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
顾渊睡得不沉,江弈安一声轻唤他就醒了过来。
“江弈安。……”
“别在这里睡。”
顾渊睡眼朦胧,刚睁开眼睛还未清醒被江弈安轻轻一拍就再次昏睡过去了。
几个时辰后,顾渊才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猛然坐起,随便套好鞋袜就冲了出去。
顾渊跑到院子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正堂、后院都空无一人。
楚轩呢?死小子跑哪里去了。
江弈安?!江弈安不会……他不会又走了吧。
顾渊站在院子中间,直到身后的的木门被推开。
楚轩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裹,看到顾渊就笑嘻嘻地叫:“师父,你怎么就醒了?”
楚轩刚进门,紧接着江弈安也走了进来。
顾渊看到江弈安还在顿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道:“你们出去也不招呼一声。”
“楚轩说想吃巷尾的糖包,我看你还没醒就跟他出去买了些东西。”
“买了什么我看看。”顾渊靠过去。
江弈安看着他凑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
江弈安道:“我还想问就你这般打扮是要干什么呢。”
顾渊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内衫,寒气顿时袭来。
等顾渊好衣服走到正堂,发现二人在好好地下围棋。
顾渊凑过去:“我看看。”
江弈安头也不抬:“你怕是看不懂吧。”
顾渊冷笑:“看不懂?你以为这小子的棋艺是谁教的?”
楚轩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根本不管两人怎么说。
“我说他为什么下的这般吃力,原来是你教的。”江弈安得意一笑。
顾渊:……
江弈安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棋子一摆,楚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路被这枚棋子围得水泄不通,输赢昭然若揭。
“啊……又输了……”楚轩撅着嘴。
“你的师父是顾渊不输才奇怪。”
到了夜里,江弈安将整个什草集都罩在一个巨大的屏障之中,楚轩也得以安心地入睡。
入秋,整个宣州的风都萧瑟起来,江弈安披着氅衣坐在屋顶,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月牙。
“你就这么喜欢来这里?”顾渊仰着头站在院心。
江弈安转头,顾渊一跃而上,坐到江弈安的身边。
江弈安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我在长生门的时候也能看到这般风景,夜里只要推开卧房里窗户,就能看到十七殿前百鹿泽上的新月。”
“百鹿泽?”
江弈安笑了笑:“长留在群山山前,山下有一片广海叫百鹿泽,夜晚星点,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我住的殿前正好可以将它一览无遗。”
“嗯……那等我去了长生门,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江弈安顿了顿:“你……决定好了?”
“没什么可决定的,只是我也知道,我不能把你一直留在宣州,”顾渊坦然地笑了笑,“我倒是贪生怕死,有人护着何乐而不为呢。”
江弈安微微弯起嘴角:“去了长留,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宣州了,这其中有舍,你可要考虑清楚。”
“阿洛四处寻找并蒂莲的下落,我也……不希望你再如那天般惊险。”
“你是在担心我吗?”
江弈安转过头久久才道:“嗯。”
顾渊一听咧起嘴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说了,此事本因我和无名而起,若不是我们你或许还过着这悠闲的日子,我也是出于愧疚。”
顾渊故意道:“那我跟无名走得了,反正都一样,都是仙门都能保护好我和楚轩。”
江弈安低头笑了笑:“无名拿走并蒂莲让你险困,你居然还敢这么说。”
顾渊一听顿时才想起这件事来。
“那、那又怎样,我才不怕呢。”
江弈安笑着。
顾渊严肃起来:“但去长留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办。”
江弈安一怔,猛然想起顾渊与人已有媒妁。
他的心颤动着,却还是明知故问:“……还、还有什么事。”
顾渊微微仰着头:“你忘了?我要成亲啊。”
江弈安的心在重重击打着胸腔:“……没忘。”
“等我成亲之后我就跟你走。”
江弈安不自觉的地低下头去,他撑在两边的手渐渐攥紧,脸上却还是一脸平静,让顾渊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还有一件。”
江弈安一听回神。
顾渊转过头看着江弈安,他看到夜风吹着江弈安的发丝,夜里江弈安褪下了头上的银冠,简单的发冠显得他平常至极,就好像,本就是这是什草集的人一般。
江弈安没有说话,顾渊就接着开口:“要等你伤好了以后我们才能走。”
江弈安一听,抬眼看向顾渊。
顾渊笑了笑:“外伤、蛊毒,一个不好我也不会走。”
“为什……”江弈安的瞳孔渐渐放大。
顾渊笑了笑:“江弈安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治好你的。”
江弈安一听反驳道:“你不必逞强,这蛊我在长生门都未好几分,你一个凡人大夫何必说这大话。”
“你原本的蛊毒入夜就会复发,现在呢?”顾渊笑出了声指着两人面前的月亮,“现在已经入夜,到了子时你才会有痛感,你还敢质疑我医术、质疑我什草集的药效不好吗?”
江弈安回想,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中蛊这一事:“那、那是因为我本就仙术加身,灵气自愈罢了。”
“我不管,反正你没好就不能回去,要是出城又遇到那个什么阿洛那可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她。”
江弈安一听一下子笑了出来:“嗯。”
江弈安这一个嗯字,不知包含了多少妥协。
那日自己刚从酒馆出来看到釜川两名女子突然出现在宣州,他心觉不妙,追上去拦住两位与其过招,后来被她们甩开后又紧跟其后,等自己赶回什草集发现顾渊已经险困。
可他看到顾渊站在屋顶安然无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知道他自己没有来迟。
如今他认同顾渊替自己疗伤,也认同了他与别人结亲。
九境的蘅芜君曾经每夜都独自看着百鹿泽上的月,此时有人同他看着这这与长生门一般的风景,竟也会如此凄冷。
凄冷吗?这本就是顾渊该有的,他与顾渊,本就是悬空临月,各有各的命途。
“江弈安,你们仙家踪迹无常,你走的这两个月我不知去哪寻你,我就只能待在原地。”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你会回来喝桂花酒,我信你,我相信你跟我说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楚轩问我你去哪儿了,我骗他说你嫌自己做的灯笼太丑,给他买新的去了,他居然还信了……”
“你走的那晚,院子那一片红光我看到了,”顾渊转头看着他,“我很喜欢。”
“前些天你出现的突然,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做了一个梦……”
“一看到你我就想说好多话,没想到等你昏迷我竟才看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光顾我自己了……”
“那天你匆匆离开后就受伤了对不对?”
顾渊侧过身对着江弈安轻声说:“江弈安,倘若你知道此行会这般凶险,你还会去吗?”
江弈安没想到顾渊会对他说这些话,他平静地看着顾渊:“顾渊,我跟你说过,你我处境不同,这仙家之事纷乱复杂,许多事你知之甚少,我受伤是预料的事,倘若不是我或许还会发生更多变故。”
顾渊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及时赶到,或许他们也没有那么需要你出现。”
江弈安一听顿住了,不是的,季子雍、方小棠、长生门都是需要他的,他的挚友,他的师门都是需要他的。
“同门不可割舍自是情理,可其他人呢,他们珍惜你吗?”顾渊的声音沉下去,“你伤成这般,他们会念你蘅芜一名,念同为仙家之名反省自己的过失吗?”
江弈安陷入沉思。
“江弈安,你明知道这九境纷争大乱如此,还每每自投罗网,大义,果然是会让人偏体鳞伤的,你不必做恶人,但是也要懂得保全自己。”
“我如今只经历并蒂就如此,其他的暂且不论,可见这之中有多少明争暗斗。”
“你走了,我一直在担心你,我怕你受伤,我怕你不回来。”
“可你还是受伤了……”顾渊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在这之前,顾渊一直在找理由把江弈安留在身边。
让江弈安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顾渊,命数如此,有些可抗,可有些只能在这样的处境中寻求生长,你告诉我你到宣州之前九死一生,不也是遵循了这个道理吗?”江弈安平静地说。
“蘅芜一名我受之有愧,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也绝非是我一意孤行,可环境如此,而人只是沧海一粟,活久了会让自己变成群树一枝,身陷洪流。有些东西算得到,可有些却算不到,我师父以前对我说过,人皆有命数,命数可改,可人是改不了的,世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或许只是换了种模样罢了。”
“就好像我和无名同时出现在这宣州,我料不到并蒂莲会就此现身,更料不到会出现一个你。”
“倘若我早知你会出现,我就算重新选择也定不会将你牵扯其中,这是我作为九境蘅芜的道义;而你因我险困,我要带你会长生门保护你,这是我作为我自己的道义。”
“你以前问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时候我就在想,倘若真的见过,或许你我相识也会长久些,有些事情就会更游刃有余些,可却事实并非如此,这九境广阔,就算见过也只是擦肩而过罢了。”
江弈安对顾渊说的坦诚,他轻轻一笑,话一出口,他才感觉在顾渊身边竟是这般轻松。
“你知道那天你能回来我有多高兴吗?”顾渊打断他。
江弈安一愣。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在等你回来找我。”
顾渊小声说着,慢慢地凑过去。
江弈安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顾渊那对如同潭水一般深刻的瞳孔。
“顾渊……”
顾渊沉沉地看着江弈安:“如今整个宣州都知道我要成亲,这条路我是一定要走的。”他慢慢靠近,此时的江弈安如同薄幕一般透明灵动,“与其说是我要走,不如说是我早己打算好的……”
“嗯、嗯,我也没有说你不可以……”
“你跟我留在宣州,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回长生门。”
“我对他们说我要与人成亲,可不知何时能结,那是因为与我成亲之人未归。”
“他们笑我,我说我只不过是在等罢了。”
江弈安的瞳孔渐渐放大:“你……什么意思……”
顾渊浅笑:“我的意思就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跟我成亲。”
“弈安,跟我成亲。”
☆、将军
第二天,整个宣州都知道什草集的顾大夫成不了亲了。
只有郭舟不知道。
所以早上郭舟还带着几个小厮拿着些贺礼来到什草集打算找顾渊小叙一番,结果前脚刚跨进巷口便得知这个消息,如今他站在什草集门口倒是不知道是退是进了。
郭舟将双手揣在袖口里站在巷子里踌躇不定,他一会儿抬头看向什草集的匾额,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礼品物什,犹豫几番最后还是决定等哪天自己独自前来再问问顾渊。
“大人?”楚轩笑着从什草集门口出来,刚拉上门就看到不远处正转身的郭舟,“大人天气冷,进来喝口热茶吧。”
郭舟:……
楚轩话一出口看着郭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才看清楚他身后那几个拿着物什的小厮。
楚轩:……
“大、大人,那这茶……您还喝吗?”
正堂,顾渊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捏着筷子放在嘴里嘬来嘬去。
江弈安坐在他对面低头喝着鸡汤也一言不发。
“呼……”顾渊暗暗叹气。
为什么会成这样呢?我顾渊怎么就这么不受江弈安待见呢。
昨天夜里,月光洒在两人的头顶。
“弈安,跟我成亲吧。”
顾渊话刚讲完就朝江弈安压低身子靠过去,侧仰着头就吻住了江弈安的唇。
不见明月生不休,此时在顾渊面前的就是明月。
夜风袭来,江弈安感受着它带来的顾渊的气息。
他的心,此刻宁静了。
江弈安慢慢闭眼,感受着风也感受着顾渊。
不过半晌,顾渊还余兴未尽,江弈安就猛然回过神来,抬起手就朝顾渊身上一阵巴掌,接连着就招呼到脸上。
“江弈安你……”顾渊缩回脖子,“你打我做甚!”
江弈安微微喘着粗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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