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墨在教室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到齐彩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们说好等校长在办公室门口招手让齐彩过去的时候,她会刻意经过教室门口,这样陈墨就会看到她,然后悄无声息地跟过去。
可齐彩迟迟没有出现。
不安的情绪让他坐立难安。
在看到校长办公室已经锁门的时候,陈墨的心骤然狂跳。
他拔腿就跑,冲出校门,沿着齐彩回家的小道一路狂奔。
理智在此刻被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恐慌压制,陈墨恨不得立刻回到上午,在见到那个畜生的第一眼就把他狠狠地揍一顿,就算他矢口否认,也要揍到他屈打成招。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陈墨剧烈地喘息着,每一口灼热的气几乎能把五脏六腑烧穿。
这条路人迹罕至,陈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拼命地跑,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汗水沾湿了他的睫毛,落进眼里,又疼又涩,陈墨眯起眼,勉强看清了那道人影。
果然是校长!
可是……
齐彩呢?
陈墨的心在跌回胸腔的那一刻又弹了起来。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同时环顾四周,却没能发现另一道身影。
直到他越走越近,看清校长周围的情景后。
黑沉的瞳孔骤然一缩。
齐彩跌坐在地上,两条腿拼命地蹬着,嘴被死死地捂住,一条胳膊被钳制在校长手里。
陈墨后来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跑过去,又是怎么把校长踹翻在地,一拳一拳打得他头破血流。
他只记得齐彩惨白的脸色和无声留下的眼泪。
陈墨发了狠地揍人,手下毫不留情,有好几脚踹在他的下半身。
校长目眦欲裂,奋力挣扎,狠踹在陈墨胸口处,陈墨踉跄两步,目光落在草丛中的石块上。
他抓起石块,脸色冷凝如冰,高高扬起,对准了校长的头,倏地落下——
第47章
“老师!”
齐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来不及拦住他的手,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满是泪水的脸上写满了恐慌。
陈墨的手骤然顿住,砖头离校长的头顶只有寸步之遥,砖底沾的泥扑簌而下。
这一砖头下去,保不齐会出人命。
校长没想到他这么狠,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血糊了一脸,双眼肿成紫色,下巴上全是淤青,腿抽搐着,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陈墨喘了几口气,把砖头扔在地上,身形摇晃着后退两步,显然也是精疲力尽。
齐彩身上的衣服凌乱得不成样子,领口被扯到肩膀,脖颈上又多了几道红痕,脸上还有巴掌扇出来的指印,陈墨只看了一眼,刚压下去的火又腾地燃烧起来。
他俯下身揪住校长的衣领,把他的上半身提起来,脸上的表情凶狠至极,咬牙切齿道:“畜生,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把人往地上重重一摔,摸出手机报警。
乡里的派出所警力不足,来了两个辅警,把人带下去做了笔录,但因为证据不足,事发地又没有监控,仅凭齐彩和陈墨的一面之词无法立罪,更何况校长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
反而是陈墨,因为打架斗殴被口头警告了一顿。
警察说些什么他没听进去,垂着眼不说话,临走前问了一句:“如果有证据是不是就可以立罪?”
警察一愣,下意识地多看了校长一眼,这两人各执一词,虽然主观上他们偏向于陈墨,但客观上他们只相信证据。
“当然,如果证据确凿且合法,我们会依法处理。”
陈墨点点头,把齐彩送回家。
他一身狼狈,衣服上脸上满是土,嘴角还沾上了血迹,把她送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顿住了脚步。
齐彩两个麻花辫乱成一团,泪痕未干,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神寂静无波。
她听懂了刚才警察说的话,证据不足,坏人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她依然存在着被继续骚扰的可能。
陈墨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心骤然揪疼,连呼吸都在颤抖,他轻声问:“齐彩,老师可以抱抱你吗?”
他话音未落,齐彩就扑进他的怀里,忍了一路的恐惧和委屈再也憋不住,像受伤的小猫一样趴在他肩头呜咽,瑟瑟发抖地哭着,双手攥紧陈墨的前襟,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陈墨珍重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想说些什么,眼眶却先一步红了。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才沙哑着开口:“对不起,是老师没用。”
他不该冲动,他应该先把证据留住。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脾气,也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这件事惊动了警察,村子里有不少人议论,一开始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过了几天后,村里渐渐传开谣言,说是齐彩故意勾引校长,尤其是这丫头长得还好看,生来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奶奶被戳着脊梁骨骂,先是愤怒地跟人理论,后来见到齐彩沉默的样子,颤抖着摸摸她的头,“孩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彩摇着头后退,像是要躲开这些流言蜚语,脸色煞白,拔腿就跑。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拼命地跑,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被绊倒数次,膝盖摔得血肉模糊,她跑着跑着,发现自己来到了学校后面那件茅草屋。
原来她是来找陈墨的。
这天是周日,另外两个老师也在,一出门见到她还吓了一跳,知道这个叫齐彩的孩子跟陈墨走得近,试探问道:“你是来找陈老师的吗?”
齐彩还没回答,陈墨就从屋里走出来。
他憔悴很多,年轻俊秀的脸上笼上一层阴郁,默然走到齐彩身边,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无人的树丛,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陈墨这两天多少也听说了点,他用老师的身份澄清也没有用。
人们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想有个借口可以理所当然地发泄自己心中丑陋的私欲,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们的思想越是落后,便越是如此。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一下齐彩,这件事她没有错,她是受害者,她不必对任何人感到羞愧,她应该得到道歉。
可是他这么说了,齐彩却沉默不语。
她身上那股活泼劲正在逐渐消散,连同眼里的神采也一同暗淡。
陈墨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陈墨!陈墨!”同行的那个女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隔着老远冲他们招手,大声喊道:“齐彩奶奶晕倒了!你们快去看看!”
……
齐彩奶奶本就心脏不好,跟人理论的时候气得直哆嗦,盛怒之下直接倒了过去。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医护人员沉默地摇了摇头,叹道:“节哀。”
陈墨的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地把齐彩揽到自己身前,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齐彩就在他怀里渐渐地软了下去,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她仿佛一夜之间成熟,原本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遇见开心的事会哈哈大笑,不开心了也不会掩饰情绪,可她现在只是蹲在地上,连冲上去再抱一抱奶奶的勇气都没有。
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对着救护车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陈墨紧紧捂住齐彩的耳朵,俯身抱起她,在起身之际余光看到人群中的一道熟悉身影。
校长正站在那里,脸上的伤还没痊愈,见陈墨看过来,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挑衅地弯起嘴角,阴恻恻地笑了。
陈墨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才死死地按捺住脚步,仅是站在原地不去看他,就让他忍耐到浑身颤抖。
这天过后他就搬去了齐彩家里,每天亲自送她上学放学,身后那道觊觎的目光却从未消失过。
直到有一天,齐彩是一个人放学回家的。
那道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亦步亦趋跟随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终于跟了上来,齐彩被扑倒在地的时候,视线望向树林中的某处,她扯了扯嘴角,像是要提起一个笑容,最终还是无动于衷地闭上眼。
而那一天深夜,远在千里之外的祁嘉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祁嘉,我是陈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48章
祁嘉赶来的时候陈墨正在上课,让他先去学校后面的茅草屋等一会。
茅草屋破破烂烂,祁嘉长这么大没去过山村,这下简直是大开眼界,直到陈墨来了,他还对着那漏风的窗户啧啧称奇。
“要不是这里的人都穿着现代的衣服,我还以为我穿越了呢。”
陈墨没心情跟他贫,反手把门关上,下巴朝床边一扬,对他说:“坐。”
说来也奇怪,上大学后两人就逐渐生疏,没想到乍一见面,之前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
祁嘉坐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我说兄弟,这么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飞黄腾达了呢,为啥想不开来这鬼地方受苦?”
“我来支教。”陈墨长话短说,省去了一系列的前因后果,开门见山道:“我有个学生被校长骚扰,录像录音我都保存下来了,但是没有构成实质性伤害,想让你帮着看看还需要什么,尽量能最大限度地定他的罪。”
“……”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祁嘉被轰得一脸呆滞。
陈墨在电话里并没有跟他仔细说,只说希望他亲自来西南一趟帮个忙。
祁嘉一听他语气里深藏的焦急,二话不说订了机票就来,打听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小山村,现在听他这一番话,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祁嘉皱着脸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这事你报警了吗?”
“报了,没用。”陈墨淡淡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就认识你一个律师,没办法才找你帮忙的。”
祁嘉这人虽然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对待自己热衷的事却是一丝不苟。
当即就一脸坚定地保证:“这事交给我,放心,一定让那孙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来,堵在陈墨心口的浊气稍稍散了些。
齐彩这两天有厌学情绪,陈墨没逼她来上课,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什么意外,让同行的女老师去陪着她,自己一个人上了四节课。
关于证据的事陈墨没多过问,他相信祁嘉的能力,一脸平静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祁嘉听得咬牙切齿,化愤怒为动力,誓要让那畜生付出代价。
几天后,警车呼啸着开进山村,一路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校长正坐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地喝茶,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铐上手铐带走,一出门就看见站在警察身后的陈墨。
陈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后轻轻扯了扯嘴角,是一个嘲讽的弧度。
祁嘉站在他身旁,面容冷峻地打量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他不止报了警,还向法院提起诉讼。
报警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身败名裂,起诉则是为了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村子人尽皆知,校长是个觊觎学生的变态,警察都把他抓走了。
之前关于齐彩的谣言不攻自破,但对她造成的伤害却是无法弥补。
齐彩在家睁眼躺了一天,女老师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以为这孩子受打击太大缓不过来了,寻了个话题跟她说话,却只见她反应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陈墨是跟祁嘉一起回来的,齐彩见了他才稍微有点反应,偏头轻轻叫了声:“老师……”
祁嘉光是听故事心里只是愤怒,现在见到小姑娘这个样子,鼻头霎时一酸,别过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校长因犯罪证据确凿被判刑,陈墨作为监护人出庭,听到审判结果后缓缓地闭上眼,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失态。
尘埃落定后所有的事情看似回到了正轨。
祁嘉来这一趟请了半个月的假,事情结束后反倒不想走了,美其名曰多跟陈墨叙叙旧,顺便体验山区生活,然后顺其自然地住进了那间空出来的茅草屋。
陈墨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为了照顾齐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做饭,每天除了上课批作业,还要去水井挑水。有一次为了省事,一下子挑了两桶,回去的时候被石块绊倒,身体失去平衡,腰重重地跌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那几天本就因为劳累过度腰酸背痛,从那之后就落下了病根,腰不能使太大劲。大夫嘱咐他好好休息,结果他在床上歇了不到一周又皱着脸蹦跶起来要去上课。
来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做一个好老师,传道授业,教育孩子,帮助他们坚定梦想,甚至已在无形中改变他们的未来。
他在大山深处真正懂得了教育的意义,哪怕后来回到江城,站在干净明亮的教室里,他仍旧无法控制地思念那些目光拘谨又小心翼翼的孩子。
奶奶的坟墓最终落在村里的墓地,陈墨有时候找不到齐彩就会去那找。
小姑娘默然站在墓碑前,不哭不闹,看上去像是没有灵魂的娃娃,眼神空洞,瘦得让人心惊。
陈墨来之前签订的合同期限是一年,眼见日期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在留下和离开之间做一个决定。
他原本可以走得心无旁骛,可现在心里却有了牵挂和不舍。
而最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齐彩。
那天晚上陈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时不时地往齐彩碗里夹肉,直到看她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神情,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些,他才斟酌着开口问道:“以后……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离开?”
“我会回到江城,会照顾好你。”他柔声说。
齐彩夹菜的手顿了顿,垂下眼,半晌后才轻轻点头:“我跟着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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