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下的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来,因为是冬日,且这个地方没有暖气的供给,沈舒宁冷得身体有些发抖,陶杨察觉到,停住了脚步,他偏过身体,将自己的外套摘了下来。
“我会带你出去的,沈舒宁。”他将摘下来的外套穿在沈舒宁身上,神色认真地说着。
沈舒宁抓住了外套的一角,苦笑道:“我只想找到念念。”
如果找不到念念,那么出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世界。
就像现在,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陶杨,他能看到的也只有一个线条疯狂狂躁的怪物,扭曲着身体对他张牙舞爪。
陶杨拉着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咔哒一声,一抹光亮透了进来。
沈舒宁身体一僵,下意识往上方看去。
板点已经被人揭开,一个个脑袋探了下来,他们眼神空洞,脸部犹如一张画出来平面纸一样,漆黑的眼珠子上下左右的来回晃动,动着自己的鼻子。
“闻到了……”
低低空洞的声音回荡在黑暗广阔的空间里。
有一个脑袋忽然扭了下头,看向了沈舒宁站的地方,他狐疑的看着空荡荡的台壁,又再次嗅了嗅。
不远处有一个隐在视野死角的通风管道,沈舒宁和陶杨就靠在管道中,微微喘着气。
只是短短的时间,沈舒宁就已经知道那些人现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他听到了蠕动下爬的声音,那是那些东西正在爬下来。
如果被它们找到,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沈舒宁不敢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陶杨一起逃。
“还有多远?”
沈舒宁低声问陶杨。
“我看过游轮的设计图,通风管道前方左转直走,离开通风管道走台壁,还有……”陶杨揉了揉额头,“说出来有点复杂,如果不被发现追上并且顺利的话,大概十五分钟就到。”
“我真不应该选择把备用救生艇放在那个鬼地方。”
他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轮船又晃动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蠕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闻到了……”
重复的,冰冷的声音回荡着。
这样的声音传进沈舒宁的耳朵里,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嘶嘶声,并且杂着粘稠的液体……这当然只是对这些声音的形容,他们就像污泥,搅乱着沈舒宁的脑袋,让沈舒宁险些神智错乱。
沈舒宁抬手捂住耳朵,摇晃了两下脑袋,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的听力格外的敏锐,这样的特殊让他也很容易因为声音而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变成聋子,这样就什么也不用听到。
他糟糕的状态太明显,甚至很难行走,几次撞在管道上。
“你怎么了?沈舒宁?”
“没……没事。”沈舒宁艰涩道,“我们……快点走,它们快追上来了。”
离开通风管道的时候,通风管道下有一扇封闭的玻璃窗,这里的位置已经处于海洋下方,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海洋里游动的生物,当然,现在已经没有正常的游动的生物了。
那是只存在于克苏鲁世界里文笔下幻想描绘的怪物,而此刻它们真实的存在着,并且缓慢从海洋里上升,想要爬上这艘游轮,沈舒宁的视线被那些怪物吸引,而后呆在原地。
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怪物。
能让他感觉到熟悉的怪物,当然是在实验基地里存在过一段时间的被试验者,纵使沈舒宁想要封存过往的记忆,而当那些熟悉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他的记忆会下意识的给他进行反馈。
它们不是全部分散逃出了吗?又怎么会聚集在一起?它们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目标不是他,那他们的目标是什么?难不成它们的目标是出现在念念房间的那个可怕的怪物?
沈舒宁还来不及进行更详细的思考,陶杨将他拽往前面的台壁,语气急促:“沈舒宁!你再看的话,我们两个就会都死在这里了!水已经快漫上来了!”
反应过来的沈舒宁踉跄了一下跟上陶杨的脚步。
“抱歉……”
游轮上的打斗使得游轮最底部的,结构的破坏越来越严重,现在水已经漫上来一半,可以很明显感觉到游轮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已经在进行下沉。
“预计还有五分钟!该死的!”陶杨的神色有些阴沉,“我们需要再快一点!”
穿过台壁,俩人迅速到达了另外一个升降梯,陶杨让沈舒宁先上去,自己断后,沈舒宁爬上去,回头已经看到那些追上来的玩意。
借着模糊的光线,它们犹如爬行的的蛆虫,正在飞快往他们的方向爬来,最快的那一个,已经快到升降梯了。
“陶杨你快点!”沈舒宁瞳孔猛缩了一下,朝陶杨伸出手。
陶杨迅速爬了上来,抓住了沈舒宁的手,沈舒宁顺力一拽,陶杨便稳稳翻上了台壁。
“嘶嘶——”
追上了升降梯的男人抬起了自己的头颅,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他的四肢搭上了升降梯,嘴里发出粘稠的声音。
距离越近,沈舒宁受到的影响越大,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眼,神智险些散失。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陶杨将升降梯掰了下来,扔了下去。
咚——
升降梯沉入海水中。
妄图爬上来的男人也和升降梯一起落了下去。
陶杨拍了拍手,起身拉起了沈舒宁的手,“我们走!”
“你是怎么掰断它的?!”沈舒宁喘着气。
陶杨:“试了试,抓住和墙壁的连接点,用力一掰它就断了。”
沈舒宁闻到了血腥气,他对血腥气再为敏感不过,他看向陶杨的另外一只手,黑暗中能看到滴落的液体。
“你流血了?”
“没事……”陶杨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他,“我们快到了,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游轮上,沈舒宁所见过的怪物陆陆续续爬了上去。
黑雾中粘稠的血浆流了出来,很快覆盖游轮上的半片甲板。
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
爬上游轮的怪物们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去。
重伤它——杀了它——
这是它们主人的吩咐。
蝶群很快聚合在一起,在黑雾中合成了巨大的异蝶,异蝶下的血浆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猩红、黑暗、疯狂、罪恶、黑暗……
眼瞳的中央,有人慢慢走了出来,一半是裴念清纯温柔的面容,雪白的长裙,漆黑的眼睛,一半是罪恶凝结的邪恶面容,红色长衣,血红的眼瞳。
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是看一眼,便会被拉入黑洞里绞成血肉淋漓的碎片。
有形的恐怖降临在这艘游轮上,它扭曲了时间与空间,让这艘游轮彻底停滞在此时的状态,海水不再上涌,游轮不再下沉。
没有人可以从这片区域逃脱,因为这片区域,它为主人。
祂本不想动用最后的底牌。
祂因为沈舒宁而来到这个世界,却未完全降临人世,裴念的身体不过是半成体,只有得到了爱人的灵魂,他才能够完整的降生。
当然,祂爱祂的爱人沈舒宁,想要留下他的灵魂。
祂的爱人身上有着他所贪恋不已的美感,极度的脆弱,极度的压抑,极度的疯狂——
就像对自我毫无所觉的潘多拉。
如果吃掉了,那就没有了,不会再有第二个沈舒宁。
“裴念”尚且可以压制内心的贪恋,祂却不能。
祂现在就要爱人来到祂的身边,这个游轮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它们的巢穴,祂要与祂的爱人孕育下一个魔物。
得到他——获取他——
祂抬起眼,殷红的眼瞳倒映着游轮上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看,我还有机会吗?【张东升式询问】
平时死活不肯写文,今天要交5000调研报告,写文的灵感瞬间就来了。
第49章
游轮的时间与空间停止了, 没有人再比沈舒宁更能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模糊的黑暗里,灰尘停滞在半空中,嘶鸣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起伏的海水保持着最开始的弧度。
储物室就在升降梯的上面,然而他和陶杨被困在升降梯下的区域,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原地三步以外的地方,就连身后追逐的那些东西, 也只能在原地打转。
“我就知道……”沈舒宁喃喃着。
没有那么容易离开这里的, 它不安的预感终于彻底的成真。
他一路上几乎都是安静不出声的, 此时却捂住额头,哈的一声,脖颈上青筋跳得可怕。
崩溃只在一瞬间, 伴随的是原本极力压抑着的内心的那种黑暗情绪。
沈舒宁此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都是他?
他仿佛从一生下来就很倒霉,这种倒霉在那个取信的夏天晋升为地狱模式, 就像被针对一般, 那么多让人恐惧、崩溃的不可思议离奇的事情, 都会陆陆续续出现在他的身边。
每当他以为挣脱的时候, 又会被再次拉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充斥着原本就肿胀的脑海, 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脑袋,不断做着深呼吸。
“沈舒宁!我们可以逃出去的!”陶杨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伸出手想要稳住他的肩膀安抚他, 重复道:“你别想太多,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我们怎么逃出去啊!”沈舒宁此时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了,他无法控制, 朝陶杨发了脾气,“我们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你告诉我我们可以逃出去?”
声音回荡在这片区域,又传了回来, 听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回声,沈舒宁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咬了下牙,直接坐在了地上,揉着自己的头发,沙哑道:“抱歉……陶杨……”
他不应该对陶杨发脾气,他真的不应该对陶杨发脾气。
是他要找念念留下来,是他没有让陶杨及时离开。
而现在他将这种境地下生出的怨恨发泄在陶杨身上,真的糟糕透了。
他蜷缩着身体,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语气平静道:“那个东西的目标好像是我,如果待会儿……祂来找我,有机会的话你就别管我赶紧离开吧。”
“到时候,不要看我,如果你逃出去了,帮我找找念念,看看念念有没有逃出去。”
陶杨没说话。
沈舒宁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有点累了……”
他坐在地上,脑袋搭在膝盖端,喃喃自语:“我真的太倒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并不重要,不是吗?”
“饶了我吧……”他低声呓语着。
“饶了我吧……饶了我。”
“饶了我吧……”
“饶了我……”尾音带着哭腔。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他忽然陷入更深的崩溃之中,陶杨站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体,迟疑的伸出手,在沈舒宁的颤抖中,碰上了沈舒宁的脸。
他摸到了眼泪。
陶杨手指一僵,将沈舒宁搂入怀中,“抱歉,沈舒宁。”
抱歉?沈舒宁有些听不清。
为什么要对他说抱歉……这太奇怪了。
停滞的空间里,游轮上方,猩红粘稠的血液流满了游轮,并将周围的海域也染成了红色。
伫立在祂头顶的异蝶伸展开自己柔软的触须,这些触须宛如触手一样不断蔓延,仿佛密密麻麻的头发,它们覆盖在了倒下的怪物躯体上,肆意的汲取着自己需要的营养。
这个场景可怕得让人头皮发麻。
猩红的血液通过蠕动的触手被输入入主体,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与此同时,黑雾吞噬着游轮上的血液,所过之处不留一点血液的痕迹,清扫完毕的异蝶煽动了自己的翅膀,与祂合二为一。
异蝶再次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整个游轮都是祂的域,祂可以轻而易举找到祂的爱人。
祂的爱人正在这个游轮下,他好像被吓坏了,整个人透着轻轻一折就断的的美感,他的眼睛此时被一层灰雾萦绕,仿佛已经放弃了挣扎。
祂舞动着自己庞大的翅膀以及身躯,愉快地将自己分裂出来的触须在海水里洗干净,还分泌出玫瑰花香的,准备去拥抱祂的爱人入怀。
祂并不将爱人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因为那是一具残缺的身体,一具残缺的灵魂,的确是有一些让人警惕的能量,但并不是他的对手。
血红的触须分开了甲板,径直往下而去。
沈舒宁察觉到了祂的到来,他似乎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他有些呆滞地缓慢抬头。
嘭的一声,头顶的甲板连带铁制的隔层破开,月光从空洞处洒了下来,正好落在沈舒宁的身上,血红的触须欣喜疯狂地奔向沈舒宁,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血色银河,裹挟着月光席卷。
让人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的可怕与强大。
会死的,会经历很可怕的事,会被吃掉——
沈舒宁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陶杨将他揽往身后,抬起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他顿了顿,放下了手,任由血色的触须飘摇而下。
伸得最长的那片触须很快触碰上沈舒宁单薄的肩膀,它雀跃的卷着尖儿,正准备将沈舒宁带走的时候,一抹银光闪了一下,勾住了沈舒宁的触手被齐齐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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