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喜欢拼。”老妈让他吃饼干,“你要是单身那也就罢了,现在还有小竹……”
何亚宁脸上的笑容淡去,他不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我不是说不愿意让小竹来我这儿,”老妈说,“我是觉得,你心里一直有负担。”
老妈很聪明。
她什么都看在眼里。
何亚宁默默端起红茶,从摇晃的茶水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疲倦的,拘束的,压抑的面容。
“你从小就好强,”老妈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不该给你那么多压力。”
“妈,干嘛责备自己。”
何亚宁说着,内心不由得变得酸涩起来。
父亲因为一场意外去世,母亲便一个人撑起家庭。何亚宁清楚地记得,一直是全职太太的母亲是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日子的。
因为没有大学学历,更缺乏工作经验,她便只能做最机械,酬劳最低的苦力活。那个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完全可以再嫁一个alpha,至少可以保障母子俩吃穿。
可是她没有这样做。
她做洗衣工,冬天手上全是干裂的口子。她在餐馆端盘子,下了夜班,还要小心翼翼地携带防狼喷雾。她做过流水线工人,几乎一刻也不能停歇。
她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把何亚宁培养出来的。
于是何亚宁也很像她。
他好强好胜,不愿意再让母亲失望。因为分化的时候,他便已经让她失望一次。
“你不要怪妈妈啰嗦,你还年轻,有机会再找个合适的。”老妈看着旁边柜子上摆着的老照片,百感交集,“家里有个人,不管怎样,总是好的。”
何亚宁不解。
“妈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找个人,”老妈说,“带着孩子再找当然难度也不小……我只是劝你,别什么都揽自己身上。学会放松和放手,适当依靠别人,你会过得更开心。”
“怎么今天突然说这些?”何亚宁小口地喝着红茶。
“哎哟,人这一辈子,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老妈白了他一眼,“我去跳舞,那帮小贱人,天天我家老头子老头子的。谁还没个男人了?我要找,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何亚宁笑得差点把杯子里的茶水晃出来,“看来你是想恋爱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拦不住。”
老妈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红,“正说着你呢!”
何亚宁懂她的意思。
她不想让他太累。小竹会长大,会离开,她也不想让他再品尝和她一样的孤单。
可是,恋爱是年轻人的事。何亚宁想,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出门会被小年轻叫“叔”。笑的时候,眼角会有细密的皱纹。
“小宁……”老妈小心翼翼地,“上次啊,我去你家看到个小伙子。蛮帅,人也蛮好,听小竹说,做饭也不错……”
何亚宁笑着喝茶,“看上他了?人家才二十几,跟您差得有点儿多。”
老妈拍了他一掌:“你这小子!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和他……有没有可能啊?”
何亚宁被问住。
他和向杰,到底有没有可能?
老妈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说他现在找对象,还不一定得找事业有成的。他何亚宁的事业已经够成功了,要是俩人都忙,谁顾家?
说年龄小的,也挺好。没啥阅历,又甜又乖,白天小奶狗晚上小狼狗,多香。
说过日子,还是看人品,尤其他又带着孩子,对小竹好才是关键。那个叫向杰的小伙子就不错,给孩子做饭也没重样的。
何亚宁听着听着都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向杰给老妈送礼了呢,尽夸他。
“我就直说了,你呢,把孩子送我这儿,心里多少有点负担。”老妈看了看时间,“要是找个对孩子好的,帮你把家里的事打理清楚,咱俩或许心里都能轻松点。”
何亚宁带着小竹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竹显然心情不错,毕竟老妈的手艺比他好多了。小小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里,何亚宁下意识地握了握。
“小竹。”何亚宁低头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地踢石子儿,“你喜欢向杰哥哥吗?”
小竹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何亚宁,用力地点点头,“喜欢呀。”
“那……”何亚宁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或许,问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差不多了。
和向杰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是愉快的。何亚宁甚至都不用去想象,与他组建家庭是什么模样。
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点。尤其是,当向杰一无所有的时候。
向杰趴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大概快死了。
最后一盒泡面已经吃完,他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出去买。刚刚接到一个初试被刷的噩耗,他更是没精打采。
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好好生活,很有难度。
他翻了个面,在床上趴着。
手机“滴”地响了一声,他有气无力地撩起眼皮,看了手机一眼。
是向涛。
—工作有消息了没?
向杰咧嘴苦笑。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
“哥?”他盘腿坐了起来,“吃了吃了,还好还好,够用够用。”
向涛嘴上说烦他,但实际上真烦人的也不知道是谁。
“我帮你打听了下,”问了一圈,向涛也不跟向杰绕弯子了,“学校那边决定要你了。明天早上会给你发通知。你准备准备,过两天去上班吧。”
“真的?!”向杰猛地拔高嗓子,都快破音了,“卧槽真的吗哥?!”
向涛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儿,可还是挡不住耳朵被震得发麻。
“是,”他觉得向杰的反应未免有些好笑,“我骗你干嘛?”
第35章
“小向老师,”穿着制服的小女生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跑到图书馆柜台前,“上周订购的书到了吗?”
向杰登录电脑系统查看,抬头冲小姑娘微微一笑,“还没有呢。上周刚订购,哪那么快啊。”
“哦哦,也是。”小姑娘一下羞红了脸,冲向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哦。”
向杰仍旧是和蔼的微笑,“没事。”
假装没看见图书馆门口,一群扒着门缝的小女生。
现在的小孩可真是早熟。向杰想。
“长得帅就是好啊,”旁边的老师从书堆中抬起头来,语气酸酸的,“还没来一个月呢,咱们图书馆的入馆率就高了好多。”
说话的那位就是那天面试给向杰指路的。
那家伙也是个奇人,成天捧着本厚厚的书在看,向杰有天偷偷瞄了一眼,《卡拉马佐夫兄弟》。
一秒劝退。
向杰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
能进三小的图书馆工作,实属意外。虽然那天面试的时候几位老太太冲他笑得和蔼,但接下来几天毫无音讯。
就连向杰自己都觉得,这工作应该黄了。
也许他向杰就是大难不死,锦鲤附体吧。
在三小工作了快一个月,向杰倒也适应。幸运的是,三小还给教职工安排了宿舍,总赖在连鸣那儿也不合适,于是他很快搬离了连鸣的房子。
去还钥匙的时候,连鸣整个人惊讶得大张着嘴,连怀里都橘猫都忘了摸,“这么快?行啊你。”
“千万别对男人说快。”向杰冲他眨了眨眼,“我可是很有耐力的。”
“哎哎哎打住,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连鸣赶紧捂住耳朵,对他下了逐客令,“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向杰忍不住笑笑。
挺好的。
有吃有穿,有钱拿。虽然现在还是个临聘人员,但人生又不是到这儿就结束了。
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开始。
“笑什么呢!”一只手敲了敲向杰面前的桌面。
向杰一抬头,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馆长好。”
漂亮小孩儿,顶着一张好看的脸特有礼貌地跟你打招呼,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招架不住。
“好,好好。”老太太笑了,“新书过两天就要到了,小向,你跟小王学学,怎么编码归类--”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明天是咱们文化宣传周的主题讲座,向杰,你今晚留下来帮忙布置会场。明天你和君君一起接待嘉宾。”
君君是图书馆里一个特漂亮的小姑娘,整个人白得发光。跟向杰站一块儿,那就是俊男靓女,特别养眼。
小王闷闷哼了一声,拿鼻孔出气。
领导发话,向杰不敢不应。虽然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同事讨厌了,但也大气不敢出。
“你别理他。”等馆长走了,君君趁着搬运书籍的空当儿偷偷跟向杰说,“小王就这样,看谁谁不爽。你一来,他这图书馆第一美男子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向杰尴尬地笑笑,图书馆就他和小王俩男的,还第一美男子?
“哎,听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啊?”君君话很多,一边给书籍归类,一边跟向杰唠嗑,“怎么来做临时工呢?”
还没等向杰回答,她由自顾自接上了,“--啊我知道了,你们学霸,就是喜欢体验生活。”
向杰笑了笑,低头不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说。
“我有时候真挺羡慕你们这些学霸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姑娘显然把向杰当成了可以倾诉的工具人,反正向杰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从来不说长道短。
君君感叹道:“像我这种学渣,不会念书,只能念个三流学院……”
向杰只好安慰她,“没关系,你还可以努力考编……”
“啊,”君君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他,“可是我本来就是正式编啊。”
……怎么办,心好痛。
在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君君是校长的独生女。
向杰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丢垃圾桶了。还是不可回收的那种。
君君是个好姑娘,话多没心机。她打开多媒体教室的大门,“其实也不用怎么布置。挂个横幅,确认一下投影仪可以用,就好了。”
“这回请来的是什么人啊?”向杰一边抖开做好的横幅,一边问。
“很厉害很厉害的,”君君笑了笑,“哎,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他经常来我们学校做法学科普。是专家中的专家!”
“哦?”向杰一边支好了脚手架,一边拿着横幅往上爬。
“长得帅,学识渊博,又有钱……哎呀,要不是他都有孩子了,我都想嫁给他!”君君很惋惜地说,“这年头,好男人都被抢光了。”
向杰笑了,用钉子把横幅固定好,“要追你的人从这边排到外滩,你还觉得没好男人?”
那个看他不爽的小王就是其中一个。这早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君君一听,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谁要那些家伙!看了就讨厌!”
姜晨敲了敲门,没反应。她便蹑手蹑脚地进门来,何亚宁正闭着眼休息。
她叹了口气,又用力清了清嗓子,发出被鱼刺卡住的声音。
何亚宁微微一震,继而睁开眼,醒转过来。
“您可真行,大白天的,坐着都能睡着。”她白了何亚宁一眼,“黑眼圈这么重,要不您还是别当律师了吧,当国宝更赚钱!”
何亚宁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咖啡,“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啰嗦,不然你对象会烦你的。”
“啊,我好心提醒你,”姜晨两手叉腰,气焰嚣张,“真是的!今天下午的讲座啊,校方那边已经联系好了。”
“好的,辛苦你。”何亚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闭了闭眼。
姜晨不知该说什么。何亚宁休假回来之后,工作除了卖力,只有更卖力。除了一开始定下来的科普讲座,他又一口气接了四五个咨询。
跟着他混,姜晨都觉得压力大。
老大最近又恢复了单身带小孩的地狱模式。上次招的那个笑眯眯的男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不再聘用。
姜晨不是个爱探听八卦的人,只是偶尔几次何亚宁叫她替自己去小学接孩子,她才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她的房子……塌了?
那个孩子多好!姜晨扼腕叹息,长得多帅,哪怕什么都不做,摆在家里看看都很赏心悦目啊!
要是暖暖床什么的……她不禁露出姨母笑,瞬间脑补年下小狼狗和律界精英的地摊文学若干万字。
何亚宁是在去三小的路上好好补了个觉。
他特意提早一个小时出发,特意叫了个代驾——姜晨不会开车——天知道他怎么就招了一个不会开车的助理。
这一路上他睡得很香。
助理时不时从后视镜观察着老板的状态。
不得不承认,何亚宁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长睫毛像小翅膀似的覆了下来,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微微扇动。
“老大。”姜晨担忧地从前边探过头来,“我们到了。”
“嗯?嗯。”何亚宁应了一声,睁开眼,伸了个懒腰,马上又精神抖擞了。
“走吧。”他推开门,下了车。
三小的迎接团队早就在校门口候着了。
为首的校长是个秃头,大老远的就能看见闪闪发亮的一颗脑袋。
“涂校长,”何亚宁健步如飞,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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