外割断动脉。”
“抱歉,但是很难……”范丸丸欲言又止。
梅夫人再次露出她招牌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很难想象我这样的女人会有这么悲伤的过去,是吗?”
“差不多。”
“伤疤老是被揭开是永远不会好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但是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忘记。”
梅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就像是在穿透他看着另一个人。
“嗨,各位早啊!”
一向睡到中午才起的洛可可居然破天荒的早起,一大早把车开出来,停在路边,把头伸出车窗,朝范丸丸和梅夫人招手。
梅夫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也朝洛可可打了个招呼。
范丸丸在一旁打趣道:“也许世上真的有人不会悲伤。”
“你说他吗?”梅夫人瞟了眼一脸兴奋的洛可可。
范丸丸不置可否。
梅夫人笑着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听黎先生说,他也是一个很苦命的孩子呢。”
“他?苦命?”
范丸丸看着前面随车内摇滚音乐手舞足蹈的洛可可,实在无法从他那快咧到耳后的嘴角看出他是哪里苦命,顶多是多愁。
梅夫人像是看出范丸丸在想什么:“人偶尔将自己隐藏也是正常的,比如黎先生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我们都喜欢他呢。黎先生的魅力不在于他自己本身多厉害,而是能让厉害的人全部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这一点范丸丸承认。
毕竟只要是夸黎泽的,他都承认。
直到上了洛可可的车,范丸丸才反应过来,指着他大声问:“为什么他要去?”
洛可可关掉摇滚音乐,转过身下巴托在靠椅上,嘟着小嘴委屈地说:“因为你是要和我家定契约。”
“什么意思?”
范丸丸看向梅夫人。
梅夫人解释:“他说的没错,我本来以为黎先生会跟你讲清楚,所以没跟你解释。可可正好有一套度假别墅在这里,很多年没住了,一直空在这,刚买时也没有什么问题,直到……”
“下面的就让我来告诉小可爱吧。”洛可可打断梅夫人,表情略显苦恼,“几个月前我本来打算来这里度假,一进到房子里就立马感觉不对劲。我不是黎泽,不能正眼见到鬼形,但是我很确定我的度假屋被一只孤魂野鬼给霸占了。”
接着他又恨恨地骂道:“狗娘养的瞎了眼的东西,居然敢霸占我的地盘。活人要是跟没有订过契约的鬼魂住在一起,就会被侵蚀肉体,最后体衰而死。他奶奶的球,那玩意是想要谋财害命。”
“一个鬼为什么要谋你的财?”范丸丸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顺嘴说的,这样押韵嘛。”洛可可一点也不恼他拆自己的台,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它霸占你的屋子,那说明你的屋子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否则它为什么只看上了你的房子。”
“有道理!”洛可可一脸敬佩的看着范丸丸啊,就差两手举起鼓掌了。
范丸丸干笑两声,对他的热情还是不太习惯。虽然他不是小气的人,但是要他喜欢一个吸了自己一晚血的人还是有点难。
“那我们先去房子看看情况,就算定下契约也要先了解客户的信息。”这是黎泽教他的。
洛可可一听了解两字,也不顾自己刚踩下油门,回头一脸兴奋地嚷嚷:“小可爱,你是想了解哪一方面?外面还是里面?我可以把内脏给你看看哦。”
范丸丸无奈地捂额头,真是个活神仙,按照他以前的做法,话多的人是会被扔进黑水沟喂食人鱼。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以前养的那些食人鱼还活着没?
☆、许柏和黎泽
黎泽半倚在桥架边,目送前方驶离的车子,指间的烟燃至半截,他抖掉烟灰,回头看到立在古堡窗后的许柏。
许柏迎上他的视线,嘴边噙笑朝他挥了挥手。
黎泽来时,许柏已经重新回到房内。
“以前都是我们两个人,我走之后,你的身边就多了这么些乌合之众。”
“以前毕竟是以前。”
黎泽找到一个能够舒服靠着的椅子,斜着眼看他。
许柏注重身份,哪怕一个简单的坐姿也要做到无可挑剔。
说起来,这一方面他还是有点像自己。
“你不应该利用她。”
“谁?”许柏反问。
“那个女孩。”
许柏满不在乎地笑笑:“小阿俏?她不过是许家的一个养女,能够拥有许家的姓氏为我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应该为此感激。”他停顿一会儿,接着挑高了眉,“我自以为这一点和你最像,没想到被你不齿,不过你本来就一直看不上我,否则也不会赶我走,找来这样一个疯子。”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泽疲惫的往后靠了靠,“小柏,你不适合做契约者,很早我就跟你说过。”
听到他唤出小柏两字,许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的干干净净,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就像接近透明的白膜:“我不配?我是许家长子,瑶天集团的总裁,大众眼里的财阀,我凭什么不配。”
黎泽听的有些头疼,他来找他本是想来化解昔日怨狠,没想到反倒给他火上浇油。
他有了想离开的念头,同样许柏也看出他这样的念头。
许柏明白他这次离开,往后他和他独自相处的机会更少。
一方面是为了赌,一方面他又是想知道在黎泽的心里,自己与那个疯子到底有什么分别。
昨晚的录音派上用场,房间里回响着范丸丸嘶哑压抑的声音。
“……我未来的十年将会无比灿烂……”
录音结束,黎泽背朝许柏,手依旧保持着开门的动作。
“你圆滑自私,贪婪卑鄙,唯利是图。”,许柏笑的很开心,“我想知道这样的你,会如何处理一个将心脏掏出放在你面前,任你处置的人。黎泽,你看过这世上所有的肮脏,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教你如何去妥放安置一颗爱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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