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沈舒宁回答道,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上楼吧,楼下没开暖气,冷。”
“陶蒙不跟你一起进来吗?”他看向关着的门。
“不用,他不喜欢进这个房子。”陶杨说。
他呵了一口冷雾的气,“我们上去吧……”
沈舒宁和着陶杨上了楼,楼上的暖气在冷天的时候一般是长时间开着的,陶杨坐上了沙发,靠在沙发上,顺手抱了一个枕头。
“我是来为卡米尔取画像的。”
他说出这次过来的目的。
沈舒宁倒着热茶的手顿了顿,他回头,语气迟疑道:“她不自己过来取吗?”
陶杨打了一个哈欠,将脑袋靠在沙发上,“她不过来了……”
“她所在的国家发生了一些事,让她匆忙赶了回去,看到你的消息后,让我过来为她取,派人送给他。”
发生了……一些事?
沈舒宁脑海里闪过卡米尔傲慢也妖邪的眼。
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等吃完饭,我去画室把画给你。”
他倒好了茶,放在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正要起身的时候,晕眩感袭来,他站不稳,就要摔下去的时候,陶杨伸手扶住了他。
“你不是说好很多了吗?”陶杨皱眉。
沈舒宁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没事,只是有些贫血。”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他不是贫血,但他不是很想让陶杨这个朋友为他担心。
他朝陶杨露出笑容,脸色有些苍白:“马上就要吃饭了,我去帮念念。”
他起身,朝着厨房走了去。
厨房里裴念已经做好了饭,沈舒宁帮忙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又取了碗筷,招呼着陶杨过来坐。
陶杨坐下,手中被裴念塞进了一双筷子,裴念合上陶杨的手,将一旁菜端到陶杨面前,温声软语:“知道你过来以后,我多做了一道菜,尝尝看?陶先生……”
陶先生三个字,又轻又柔,又狠。
仿佛咬着一块烂肉。
陶杨的视线落在菜盘上,又和裴念对上视线,微微一笑后,礼貌道:“抱歉,这个口味并不是我喜欢的,谢谢裴小姐的一番好意。”
“或许尝一口陶先生会觉得合口味了呢?”
裴念甜腻着嗓音。
她压着陶杨手中的筷子,想将陶杨的筷子压进菜盘中去,但是陶杨的筷子却死死不动半分。
气氛僵持着,沈舒宁看了看陶杨,又看了看裴念,然后将陶杨面前的菜盘端了起来,“念念,陶杨不喜欢,就别勉强他了,我吃就好。”
他的筷子正要落进菜盘里,裴念将菜盘从他手中抽了回去,轻描淡写道:“你不能吃,你的身体不适合吃这道菜。”
“会过敏的……”
沈舒宁怔楞了一会儿,收回筷子,“哦,好。”
他看着裴念端着菜盘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的裴念面无表情将菜盘里的菜倾倒进了垃圾桶,而后转身离开厨房,她的脸上再起挂起温柔浓稠的笑容,“好了,既然没人吃那道菜,倒了就好了,我们开始吃饭吧。”
“阿宁,你在看什么?”
她看向沈舒宁。
沈舒宁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顿,收回看着厨房的目光,眼中流露出可惜的意思,温和道:“倒了会不会太浪费了,毕竟是你辛苦做出来的。”
裴念舀了一勺炖得酥烂的肉块放在沈舒宁的碗里,“不会啊……”
她收回手,轻柔道:“快吃吧,不快吃的话,肚子会饿的。”
“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沈舒宁勉强露出笑容时,端起碗,将饭扒入口中,有些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要说:深呼吸,下两本,我一定不能断更。
第52章
吃完饭以后, 沈舒宁带陶杨去了画室。
陶杨将一张卡交给了他,是卡米尔支付的报酬。
“我送你下楼吧。”沈舒宁没有想太多,他将卡收下后, 对陶杨说。
“不用了,你身体不好,外面冷,我自己下去就好了。”陶杨一口拒绝了沈舒宁, 他抬手, 拍了拍沈舒宁的肩膀,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去国外出差,没太多时间来看你,注意安全。”
他说完便拿着画离开了, 沈舒宁走到画室窗前,看着陶杨走了出去。
楼下陶蒙为他开了车门, 陶杨正要上车时, 好像察觉到来自于画室的注视, 于是回头看向画室的位置。
视线相对, 而后他抬手, 笑容舒朗,告别式的挥了挥。
沈舒宁也露出笑容, 朝陶杨挥了挥手。
他放下手的同时, 也和陶蒙的目光对上。
那一瞬间,沈舒宁的呼吸险些停滞了。
因为陶蒙的那双眼眸冰冷万分,且阴鸷无比, 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拦路的蝼蚁,透着森寒。
下一瞬间,陶蒙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他上了驾驶座,驱车离开。
那对视移开得太快,根本不给反应的机会,沈舒宁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个雪天的错觉。
他和陶蒙并不太熟悉,陶蒙没有理由用那样的眼神来看他,充满着冰冷与杀意的眼神……他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陶蒙,不是吗?
在陶杨离开后,沈舒宁伫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去了厨房。
他推开厨房的玻璃门,径直走到垃圾桶面前,低头去看。
垃圾桶里的袋子已经被人换过了,大概是被裴念换走了提下楼去扔了。
那宁愿倒进去也不让他碰一下的菜……真的只是普通的菜吗……
沈舒宁开始回忆那盘菜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不仅如此,其它的菜,他也记不得什么样了。
他正努力回想着,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惊惶的抬头看去。
他看到了站在厨房外的裴念,裴念手中空荡荡的,指垂在裙角,眼睛弯成月牙,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她的声音很轻:“你在厨房里做什么,阿宁?”
沈舒宁站在原地,木愣愣的好一会儿。
裴念迈出轻巧的脚步,来到他的身边,弯下了腰,背着手,仰头看他:“为什么不回复我的话?阿宁?”
那张脸,离得太近。
很美,美到不真实,甚至透着丝丝的,让人恐惧不安的东西——
沈舒宁的喉结艰难的动了动,他的眼睫颤了下,轻声道:“我想来倒垃圾……但是垃圾被念念你提去倒了。”
“家里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做,我这个未婚夫……”
他低声说:“很不合格……”
裴念笑了,她抱住他。
她的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温柔到骨子里:“不会啊,阿宁,这些事我喜欢做。”
她仰头,看着他的目光痴情又专注:“为你做饭,为你打扫这个地方,只要是因为你,我都很喜欢做。”
“你不用因为感到有什么压力,再说了……”她伸出手,抚摸着沈舒宁的脸颊,温柔且爱怜:“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婚礼了,婚礼需要很多钱,钱都是阿宁你出的,你很厉害的。”
“你只需要爱我就好了……”她的声音透着梦幻般的魔力,“你只需要爱我,我为你做什么就都是幸福的。”
“只要你爱着我……”她踮起脚来,吻住沈舒宁,“你做什么都可以。”
沈舒宁僵直着身体。
未婚妻的唇瓣温暖而柔嫩,唇齿间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香气,这种香气正在侵蚀着他的理智。
香气……
沈舒宁眼神涣散了下。
他好像在哪里……闻过这样的香气。
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些片段,晃动的游轮,奔跑的人群,破开的船板,顺着月光飘洒下来的柔软的触须,散发着馥郁香甜的气息……
他忽然一阵剧烈的反胃,快速推开裴念,往旁扶住厨台,干呕着。
胃里的酸水翻腾了下来,被沈舒宁吐进了垃圾桶中,他弯下腰,露出痛苦的神色,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被什么东西撕裂着。
数不清的血红的线融进了他的身体里,身后的陶杨抱住他,张了张口。
他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头疼欲裂,跪在了地上,在快要摔下去的时候,裴念伸手接住了他。
未婚妻纤细的手指按压着他的太阳穴在为他放松,担忧道:“阿宁,你好像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沈舒宁的眼睫颤了颤,靠在裴念身上迟钝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他模模糊糊的想——
他昏沉睡去,又陷入了梦境里。
这次梦境里他不再是在那个黑暗的虚空,而是在地下实验基地。
房间上方的灯管亮着,零号在洗手台前,垂着密长的眼睫洗手。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陶杨写给他的信。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陶杨的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证明沈舒宁这个人的存在。
“沈舒宁……”零号喊他。
他们在地下实验基地待了很久,久到零号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孩变成少年。
零号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朋友的信。”
他将手中的信扬了起来,轻声道:“这封信应该不跟着我来这里的。”
是的,不应该跟着他来到这个地方。
但是这封信,的确跟着他来了。
它没有被那些人扔掉,而是一直留在他的身上,直到现在……
零号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他的眼神很冰凉,向来如此。
他漫不经心转移开目光,像是随意一般的问道:“你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舒宁想那时候他和零号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接下来的他告诉了零号陶杨的事。
“陶杨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脸有点黑,眼睛很亮,是个话唠……他对我很好……嗯……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后来他被有钱的人家领养走了,那家人也很喜欢他……他在那里过得很好,养父养母都很疼爱他……”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将信放了回去,抱着膝盖,眼神放空,喃喃着:“我想看见他……”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知道我失踪以后……一定在找我,他会很担心我……”
时间到了,灯熄灭了,房间彻底黑暗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零号坐在轮椅上,房间很黑,他看不到零号的表情。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零号说。
少年的嗓音凉得像是冬夜里的雪。
却让人很有安稳感。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零号的声音渐渐远去,就连他本人,也在缓慢的消失。
数不清的红线又从身后卷来,将他拖拽往黑暗中去,有人蒙住了他的双眼,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愿望……”
“会实现的……”
他再次身处无尽的虚空之中,每一个、每一个都是他。
他们痛苦的挣扎着,从脊背处生长着新的羽翼,丝丝缕缕的红线吊着他们的手腕,仿佛一个个倍受煎熬的木偶。
沈舒宁醒了过来。
他昏睡了三天。
赵西卫过来看他,神色很是担忧。
他沉着眉说:“沈先生,如果你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我恐怕得对你采取强制住院措施了。”
沈舒宁手臂上还吊着葡萄糖,他缓慢眨了下眼睛,觉得身体很难受。
“我已经在配合……赵医生……吃药了。”他含糊的说着,“我不想住院——”
他一点都不想去医院,天知道医院那么多医生,那么多护士,念念又不能时刻陪在他的身边,他实在不想……看见那些个鬼东西。
他一点都不想去医院……
赵西卫只看着他:“不想被强制住院的话,沈先生你需要尽快调整你的状态,你这样的状态,放在家里谁都不放心。”
“这样吧,我一个周来给你看两次,或许会好一点。”
“谢谢……”
赵西卫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你是陶先生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想到什么,问了句:“对了,沈先生,你最近有看到什么吗?或者听到什么……”
沈舒宁侧了下头,低声道:“应该是没有的……”
他迟疑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很疲惫的样子:“但我很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多么脆弱可怜,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被人凌虐过放弃挣扎的雀鸟,“但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他的身形比之前更瘦了些,白色的衬衣套在身上,宽大得仿佛只剩骨架了,偏偏这样,他越发的吸引人起来,就像是快要开败了的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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