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宁河走回二楼卧室,宁河的房间更靠近楼梯,刚一伸手推门,转头要和他说晚安。艾星突然将宁河一把拽住,将他直接拖进了卧室。
艾成锦和邵茵此时还在楼下,说话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宁河毫无头绪地跟着艾星踉跄几步,而后被少年反压在关起的门上。宁河面露错愕,“艾星你做什么!?”
艾星低头问他,“宁河,你是为了邵茵才答应我的么?”
宁河闻言一怔,半晌才说,“半年前我邀请你去派对时,邵茵和艾成锦还没开始。”
就算他们此刻互相怀疑,最起码那个夏夜的浪漫不曾掺杂心机。
艾星将他的双腕捏得很紧。宁河蹙着眉,继续道,“邵茵不是没有自尊的女人,也不贪图艾成锦能给她什么。艾星,别这样想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艾星和宁河都不说话了。
宁河以眼神示意艾星松开自己,艾星只是垂眸盯着他,却没有撒手。
敲门声响起,继而是邵茵的声音,“阿宁,妈妈前天去逛街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来试试。”
宁河仍然受控于艾星手里,只能尽量以平常语气回应邵茵,“妈、你放在楼下吧,我...我在换衣服。”
邵茵不疑有他,隔着门说,“那我把袋子挂在外面门把上了。”
宁河随着艾星进屋时没有锁门,邵茵如果压下把手就可以直接将门推开。宁河提心吊胆地说着“谢谢妈”。好在他担心的一幕没有发生,邵茵挂好购物袋,趿着拖鞋下楼了。
“......这么冷静。”艾星笑着看他,深邃眉目在暗影里透出一股邪气。
宁河眼底已有薄怒,咬牙道,“松手。”
艾星起先攥得很紧,一转念又怕把宁河伤着,终于还是将他放开。他以为宁河会进一步冲他发作,没想到宁河靠着门沉默片刻,将一只手搭在另一只已经现出红痕的腕上,反而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艾星微怔,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的猜测就是真的,心已经悬提起来,宁河却说,“艾星,属于你的都在这个家里,我一分一毫都不会抢,更不必替我妈争取什么。感情的事,不管到了多大的年龄,都只是看两个人合不合拍。”
说着,伸手勾了一下艾星,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又道,“半年前我在派对上突然吻你,是凭着一时兴起有点乱来。可是这一次答应你,只是因为对你有感觉。这种感情很强烈,我已经忽视不了......所以艾星,别胡思乱想好吗?”
艾星见识过宁河的包容和温柔,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能为自己坦白到这个程度,心里顿时一软,半哑着声音叫了他,“哥......”然后就有点说不下去的哽咽。
宁河揉着他短刺的头发,叹气,“你这样我会觉得心疼,好像是因为我到了这个家里才增加了你的不安全感。我的租房合约已经开始了,如果艾成锦准备带着我妈搬回来,我可以先住出去。”
艾星立刻将他打断,“不用哥、你别搬。”
宁河抬眸看他,“如果再有下一次呢?下一次还是你站在后面,看着我和两位长辈聊得热闹,你会不会觉得膈应...?”
艾星原本埋在宁河颈间,听宁河这样说,他的唇迅速从他脸颊滑过,准确地压在宁河唇上,以吻封缄。
宁河被艾星压在门上吻得又深又急,唇齿间全是流窜交缠的情意,脑中混乱地想,他们两个大概已经疯了。各自父母就在楼下,他们却关在一间没有落锁的卧室里吻得火星四溅。
过了不知多久,艾星再度将他松开时,两个人都喘得厉害。
宁河抬手抵住艾星双肩,不让他再靠近。艾星两手撑在宁河身侧,还是执意靠过去,低声说,“哥、我不会觉得膈应,只要你在家里...我也就留在家里。”
宁河听出他声音里的服软哀求,看着他近在咫尺那张俊挺的脸,无奈又宠溺地说,“艾星你要收敛一点,家里的各种关系已经很复杂,不要再搞出大动静。”
艾星一面揉着宁河那两只被他捏出红痕的手腕,一面承诺,“好,我听话。”
两个人又靠在门边说了几句话。艾星慢慢打开门,确认外面走廊无人,才说,“那我回房了,今晚不能陪你睡,你不要熬夜。”
宁河点头,从背后轻推他,和他说晚安。
待到艾星已经走进位于走廊尽头的卧室,宁河也折返回屋。他终于掩饰不住满心不安,抓着头发靠墙蹲了下去。
他们可以隐藏到什么时候?宁河惶惑自问,兄弟和恋人根本是两码事,何况自己与艾星随时都处在失控的边缘。老练如艾成锦、也如邵茵,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秘密。到那时这个本就不够坚固的家里会不会引爆一颗炸弹,结果是让所有人尸骨无存?
宁河最终在心神恍惚间睡去。
他已经和艾星同床共枕了两个星期,突然回到一个人的床上,一整夜都不得安稳。梦里他总在流离失所,从陌生的场景里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遭遇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直到凌晨五六点,他忽然找回一种久违的归宿感,循着熟悉的气息开始慢慢往另个人怀里磨蹭。
继而宁河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惊醒,“......艾星!?”——他睁大眼睛,看着躺在自己跟前穿戴整齐的少年。
“嘘...”艾星附身去堵他的嘴,软声哄他,“我本来是要去学校游泳队早训,经过你门前时听到你好像在说话,进来才发现你做噩梦了。”
宁河既气自己敏感脆弱,又舍不得从艾星给予的温暖里挣脱出来,埋头叹道,“你昨晚答应过我什么?”
艾星继续哄他,“我爸他们的主卧在三楼,不和我们一层。你再睡会儿,我陪你睡着了就走。”
宁河放弃了挣扎。他自暴自弃地想,艾星大概是天生来治他的,自己对他真的毫无抵抗之力。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轻声唤他,“艾星......”
艾星应他,“嗯?”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宁河闭着眼,神情懒倦,“我们的事被发现了,你就推给我,让我来想办法。”
艾星将他抱紧,声音里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不会的、哥,我们的事不用你扛。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不会松手。”
天光未亮,卧室里一片昏暗不明。宁河在重新睡去以前,模模糊糊地想,大概前路有千万条,他和艾星偏偏选了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那一条。如果前面注定是万丈深渊,但愿坠落的那一刻,他们还能记得这个清晨相拥而眠的承诺。
第13章 如果是艾星,就另当别论吧
既然有了前一晚的相谈甚欢,艾成锦认为家庭成员之间的磨合期算是平稳度过了,他和邵茵就此住回别墅。
一家四口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小半月,艾星的态度还算和缓,也没再提出租房独立的事,只是每天早出晚归,倒像是比艾成锦这个地产公司老板还忙。美国公立高中的下课时间一般在下午四五点左右,艾星早上有游泳队训练,照例在七点前出门,下课以后他借口要与社团同学一起活动或是与丹尼尔研究编程,总之回家的时间大都晚于九点。
艾成锦在学业方面向来信任他,起先并没有追究他去了哪里。邵茵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己继母难为的身份有着清醒认识,自然也不会多问。
只是她提了几次,要去宁河新租的公寓看看,都被宁河以各种理由推脱婉拒。
到最后邵茵有些无奈,说,“我们阿宁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有些事情妈妈也不能勉强你。”
宁河听她这样说时,心里难免愧疚,视线转向坐在餐桌边对着电脑写作业的艾星身上,生平第一次有意地欺骗了邵茵,说,“妈,不是不让你来,是最近乐队排练很忙,你说的时间我都没空。”
宁河又安抚了邵茵几句,结束通话后,他把手机扔在一旁,走到阳台上抽烟。
没过几分钟,艾星从后面将他抱住了,贴在他耳畔,低声问,“哥,我是不是太黏人?”
宁河把烟头在一旁的空罐里摁熄,对着半沉的夜色,说,“是我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吧。”
艾星的声音似乎低了几度,问他,“今天在小区门口拖着你胳膊要跟你kiss goodnight的人,是你前女友?”
宁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定义那种关系到底算什么,而后才说,“不是,只算是以前的暧昧对象。”
艾星不再说话,在三月初的冷风里安静地抱着他。
宁河反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暧昧对象有多少?”
艾星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一开始你不是警告过我么?要是太较真就会自讨苦吃,所以我决定学会留有余地。”
宁河偏过头,艾星侧面的轮廓在暮色中看来不如往常锋利,有一种仿佛只为他展露的温柔。
“我以前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宁河突然说。
“嗯。”艾星很轻的回应他。
“你发现了。”宁河有点无奈。他甚少向他人袒露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艾星面前示弱并不让他觉得难堪。
“发现了。”艾星搂着他的那条手臂稍微紧了紧,语气还是平和的,“所以我不想给你机会让你有这种感觉。”
——宁河是早起困难户,有时为了赶上清早第一节 课,他会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于是艾星就在放学后开车将近一小时,到他租的这间屋子里陪他。和他一起吃晚饭,或是分隔在两个房间里做各自的功课。
宁河租的公寓位于一楼,连通一个三十余平的地下室。宁河最初相中它,就是觉得地下室可以用作乐队的备用排练场。在征得房东同意以后,他找人加装了隔音设备,每周都有那么几天杰西卡他们会带着设备过来,一起筹备夏季的巡演或是商量新歌。
有时艾星写完作业,就到楼下去听宁河排练。
他一般不进去打扰,只是站在楼梯间旁听。每当宁河的视线转向那个背光的角落,就会看见艾星穿着运动服,两手插在裤袋里靠墙而站。
宁河隔着光影的距离与他对视,歌里的情绪莫衷一是,但不管欢欣或哀伤,他只为他而唱。艾星会对他露出隐约的笑。地下室的其他人仿佛都成了摆设,艾星和宁河的化学反应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所以他们的关系,很快就在乐队成员之间藏不住了。
杰西卡第一次在宁河这里遇见艾星,以为只是偶然一面。几天后她与贝斯手扎克再来找宁河,不意又撞见艾星从宁河的卧室走出来,一种微妙的感觉渐渐攒起,此后乐队来得频繁,艾星在这间公寓里露脸的时候超过八成,杰西卡终于觉得事情不简单。
艾星对他们客气而冷淡,只有和宁河说话时神情温和,低头倾听的样子有种掩饰不住的占有欲。
这晚杰西卡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宁河喝水落单时走过去问他,“你和William是怎么回事?”
宁河稍微呛了一下,很快恢复平常,淡笑道,“就是你以为的那么回事。”
杰西卡吓得不轻,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尖叫,“你们有血缘吗!?”
宁河蹙眉失笑,“当然没有。你小说看多了吧。”
杰西卡抬手环住他的肩,头靠着头继续问他,“你怎么可能同意?我知道你的,你最不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宁河的回答竟是意外地坦诚,“嗯,我是受不了纠缠不清。但如果是艾星,就另当别论吧。”
杰西卡还想再问,倏忽觉得背后窜起一阵凉意,回头只见艾星站在他们身后,视线越过她径直落在宁河脸上,很慢地叫了一声,“哥。”
宁河听出他语调里的不快,将杰西卡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迅速扒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喝水吗?”
杰西卡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夹在他们之间愈显娇小,连个阻碍都算不上。艾星伸手一捞,直接从宁河手里拿过马克杯,随意喝了一口,然后转手将杯子放在吧台上。
杰西卡想起宁河刚才说“另当别论”时的表情,再看艾星现在藏着微愠的眼色,觉得自己不宜久留,托了个借口坐回去继续打鼓。
宁河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几不可察地叹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和杰西卡就是一个乐队里的朋友,有时一起写写歌,其他真没什么。”
艾星站着他跟前,很不收敛地揉了一下他的头,然后把他留在楼上的手机举给他看,说,“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了,但以后不行。”
宁河看清那上面显示的短信前半段是有人叫他“Honey”,又约他出去玩,不由得一怔,心虚地不再看艾星,明知故问,“什么以后不行...?”
尽管没了主唱坐镇,杰西卡他们的排练丝毫未歇。随着副歌段的到来,鼓点愈发密集,紧接着又是一段吉他Solo,艾星不得已提高了音量。
“朋友之间开玩笑没关系。但如果有人知道你已经有了男朋友还来约你,就让他先跟我约个架吧。”
音乐骤然刹停,地下室的每个人都听清了最后那句话。
艾星也不在意其他人什么反应,又端起宁河的杯子喝一口水,然后神情自若地说,“不打扰你排练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说完,两三步并作一步迈上楼梯,消失在转角处。
宁河知道艾星是有意撂话,但他不敢回驳。他自觉理亏——倒不是因为杰西卡攀着他的肩和他聊了几句,艾星不至于计较刚才的事,而是他明明已经和艾星谈上恋爱了,有些关系却还没学会快刀斩乱麻。
他和艾星坦白过自己是个怕寂寞的人,但这些话就算是把先前有过的那些暧昧荒唐一笔勾销,以后他不能再借此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宁河过了好几年无拘无束的生活,现在突然被一段关系捆住,尽管他也喜欢艾星,内心想着束手就擒,却有点无从做起的为难。
因为心里揣着事,之后的排练就不太顺利。新歌是杰西卡写的,宁河只负责填词,所以对于旋律部分的几个切分节奏抓得不稳,不断地进错拍子,吉他手阿诺也频频手滑,高音区和声听起来一塌糊涂。杰西卡和扎克终于忍不下去,各自放下乐器说不排了,改天再磨合。
地下室有道偏门直通小区,宁河心里压着情绪,索性就陪着他们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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