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突然那人转身挥剑,剑风切开瀑布激流,一瞬间,被切散的水珠打向松针。他一身墨色,全然看不出身上有半点潮湿的痕迹。
长剑划过上方,他柔软地翻身仰头朝下,身体面朝天空呈一个微曲的半环形,那人额头和两鬓的发束便随之垂到水面上,他翻落收剑,周身水流枯叶也一并落下,身后黑色的高发尾也轻盈地落在身后。
他反向捏着剑柄,背剑站在池边的卵石上,衣袂飘然,宛若九天仙尊。
顾渊看着竟不自觉地发起了呆,全然不知那人早已将目光转了过来:“你是谁,到十七殿来做甚?”
唰地一下,那人就在这个档口握着宝剑飞快地窜到顾渊面前,然后抬着剑指着他。
银剑当头,刀锋凌厉而剑影冷冽,异常的咄咄逼人。
顾渊站在原地被吓了一跳,舌头打结似的支支吾吾道:“我……”
眼前人冷冷地继续看着他。
顾渊带站在原地,吓得不敢吱声,这时听身后有人说道:“别吓着人家。”
“师父。”只见那人收起剑锋,捏着剑柄就礼道。
顾渊也立马转头,等站实后才发现眼前那人一身衣袍竟无一个被水浸湿的地方,衣摆依旧自然垂落在脚踝边,过来时身上居然还带来一股被水打过的叶子的芳香,让人回味无穷。
顾渊看那人站在自己身边,这么近距离一看,自己竟比那人矮了近一个头。
“顾渊,这是你的长师兄,以后就让他带你练功。”顾渊看着两人。
“师座,一刻钟前长师伯到十七殿来找你,好像有事要商量。”那人转口道。
“正是这孩子的事呢,以后他就跟你们一块住到十七殿里来。小棠你们要好生照顾。”
江弈安点了点头,三人遍一齐往十七殿走去。
十七殿在修明峰的南面,正好可以看到山下一片无边的百鹿泽。
长沅师尊带着二人进到到十七殿,从刚在的水瀑沿着水岸就可以走到十七殿前的月亭。
顾渊小心翼翼地跟在长沅师座的身后,四处看着长廊上轻轻浮动的帷幔和帷幔后面遮掩着的莲池。
十七殿内所有阁楼悉数建在莲池之上,长沅说这些莲花和前院里飞瀑旁的松树都受这长留所养,四季常开,终年不败,万枝共存。也正因如此,在长生门便可在朝夕之中阅尽四季的美景。
顾渊走在长沅师尊的左面,用余光看着与师座并排而走的江弈安,那人的高发尾在身后晃动,头上那个银冠把黑发并得一丝不苟,两颊的长发也在胸前飘动,几乎快要跟长廊上的帷幔融合在一起。
他的五官周正,却不像平常男子般粗犷,反而有点女子的秀丽之气。顾渊想到了刚刚在瀑布前面他那舞剑轻柔和刀锋凌厉的样子,此时再用秀丽二字形容他反倒落俗了些。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跟顾渊穿着一样的弟子,二人见长沅和江弈安迎面走来行礼道:“长沅仙尊安。师兄安。”
“仙尊,长师伯让你去长生殿一叙。”那两人中的一个道。
长沅心想:我才回来。
于是他顿了顿道:“知道了,”走了几步又转头又对江弈安说,“你带顾渊到他房间去,”然后又顿了顿:“罢了,你就让顾渊就住你隔壁吧,也好照拂些。”
江弈安:照拂什么?
顾渊:……
说完长沅已经消失在月亭。顾江二人顺着长廊一路走到江弈安的卧房,江弈安进去之后从房内掏出一圈钥匙。
顾渊:……
顾渊看了看江弈安道:“师兄如果不方便我可以……”
“不碍事,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说着他用钥匙开了他左边房间的锁扣,只手推开木门,掸了掸下摆,刚一只脚跨进门栏,就听到背后发出一声绵长又轻微的咕咕声。
江弈安:…………
顾渊咬了咬下嘴唇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你的行装呢?”江弈安说罢目光绕着顾渊周围看了看,转念一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行装,如今这一身仔细一看还是门内弟子的衣服。想着就道:“罢了,你跟我去厨房看看想吃什么,然后我们上前殿去吧。”
顾渊跟着江弈安一路沉默地走着,突然江弈安便开口道:“方才那两位与你穿相同白衣,长得极其相似的是长师伯座下的弟子,子雍是他们的大师兄,话多点的叫左景,贪吃的叫右景,分不清也没关系,以后就分清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刚刚应该已经在长生殿见过子雍了吧?”
顾渊点了点头。
“你多大了?”
“十五。”
“哦,确实是个小屁孩。”
顾渊:…………
顾渊看这位长师兄虽然表情看起来算不上亲近,却应该也不是什么凶恶之人,于是过了片刻,顾渊就凑过去问道:“那师兄你多大?”
江弈安用手擦了擦鼻尖:“我啊,”然后轻笑着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兄,我自然要比你大许多。”说着说着两人绕过十七桥,就看到间青灰色的瓦房,瓦房周围高竹围绕,房后木制水风车咔咔转动,莲池下暗道涌进的水流推着风车,水慢慢聚集到风车下面的竹筒中,“啪嗒”落进水桶里,不断循环。
顾渊远远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厨房,看着厨房飘出来的炊烟,闻到香味的那一瞬间,他那个不争气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顾渊看了看江弈安,开口道:“师兄我……”
江弈安说:“不必解释,我长生门虽然修的是仙道,但是这门内众多子弟也是血肉之身,哪有不饿的道理。”
“师兄我想说的是……谢谢你。”
江弈安一愣,然后依旧平静且缓慢地回答道:“不必谢我,你应该谢谢长师伯和师座,不过感谢的话最好留着,或许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一炷香后的工夫,顾渊坐在前殿偏间的蒲团上吃饭,江弈安在旁边沏茶。“师兄喜欢喝茶吗?”
江弈安一边烧水一边道:“勉强吧,但是这个时辰师座应该快回十七殿了。”
刚说罢,长沅就一副仙气凛然的模样大步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位长相甜美的姑娘。
“师兄,我过来看看师弟!”
江弈安抬头看了看转头对顾渊道:“师座旁那位是你的师姐方小棠,是长师伯的女儿。”
方小棠远远地看见顾渊,就心想这位新师弟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规规矩矩地倒也乖巧,就是消瘦些。
“师姐。”顾渊起身道。
“我刚刚在莲池摘的花,诺,给你。”方小棠把手中的莲花递给了顾渊。
“我跟你说过了不要随便摘殿里的东西,师弟面前还有没有点规矩。”江弈安轻声说道。
“这就没规矩啦?你跑到山下捡到一把□□悄悄带回来给左景玩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也没用,季子雍说了……”方小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用手捂住了嘴,殿内一切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江弈安抿了抿嘴道:“哦,原来是子雍告的密,我说左景那天怎么悄悄躲在长生殿后的小树林里面哭呢,原来是你俩干的好事。”
顾渊手上拿着筷子捧着碗,静止了几秒立马埋头扒了两口饭。
江弈安走过去上了茶,长沅看了看茶盏又看着顾渊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别胡说!那个□□是他自己给我的。”方小棠耍赖道。
江弈安用一种你还想解释什么,解释什么都没用的表情看着方小棠。
长沅理了理下摆,转头对顾渊说:“我虽为师座,但这十七殿中的诸多事宜还是羿安在打理,以后有事情就找你师兄。”
顾渊擦了擦嘴点了点头。长沅又说道:“羿安你跟我出来一下。”
晚上,顾渊一回到卧房推开门,房内的一切已经打点妥当了,没有一点灰尘留下的痕迹。夜里他躺在床上发呆,顾渊的床靠在窗边,夜晚的月光铺在了他的脸上,他想,他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不到片刻,他听到窗外传来阵阵沙沙的响声,那声音与外面的风声、蝉鸣混合在一起,但在顾渊的耳朵里却格外清晰。他翻身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角,银色的月辉便直接淌进床铺上,外面的沙沙声也更加清晰。
江弈安跃向莲池,轻盈地站立在水面上上。顾渊透过窗柩看着他,他觉得现在江弈安的样子有些不同,突然他发现,江弈安白日里那套墨色的衣服俨然已经换成一身白衣——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水池中央。
顾渊想,这个样子的江弈安看起来也像池中的一朵莲,凛然的杀气荡然无存。虽只是远远地望着,但顾渊仔细地看着他,心想这位长生门的长师兄竟生了一头极其乌黑的长发,几乎和他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额前的部分小心翼翼地落在两边,直直地摆在前胸,头顶那个银色的发冠在夜里显得熠熠生辉。
顾渊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眼前一阵水光从周围水面汇聚而来,聚集到江弈安放在两侧的手臂上,他抬起右手,从侧腰缓缓拔出一把银色的长剑,周身银色气流绕着长剑从江弈安身上分离出来,“唰——!”等江弈安将剑全部抽出,他向前一挥,剑气从剑峰脱身而去,直直劈向水面,水面立刻从江弈安的脚底散出阵阵涟漪,在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
江弈安持剑跃起,腰部向后弯曲,长剑划过天空,衣袂轻盈地随着身体的转动飘在空中,下摆周围溅起的水珠仿佛也在发光,水珠随着江弈安身体的转动形成圈圈气流,缠绕在他的周围。
顾渊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池上舞剑的身影,视线无法抽离。
那天晚上顾渊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入睡,他梦到了自己来到长生门之前的样子,还梦到江弈安那一头黑色的长发。
☆、长生门
山海之中,九境天下,数不清的奇鬼异兽栖息在此。
在九境之中,日落后的世间会颠倒阴阳,黑暗便成为人类最具威胁性的存在。于是人们靠仙门的保护远离怪兽的袭击,一座座“明屿”拔地而起。明屿受到仙门秘术的保护,周身被坚不可摧的结界包围其中。
在明屿之中,即使是黑夜,人们依旧可以夜夜笙歌,不用在畏惧异兽的存在。而这个所谓的“明屿”便是长生门最大的创世之作。世间混沌初开,三位得道高人分别开辟长生门、釜川门、风越门三个仙门。
如今釜川、风越两派旁枝众多,门生络绎不绝,邽山、中曲山、翼望山都可以见到釜川、风越两门弟子,如今各路仙家错综复杂,一些小仙门也在九境林立起来。而只有上了长留山才能进入长生门,长留山北章莪,南修明,长生殿位居章莪,十七殿则在修明。九境之中的明屿都是交错分布在各大仙门交叉隘口之中。
长留山南北横跨,正因如此,它是九境的门户,更是明屿前方最有力的屏障。远远看去,那里云雾环绕,中间被一条宽阔的飞瀑劈开,南北两峰毅然分开,长留丰寅的天境之气终年贯穿在山体的各个部分,飞鸟清鸣,云雾聚散,飞瀑支流如银丝般穿梭在水林之中,宛若人间的仙境。
十七殿在长生门南峰,面对着百鹿泽的一片无垠,顾渊推开门窗,越过窗前莲池就可以看到百鹿泽。到了此时,顾渊到长生门也八月有余,他弯着腿坐在窗柩上,一手提着方小棠从长生殿带过来的糖包,一手搭在膝盖上仰着头靠在窗沿上,望着远处的百鹿泽。
“咚咚咚”有人敲了房门,顾渊一怔,这才心道不好,师兄今早上说过午后要带他去长生殿演武场找子雍师兄学御术,结果从书斋回来路上遇到方小棠就给全忘了。他跃下窗台,把糖包随手丢向木桌,麻利关上窗户跑了出去。
一开门就看到江弈安站在门口笑着道:“慢慢来别急,子雍还在长师伯那呢。”
顾渊平了平领口关上木门,跟着江弈安走出十七殿:“师父闭关还不解禁吗?”
江弈安摇了摇头:“师父闭关一向不知时日,我记得上一次师父去闭关的时候季子雍那个白痴以为师父回来还有些时日,就悄悄约着小棠跑到明屿里面去了,可能也就刚进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吧,师父就回来了。”
“你说谁是白痴呢?!”
闻言顾渊二人皆是一怔,转头看到从柳树后面走出来的季子雍,手上拿着跟裹满泥巴的树枝,灰头土脸的。
“我说顾渊。”江弈安面无表情地说。
顾渊:……
“得了得了,你别吧瞎子当聋子,搞什么先入为主。”季子雍抬起满是泥巴的手照着江弈安的肩膀就要一下,结果江弈安一闪,一手泥全甩在顾渊的身上了。
“呀,顾师弟你悠着点啊,怎么现在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了。”季子雍龇牙咧嘴地说。
旁边江弈安看着顾渊对子雍说道:“你说谁是瞎子谁是聋子呢?你一个人蠢罢,可别连累我师弟。”
顾渊微微转头瞟了江弈安一眼。
“哟怎么就成你师弟了,他是长生门的师弟,嘿!你瞎说什么呢?”
“得了季子雍,去洗洗脸,仔细别让师门的人把你认成那山中野兽,把你捉到后山温泉那里去把你扒得光秃秃的洗澡。”
季子雍瞅了他一眼想,他再也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了,反正就是横竖不是人呗。
“罢了!擦擦便是,一路往返跑回房里还学什么御术。”
顾渊掸了掸身上的泥说:“子雍师兄可以先将动作演示一遍,之后我让弈安师兄陪着我练便是,你还是去洗洗罢。”
季子雍看了看身上的泥,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说道:“也成,那你可要看仔细了啊。”
说罢他只脚踏向柳尖,轻盈地站在树梢上,顿时金光四起,他双手合十迅速抽出一把六尺长戟,左右挥动,身体两侧便隐约看到一个极薄的淡金色屏障,“师弟你看好了!”说罢将长戟直立在半空中,松手之后双手相对,极具力量地向左右拉开双臂,长戟“铮——”地一声横了过来,然后季子雍的双臂又立刻上下排开,长戟的上下两个区域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御障,季子雍到哪御障跟到哪,他在半空将长戟推来推去,周边形成一阵阵气流,地下二人的衣袖下摆也随之扬起,柳树的枝条和地上的尘埃也都扬在空中了起来。
2/12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