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融寻思着能不能采取点补救措施。他翻了翻床头柜上面的收纳盒,里面除了套套和润滑剂就剩下一个包装看起来颇为廉价的按摩棒,严融刚好奇地拿起来按摩棒的外盒看了看,杨二就在旁边吓得直喊大侠饶命。
估计是这次把人吓着了,严融没劲儿地把按摩棒扔回盒子里,然后又拉开抽屉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双备用的拖鞋,什么都没有,他失望地关上抽屉。
杨二靠在床头看着严融的动作想骂又不敢骂,因为他发现骂娘唤不醒严融的良知,只会刺激严融让自己变得更惨,所以他只能小声和严融商量,说:“咱们可是刚签完保证书啊,都是成年人了我们得有契约精神,咱不是说好了吗,我不弄你,你不弄我。”
严融没说话,他只是白了杨二一眼,然后起身一摇一摆地去了卫生间,等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男装,口红也擦了个干净。他穿着衬衫西裤戴着眼镜清清爽爽地站在杨二面前的时候,就好像刚刚那个穿着小黑裙子蹬着高跟鞋烈焰红唇的严融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杨二的想象。
“我走了。”严融说。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杨二看见严融把叠好的裙子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又见他把高跟鞋也摆放好,突然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怎么着?还想留我同床共枕?”严融对着穿衣镜又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姿态挺拔,棱角分明,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杨二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挺贱的,整得就跟不被严融怼一怼就难受一样。
“好走,不送!”
杨二想着以后除了工作的事情外,自己再也不跟严融多说一个字了,再也不。
“不用你送,再见。”严融拉开门潇洒地走了出去,杨二对着背影刚说了个“再”字,严融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杨二恨不得给嘴巴安个拉链。
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过了十二点,如果是在江州,杨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晚睡,虽然算不得夜夜笙歌但是也够颓废的,他不是和徐云磊这样的狐朋狗友喝酒,就是独自找个地方喝酒,或者在家里的阳台上对着月亮喝酒,总归他要喝酒,不喝酒他睡不着。
在国外的时候他经常半夜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他想着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独在异乡为异客,也许回国了就好了,可是等回到了国内,他发觉这个情况更严重了,他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他记忆里的生活永远是滴滴答答下着雨的弄堂,是坐在石窟门口摇扇的阿婆,然后是歇斯底里的抽打,以及那张在小小院落里,独属于他自己的小床。
再也没有后面的故事了,不论是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还是冷漠的母亲。还有现在那个小阿姨,她见他就是笑,可是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可能故事里可以给大哥留一个位置,但是杨二偶尔想,如果那天大哥没有来福利院,会不会更好?
大哥给了他新的开始,可是却结束了他的生活。
杨二觉得现在的生活都是别人给他的。白天还好,不论是真忙还是假忙,总归他是忙碌的,他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可是每当夜幕来临之时,灯红酒绿之下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他似乎存在于世界的B面。
杨二挣扎着站起来,他双手被绑得太久,又一直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他揉着腰挪到窗户边上,推开那扇并不大的玻璃窗向下望: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只有酒店的招牌映在地上的一点光,再就是远远的几个路灯有一点点昏暗的光晕,不知道是为了省电还是怎么着,杨二觉得这里的路灯都比江州的暗了很多,这里理应是这个小县城相对繁华的地方,可是外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蝉鸣都没有,只有迎面吹过的微风里的一点大海特有的腥味昭示着这县城还是鲜活的。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江州的地方,但是他一样没有任何归属感。
杨二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这种东西,可是重要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头好痛,他的手腕,他的腰,他的腿,都很痛,酒劲早就过去了,他又要失眠了。
干脆给徐云磊去个电话吧,杨二想问问这个鸟人到底清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反正这点钟他应该也不会在睡觉。
手机的另一边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徐云磊的声音在巨大的音乐噪音下显得十分遥远,杨二和徐云磊“喂喂你听得见吗?”这种对话循环了半天,中间夹杂着杨二大喊的“儿子你在干吗?”徐云磊也扯着嗓子吼“你找爸爸什么事?”双方似乎都知道对方已经用了大力气在喊,但是就是听不清下一句在说什么。
就这么鸡同鸭讲了不到一分钟,杨二气得挂了电话,他想狗日的徐云磊在醉生梦死,而自己却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被一个人妖欺负。
“人妖”两个字出现在脑子里后,杨二又琢磨了一下,悄悄在脑子里把这词划掉,他觉得严融不是人妖,严融只是很神秘而已,而且这词挺不尊重人的,虽然严融也很少尊重自己,可是自己素质比他高一点,所以还是要尊重他的。
手腕的痛感越来越明显,简直是绵延不绝,杨二想着应该上点药,可是这个点钟这个地方还会不会有开着门的药店都难说。杨二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前台说只有创可贴这种,打开外送软件搜药店果然附近一片空白,杨二看着渗出血丝的伤口想着要不然还是让前台把创可贴拿过来吧,好歹有止血作用。
前台来得倒是快,创可贴也给得大方,一下子拿了一盒过来。杨二对着自己的手腕比画半天,发现横着贴的话伤口没贴到多少,倒是把皮肤粘得生疼,不过他实在懒得折腾了,今天又是赶飞机又是吃酒应酬,到了晚上还让严融那个鸟人折腾一通,他已经疲累到极点。
衣服裤子都扒干净,杨二拉开被子就躺倒在了床上,不同于刚刚被束缚住的那种窒息感,这次是全身心的无力。
杨二关上灯,闭上眼,开始数羊。
数到872只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有节奏的,犹如对暗号,杨二犹豫了一下,他想不通谁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不是那些特殊从业人员来搞“外卖”或者干脆仙人跳?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重了起来,但是也是敲了几下,就又停了,然后杨二发现自己的手机亮了,屏幕上一个陌生号码一闪一闪的。
杨二接起来,是严融的声音,他说:“杨城久,你快开门。”
杨二一下子坐起来,他举着手机下床,果然听见严融的声音从手机和门外同时传了过来,严融又敲了两下门,他说:“杨城久,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严融去而又返,按道理说自己应该烦躁,恼怒,或者不安甚至恐惧才对,可是当听到严融声音的时候,杨二一下子高兴起来,内心的欢喜像是烧开的水顶开了壶盖那样沸腾到满溢。
也许只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严融是他唯一的“熟人”吧,再多的杨二也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就想开门看见严融。
严融站在门口,嘴角挂着一点笑,手里拎着个袋子,他把杨二从下往上地看了一遍然后说:“杨城久,你睡觉都不穿衣服吗?”
“你管我。”杨二这才想起来自己裸着就跑来开门,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一条内裤,不过他还是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路,让严融走了进来,直到“咔嗒”一声响起,杨二才想起来,门都关上了他都还没问严融回来干吗。
万一是严融后悔了又觊觎自己的美貌想要回来把自己这样那样,那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
“你来干什么?”杨二把问题补上,路过穿衣镜的时候他还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还行,表情看着挺不屑一顾的,一点没有高兴的样子。
“我怕你疼得睡不着啊。”严融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来。
“我睡得不知道有多好。”杨二嘴硬说。
“看出来了,衣服都睡没了,我说杨城久,你能先把内裤穿上咱们再说话吗?”
“这叫裸睡,最健康了。”杨二红着脸把丢在沙发上的内裤捡起来穿上,顺便趁着严融不注意把领带塞到沙发缝里。
严融早就注意到了杨二的小动作,他想笑又觉得不该笑,他只能在杨二抬起头的时候把脸转到一边。
“你现在可以说你到底来干吗了吧?”杨二看着穿得一丝不苟的严融,觉得只穿了内裤的自己身上凉飕飕的,他站在离严融几步的地方,好像等待被挑选的“少爷”。
“你过来。”严融转过头看向他,然后勾勾手指。
“你到底干吗……说好了不能再绑我了。”杨二皱着眉头在心里把严融骂了个遍,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挪到严融的旁边。
“手伸出来,我看看。”
杨二疑惑地把手伸到严融面前,手心向上地摊开手掌,他想严融这是要做什么?看相吗?
第13章
杨二很白,这在上次的接触中严融就有清楚的认知,这次杨二赤身裸体地站在门口的时候严融更加深了这个认知。
不是那种起腻的白,也不是那种冷感的白,杨二的白有一种透明的感觉,仿佛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的时候都可以穿透皮肤,而某些部位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又容易脸红,红起来的时候可以从脑门一直红到胸口,然后延伸向下……
手腕自然也是白的,衬着红色的淤痕,严融突然有点理解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人,看着是怪美的……如果没有那么多创可贴就更好了。
“你贴的这个创可贴……”严融看见杨二的手腕横七竖八地贴着几个创可贴,有的地方露着嫩红的皮肉,有两个已经翘起了边角。
严融手指摸上一个横着贴在腕子上的创可贴,这张贴得凹凸不平,就跟贴坏了的手机膜一样左一个气泡又一个气泡,严融忍不住想把这些气泡抹平,可才按了一下就听见杨二“咝”了一声。
“疼啊?”严融大剌剌地问。
“不……不疼。”杨二梗着脖子说。
严融抬眼看看杨二的表情,倔强中带着不屑,行,估计是真不疼。
“既然不疼……”严融手指捏上一个有点翘起的创可贴,“那我把你的创可贴都撕了哈。”
“什么?”杨二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到伤口连带着皮肤撕裂般地疼,“啊!我艹!严融你轻点!”
严融把创可贴一下子就撕了下来,杨二疼得挣腕子,但是手腕被严融抓得死紧根本挣不开。
他把杨二贴在伤口上的那些创可贴一张一张地都撕下来后才放开杨二的手,然后在杨二骂娘的时候把创可贴都丢进垃圾桶。
“严融你这个逼人,你回来就是折磨我的吗?!”杨二指着严融的脸破口大骂,“不是都说以后两不相欠吗你怎么能反悔呢我跟你讲你这样生孩子会没屁眼的!”
“闭嘴。”严融狠狠瞪了杨二一眼然后转身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碘伏、棉签和一管药膏,他把碘伏打开,用棉签蘸了,又紧紧抓住杨二的手,开始给他细细地擦。
杨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比刚刚裸身遛鸟的时候还红,他支支吾吾地说:“你刚刚出去买药了啊。”
“嗯。”严融应了一声,继续给杨二涂碘伏。
“我,我自己涂吧。”杨二微微挣扎。
“别乱动!你自己涂不顺手。”严融涂了一遍,换了棉签又开始涂第二遍。
棉签擦在伤口上的时候有一点冰,还有一点疼,杨二的手腕被攥在严融手里,微微颤抖。
“是很疼吗?你忍一忍,这就完事了。”严融说着话,下手轻了点。
这么温柔的严融,杨二特别不习惯。
杨二曾经幻想过严融是温柔的,否则他倒在街头的时候严融不会带他回家,而且即使他迷迷糊糊的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被人轻柔地脱去了鞋袜,然后用温水擦了脸,擦了手,还有其他的一些事,他记不清了,可是那种感觉还在,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地找严融麻烦,他对严融太好奇,也太迷恋了,谁能不贪恋温柔呢?
可是真的接触下来,严融和自己的关系更像是对头,见面都要揶揄对方几句,闹起来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现在,严融正低着头用棉签一点点地擦拭伤口,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气,就像捧着一件贵重的瓷器。
“我想过了,这两次也是我过分了。”严融突然开口,声音难得平静,“虽然你……但是我也不应该对你动手吧,可是你做的事情实在让人生气。不过今天过后,我们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大家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你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去招惹你的。”
“嗯……”杨二轻轻答应着,他怕声音大了打扰了此刻的宁静。
涂好了碘伏,严融又打开那管药膏,估计是消炎用的,他挤了一点出来,又开始给杨二手腕上红肿的地方打着圈地抹。
严融不说话,杨二也不说话,俩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抓着另一个的手。
好似世间最亲密无间的情侣,又似眼里只有彼此的恋人。
可他们终究不是。
“好了,涂好了。”严融终于停下,他松开杨二的手,细心地把药都收拾好,然后又放回了袋子里。
“东西给你放这里了,你明天记得还要再涂。”严融站起来,他比杨二还要高一些,“另外……”
“另外?”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来接手这个项目,但是这边应该是笔糊涂账,而且这里地方又远又偏,交通不便,民风也彪悍,你……你好自为之吧。”
严融交待完话就转身要走,杨二快走了一步伸手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
“那你呢?你回不回江州?”
“我不回去的。”严融说,“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杨二不解地问,“既然咱俩……咱俩都没事了,你也没必要在这边躲着了。”
听了杨二的话,严融一下子笑出了声:“谁说我是在这儿躲你的?我是有事要办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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