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悸动,但不是冲动。
何亚宁没有动。他闭了闭眼,感觉到一个温柔的亲吻,落在眼皮上。
好像那是一枚沉重的花瓣,凝结了整个春天。
向杰很快就松开了手。他看见何亚宁的睫毛微微颤动。
如蝴蝶的翅膀。
“别放我走。”向杰低声说,“我自己找工作,我也会努力赚钱。”
他说,让我照顾小竹,照顾你。
他说,我会很快成长,追上你的脚步。
他说,就让我在你身边。
春末夏初,悠远的蝉鸣声焦躁不止,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远处的操场好像有学生在上体育课。篮球砸在操场上的声音。伴随着孩童的欢呼与雀跃。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何亚宁睁开眼。
他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你确定?”他问。
向杰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何亚宁轻叹了一声。那声叹息里,或许有无奈,也或许有别的什么意味。
“我比你老许多,”何亚宁开口,“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
“你也才比我大九岁而已。”向杰有些不服。
何亚宁又继续,“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向杰点点头:“这我也知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何亚宁想,年轻人或许就是这点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盲目自信。
这些在他这个年龄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对向杰而言,可能真的不算什么。
天塌下来有山顶着,世界末日来了有诺亚方舟。这世界上的所有问题,总有与之配套的解决办法。
“向杰,”何亚宁语重心长,尽量说得克制而委婉,“我对伴侣的要求很高,和我在一起,你可能会有压力。”
向杰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等着他继续。
“我是需要一个人……帮我去分担一些什么。而这之前,你确实做得不错。”何亚宁承认,如果现在他真的需要一个伴侣,那么向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对小竹是真的不错。
“但是,”他歪着头,看着这个小朋友,“如果你仅仅是以前那样,做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那和保姆没有区别。”
是的,如果向杰只是一个保姆,那确实还不错。
但如果是其他角色?何亚宁不敢保证,他真的能胜任。
“那就让我了解你,让我努力跟上你。”向杰眼里有隐约的火光,“别现在就否定我,好吗?”
向杰眼里含着光:“求求你。”
何亚宁不说话了。
这样的向杰,确实让人难以拒绝。
情感在叫嚣:答应他!可理智却再说:再等等。
“那你让我考虑一下吧。”何亚宁看着他,“我需要一点时间。”
“好。”向杰攥紧了拳头,用力点头。
“专心工作。”何亚宁拍了拍他的手背,拎着公文包,转身离去。
向杰站在原地,直到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他才缓过神来。
何亚宁没有再直接拒绝他。
他说让他好好考虑。
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有点希望?!向杰的小脑瓜终于转过弯来了。浑身上下如同通了电一般,一阵激动。
“老大,我等得黄花菜都凉了。”姜晨苦着脸将咖啡递给他,“冰块都化了。”
“有点事耽误了,”何亚宁接过咖啡,“谢了。”
“哎,我刚才看到一人,特别像之前你招的那个男孩子。”姜晨又说了,“真的,跟双胞胎似的。”
“你看错了吧。”何亚宁发动车辆,“回去了,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呢。”
“小向?小向!”
向杰猛地抬起头,看见小王那张苦瓜脸,“发什么呆呢!”
“怎、怎么了?”向杰忙问。
“你来一下。”小王冲他笑了一下,露出黄黄的牙齿,“我有点儿事想请教你。”
向杰莫名,琢磨着小王这个身板儿应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就跟他去了。
“那个,实不相瞒。”小王把向杰带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有些事,我还是得向你请教一下。”
向杰挑了挑眉。他来三小时间也不算长,但小王这么客气跟他说话,还是头一次。
“我吧,以前不怎么跟女孩子,尤其是omega女孩子打交道。”小王有点儿驼背,他微佝偻着,看起来比向杰矮了一截。
“所以想请教你一下,怎么能讨omega欢心。”
向杰皱了皱眉,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措辞。
“其实也没什么……”向杰挠了挠头,“就正常来往罢了。”
小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向杰跟他藏着掖着。
“真的,”向杰觉得自己挺真诚的,“也可以多了解了解对方喜欢什么,制造共同话题。聊多了,对方也许就对你感兴趣了。”
小王笑了一下,“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向杰知道小王苦恋君君已久,更知道这些日子他一直被小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但不知道这位“情敌”今天怎么就对他敞开心扉。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向杰拍了拍小王的肩。
小王冷笑了一下,耸耸肩,甩开他的手,走了。
第38章
“哎,向涛组长跟你是什么关系?”
某天,向杰被这么问到的时候,他禁不住愣了一下。
君君眨巴着大眼睛,一边用吸管搅动着刚送来的冰奶茶,“我感觉,你俩长得还挺像的。”
“就是长得像而已。”向杰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打哈哈,“帅哥都长差不多。”
小王幽幽然从他背后飘过,“说起向组长,我可记得他得有好几个月没过来了。”
言外之意,没有特殊情况,向杰压根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向涛。
气氛微微凝滞了一下。君君喝了一口奶茶,没说什么。
向杰抿了抿唇,“见过的,之前给数学组送材料的时候见过一面。”
小王哈哈笑了一声,这事儿就没了下文。
“其实也没什么的,”君君后来皱着一张小脸,跟向杰说,“整个海市也不大,谁没个把认识的人啊。”
向杰笑着点点头,也没跟君君解释向涛跟他什么关系。小王这么阴阳怪气整了一出,别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把君君得罪了。
毕竟君君才是整个图书馆,甚至整个学校最大的关系户。
图书馆有一个藏书室。向杰把一堆旧书运了进去,即便捂着厚厚的口罩,还是能闻到呛人的气味。
生活就是这样,处处都是江湖。向杰舒坦自在惯了,还是头一回碰到小王这样的角色。
他打开窗户,摘下脏污的手套,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
向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老沈的攀岩馆,最近生意还挺火爆,前些天特别臭屁地跟向杰说,现在来他这儿得预约了。
向杰那时候刚去三小,被各种事务搅得焦头烂额,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美国时间。也就没搭理他。
现在才想起这茬来。
“老沈,预约。”他给老沈发了消息,“今天晚上我过来一趟。”
沈千钧很快回了语音:“就你一人?”
向杰挑眉,“一个人就不能过来了吗?”
“可以,但如果有美貌的omega我会更开心。”
向杰笑,“谁之前跟我说,攀岩是alpha的运动来着?”
“滚滚滚,”老沈气急败坏,“今晚不欢迎你。”
话是这么说着,向杰还是去了。这家老攀岩馆几乎成了他现在缓解身心压力的唯一去处。
老沈一边往手上拍滑石粉,一边看着向杰重重地砸在鹅黄色的软垫上,“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在状态。”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上边摔下来了。
向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老了呗。”他说。
“扯淡!”老沈笑着骂他,“你跟我一个三十多的人说老了?欠揍呢你这是。”
“沈哥,”向杰动了动脖子,问他,“三十多真的就算老了吗?”
他想起何亚宁这么说自己,他已经三十三岁了。
“已经”,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倦意。
“怎么说呢,”沈千钧一只手托着下巴,沉思,“这但凡上了点年纪,都有点喜欢强调一下自己的年龄--不管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
“什么意思啊这?”向杰笑道。
“客观事实摆在那儿。”沈千钧啧了一口,“有人觉得年轻有人觉得老。有时候把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人顺势夸一下‘你一点儿也不老‘的……”
老沈这话说得有点儿绕。
向杰倏地一下坐了起来,费了半天劲,才理清了他的意思。
“怎么,”老沈琢磨出了一点儿味道,“有谁跟你说,他老了吗?”
向杰看了老沈一眼,点了点头。
沈千钧呵呵地笑了,“是个omega吧?如果是,那他肯定挺在意你。”
向杰低着头,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不自觉地笑了笑。
老沈看着向杰,忽然感觉,自己仿佛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是上次的那个omega吗?沈千钧不自觉地回忆。身形纤瘦,但是气质又格外坚韧的一个omega。挺特别的存在。
距离上次见到何亚宁,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向杰在老沈那儿逗留了好一会儿,天渐渐热了起来,没过多久就一身热汗。
馆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alpha偏多,也有几个beta。老沈是老江湖,男男女女他都招呼得热络,称兄道弟,好像上辈子就认识。
向杰借他的地儿冲了个澡,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准备回家吃个晚饭。
“就走了啊?”老沈斜靠着墙,冲向杰吹了记口哨,“那么多小姑娘都悄摸打量你呢。”
老沈说得没错。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有不少小姑娘也来这家攀岩馆,据说都是来堵向杰的。沈千钧虽然一颗老心受到伤害,但谁又能和银子过不去呢。
“太晚了,得回去了。”向杰笑着挥挥手,又和馆里的那些小姑娘道了别,一脚踏进如水的夜色里。
一般这个时候,何亚宁都在做些什么呢?
晚上七点半。
有时候他刚刚吃过晚饭,沏一壶薄荷茶,悠悠然坐在客厅看书。黑胶碟片转动,流出悠然的音乐。
有时候他刚刚下班到家,风尘仆仆。一碗粗糙的热汤面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又或者,他会抽出时间陪小竹写一写作业。
不过,何亚宁恐怕是没有体验被孩子气到爆炸的美好经历了,因为陪小竹写作业,也真的就是陪她写作业而已。
向杰双手揣兜,背着一个双肩书包,走在路上,一点点回忆着。
在何亚宁那儿工作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晚上出来玩。顶多就是在楼下小区散散步,过得跟老年人一样。
他常常自嘲,一个大好青年提前养老,没能体会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现在真有机会体验了,他反倒失了兴趣。
这人呐,真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前边有一家便利店,向杰准备在那儿买点食物,当明天的早餐。掏出手机结账的时候,他才看见,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何亚宁。
“先生?”
收银员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哦!对不起!”向杰赶紧结了账,点开还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在忙?”何亚宁问他,“有时间的话,给我回个电话。”
向杰的心陡然剧烈地跃动起来。
他挡在便利店的门口,有人不耐烦地从他身边挤过,嘴里骂骂咧咧的。
向杰语无伦次地道着歉,一边慌不择路往一旁让,“咚”的一声撞到门框上。
后面传来收银员轻轻的笑声。
向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颤抖着手指,准备给何亚宁回电话。
太久没给他打电话了。
向杰在通讯录里找了许久,才翻到何亚宁的名字。
手指抖得有点儿厉害。向杰哆嗦了好一会儿,手上出了好多汗。他甩了甩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心跳得有点儿太快。他闭了闭眼,深呼吸。
一、二……
一颗心,晃晃悠悠地,沉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心跳恢复了正常,才将电话拨了出去。
何亚宁几乎是很快就接了。
“喂?”他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向杰几乎一瞬间有一种膝盖发软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脆弱不堪一击,何亚宁这人,仿佛带有奇特的魔力。
——以前刚和蒋芳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样。
人真是很奇怪。
向杰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喂……你、你找我,有事儿啊?”向杰预设了很多开场白,想过很多表述,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他就是这么直白,质朴。
“有事儿。”何亚宁笑了,声音很轻,痒痒地在向杰的心上拂过,“你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
有,有,必须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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