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对徐英阅说的,又像是对小竹说的。小竹一听,赶紧牵着何亚宁的手,把他往公园里拽。
徐英阅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
他知道,小竹怕他。
小竹本来就跟他不是很亲近。就像所有的alpha父亲一样,那个时候的徐英阅专注工作,能在周末陪陪孩子,就已经很不错。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到最后,处得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天暖了,来公园玩耍的孩子不少。何亚宁给小竹买了票,看着她兴冲冲地跨上木马,紧紧抱着马脖子,期待着音乐声响起。
他站在阴凉处,徐英阅买了水,递给他。瓶子上还凝着眼泪般的水珠。
“这些年,辛苦你了。”徐英阅率先开口。音乐声响起,旋转木马起起伏伏,开始转动。孩子们的欢叫声扬起,在公园里掀起一圈圈涟漪。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何亚宁低着头,笑了一声。既然生下孩子,养大她,便是为人父母的责任。何况,他还那样执着地争取到了小竹的抚养权。
徐英阅轻咳了一声,何亚宁不由自主收紧手指,捏紧塑料瓶。
“小竹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徐英阅看着穿着花裙子的小丫头,她板着一张小脸,坐旋转木马就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和周围欢笑着的小孩一比,简直格格不入。
与何亚宁如出一辙。
“我这次回来,有两件事。”徐英阅清了清嗓子,“一是,想跟你复婚;二是,我联系了一个医生,如果小竹出现了你那样的情况,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对策。”
何亚宁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徐英阅以为他没有听懂,准备将这些话再重复一遍,被何亚宁打住了。
“你说这些,有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何亚宁觉得好笑。
徐英阅看着他,眸子里俱是耐心和温柔,“我今天来跟你说这些,就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何亚宁翻了翻白眼,要是知道徐英阅会说出这些话来,他压根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会给。
“亚宁,这两年来,我反反复复在思考这些事,”徐英阅见他不说话,又继续,“当初是我反应太过度。但毕竟那并不是你的错……既然有问题,咱们就应该一起去承担。”
他顿了顿,又道:“小竹马上也要分化了,这段时间最关键。我看她的样子,应该很有希望分化成alpha……”
“她分化成什么性别,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何亚宁打断他的话,“她是我的孩子,无论最后她是什么性别,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能接受。”
徐英阅倒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何亚宁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但你不可否认,分化成alpha与分化成omega,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宁,当初你……被迫成为omega,我想你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应该不希望小竹再经历一次。”
旋转木马的音乐停了,孩子们纷纷从木马上下来,奔向他们的父母。小竹远远地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走过来,只是乖巧地等待下一批的游戏。
“所以呢?”何亚宁轻笑一声。
“我在国外这两年,探访了很多专家。”徐英阅说,“现在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前了,对这种病变,已经有了很多研究。这是基因链中存在的问题。虽然小竹有一定可能出现你当初的情况,但还是有方法可以人为避免。”
何亚宁抬起头来,徐英阅也更有信心。
“一是在分化期前后,要有alpha陪伴,尽量自然分化成alpha并稳定;二是如果出现意外,还可以通过手术和药物干预,现在国外已经有了成功的案例……”
何亚宁笑了。他抬起眸子,视线落在徐英阅的胸膛。“请问这位徐先生,手术和药物干预的成功率是多少?需要持续多长时间?那些失败的案例,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徐英阅被问住。何亚宁紧紧地攥着拳头,看着不远处坐着旋转木马的小竹,“小竹这样,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她到这个世界上来。之前我也说过了,小竹的未来,我来负责。”
“该做的我会做。”何亚宁视线上移,终于触碰到徐英阅的视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为了照顾小竹而勉强和我复婚,徐先生,我很明确地告诉你,那大可不必。”
“那至少,这段时间,让我陪在小竹身边。”徐英阅不依不饶,“她现在的alpha气质还是很强,很有希望分化成alpha。”
何亚宁摇摇头,“我说过了,该做的我都会做。您不用操心。如果因为这件事,耽误您重新组建家庭,我会难过的。”
“你有了新的alpha?”徐英阅从他的坚持里品出了其他意味。他抱着胳膊,审视着何亚宁。
“你可以这么理解。”何亚宁垂下眼帘,“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小竹拿着个冰激凌,很勤快地舔着。虽说这个季节吃冰为时尚早,但难得她主动要求吃点儿什么,何亚宁当然愿意满足她。
何亚宁牵着她,心情有些沉重。徐英阅的神情有些失落,他早已有所预料。他们之间,除了孩子也没什么好谈的。徐英阅对何亚宁短短两年内另寻新欢这事表示诧异,看到小竹拿出来的便当才将信将疑。
以他对何亚宁的理解,何亚宁能不把厨房炸了,就已经算是幸事。
“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徐英阅末了握了握何亚宁的手,“无论如何,我还算小竹的父亲,我也想……尽一尽为人父的责任。”
明明叮嘱了不必做饭,回到家,向杰还是留了一点饭菜。
“今天可真够热的。”向杰笑眯眯地,“吃过了吗?我做了凉面。”
小竹直嚷困,何亚宁哄她去睡觉。回到客厅,他瞥见向杰手上的创可贴,扬了扬眉,“伤到了?”
向杰笑着把手藏起来,“没留神就划到了,一点也不疼。”
何亚宁坐下,拿起筷子,挑了面条。浇了酸甜汁,整整齐齐码了黄瓜丝与胡萝卜丝儿,红红绿绿的,很养眼。
他微皱着眉。向杰知道,何亚宁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是在想事。
心情远不如面前的食物那般清爽。堵着,却不知向谁说,更不知从何说起。向杰一手托着腮,真诚的样子,好像值得信任。
何亚宁停下手中的筷子,斟酌了一下,决定把向杰当成树洞,“他……他说要跟我复婚。”
第24章
他?谁?
向杰头顶冒出一圈问号。很快他便明白,何亚宁说的是那个alpha前夫。
但是何亚宁跟他说这些,有什么含义?向杰内心纳闷又忐忑,只好紧闭着嘴,安安静静倾听。
“你没见过他,”何亚宁低头吃面,倾诉也变得断断续续,“他是个特别优秀的人。这次复婚,他是为了小竹,承诺要好好照顾她。”
向杰闷哼一声,再优秀那不也是离婚了?要照顾小孩,早干嘛去了?现在跑来刷好感,未免为时已晚。
何亚宁又开口,“是我的过错,耽误他这么多年的时间。”
向杰暗暗吃了一惊,难不成其实何亚宁才是个渣o?
“所以……”向杰舔了舔下唇,小心翼翼,“你俩打算复婚?”
凉面已经见了底,何亚宁放下筷子,“你觉得呢?”
向杰连连摇头,一脸“我不敢我不知道”的神情,他知道不该表现出好奇与揣测,“那是你的自由。”
“嗯,”何亚宁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目光落在向杰拿着水杯的纤长手指上,而后慢慢上移,锁骨,下巴,耳垂,最后是眼睛,“我没答应,所以你也不会有失业的风险。接下来,你继续好好照顾小竹。”
他屈指轻轻叩响桌面,“……履行好我们之间的契约。”
“那……”向杰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心里烧得不行。何亚宁端着碗起身进了厨房,向杰钉在原处,满腹的疑问无从问起。
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
恢复了刚一开始的那种关系。
向杰对此心知肚明,哪怕现在何亚宁破天荒地跟他说了自己的私事,最后的指向却依旧公事公办。
做好你该做的事。即使没有婚戒,即使保持着单身,但何亚宁仍发出了警告。
向杰站在厨房外,看着何亚宁沉默地站在水龙头前擦洗着碗碟,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了上来。
向杰从未强烈地意识到,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是如此遥远。
他可以跨一步,再跨一步,去缩短两个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可总会碰到那层看不见的障碍,横亘在他与何亚宁之间。
向杰心里泛酸,酸劲儿过后,又觉得有些空,风吹过来,呜呜地发出声响。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何亚宁甩着手上的水珠去接。向杰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想问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过去一趟。”何亚宁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出门。
“怎、怎怎么了?”向杰跟着他身后。
“连鸣被抓了。”何亚宁挂了电话,再玄关处换好了鞋,“我去一趟派出所。”
“警察叔叔,真的是误会!”连鸣手上挂着明晃晃的手铐,坐在派出所的破椅子上,屁股硌得慌,不安地扭来扭去,“该交代的我全交代了,我就一良民!”
戴着大盖帽的小警察,显然够不上被他称为“叔叔”的年龄,他对连鸣这副嬉皮笑脸的“良民”样儿很看不惯,“连鸣同志,是不是良民,有没有非法倒卖药品,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连鸣不吱声了,一脸无辜地瞅着对方。
小警察又说了:“今天看你态度不错,也没什么大事,才放你走。”
“是是是,”连鸣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您说得对,该配合肯定还是配合的。”
“你那个铺子,”面孔看上去顶多二十六七的警察叹了口气,“卫生条件太差,回头市监局都能给你查了,赶紧回去整改整改。还有啊,今天没查到药品,不代表你就没事了……”
连鸣又是一阵捣蒜。好赖等对方把手铐给开了,千恩万谢地出了派出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边的何亚宁。
“哎哟我的哥哥!”连鸣坐得久了,猛地一走路,两腿都开始打哆嗦,龇牙咧嘴扭到路边,“你怎么来了?”
“听陈奶奶他孙子说,你被抓了,我就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大费周章找到何亚宁的电话,挺难为那孩子的。
何亚宁人脉广,知道最近正在抓一批私贩药品的供货商。相比那些大头,连鸣是真的小打小闹,要真被他碰上了,那也实属点儿背。
何亚宁找了个所里的朋友咨询了情况,一边做好了连鸣被丢到看守所,替他取保候审的准备,一边在派出所外边等人。
连鸣在派出所坐得屁股发麻,把自己丢进何亚宁的雷克萨斯里,顿时发出舒服的喟叹,“这地方忒不是人待的了,那个讯问室,比我那铺子还小,坐在那个凳子上,屁股都得裂成八瓣……”
还有那个审他的小警察,浓眉大眼白面皮,嫩得就跟学生仔似的。偏偏还爱板起脸训人,把连鸣哄得吓了好几跳。
“他们干嘛抓你?”何亚宁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最近又缺钱花,去赚外快了?”
“没有!”连鸣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发誓啊,就上回给你的那批药,我真的就没再做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玩意儿,在我的铺子附近搞交易呢,被那帮警察给发现了。内孙子一口咬定是我这儿供的货,奶奶的,我当时在撸猫啊!魂儿还没回来呢,就被请去喝茶了!”
连鸣嗓门儿亮,都快把雷克萨斯的车盖儿掀翻。何亚宁听罢,忍不住笑了笑,“你认识他们?”
“谁啊?陷害我的那帮孙子?”连鸣抖着腿,连连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甩锅一甩一个准。”何亚宁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以前是不是惹着谁了?”
连鸣挠了挠鸡窝头,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亚宁知道他心大,就算真有什么鸡毛蒜皮的瓜葛纠纷,也未必都记在心上。何况连鸣已经被问了一通了,他没必要再开第二堂审讯。
“吃了没?我带你吃午饭去。”
“免了。”连鸣这会儿已经蔫蔫的了,“在派出所吃了他们的面条。味道还不错。”
何亚宁微微一笑,“那我送你回去。”
连鸣那地儿,好像更脏更破了。他最近养了只橘猫——肥硕的一团,慵懒地趴在连鸣的专用躺椅上。何亚宁一进来,它便警觉地瞪圆了双眼。
“桔红糕,乖乖,爸爸回来了。”连鸣把肥猫搂进怀里,好一阵搓揉,“这你舅舅,叫舅舅好——”
何亚宁笑了,“有病吧你。”
“这孩子从小没妈,多可怜。”连鸣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哎,你今天和那个谁,再续前缘了没?”
何亚宁挑了挑眉,寻了个位置坐下了,连鸣还记得。
“没续。”他说,“我拒绝了。”
桔红糕趴在连鸣肩上,把自己变成一条热烘烘的围脖。连鸣给他倒了水,“你吃错药了?那么好的男人,你不要?”
“我不合适。”何亚宁看着桔红糕在连鸣肩上安详地眯着眼,“何况,我这样也挺好的。”
“哎,何大律师,容鄙人做一个小小的猜测啊。”连鸣眯着眼,一只手轻轻敲打着发麻的腿,“你留那小子,也是为了小竹吧?”
何亚宁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连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14/52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