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怀特将自己兜帽压得更低一些,“没见到他回来,他今天早上带出去的六只狗,刚刚有一只挣脱了狗群,带着一片碎裂的雪橇跑了回来。”
郭锅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居然成了最有可能发生了的现实。
虽然天气已到春季,但是来返山谷的路上还有厚重的积雪,在这种天气下赶路,依然充满威胁。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兰怀特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是毫无挑剔的担心和着急,似乎他正在真心诚意的在为同伴的安危挂心。
为了降低存在感,兰怀特再次低头,将自己除了尖下巴之外的脸全部遮住,“要不要去和祭司说一声,立刻带人沿途去找?”
郭锅想了想,皱紧眉头道:“不合适,姜司不是她的族人,此时她的村人,大部分都在忙着准备这场重要的宴会,她很可能没办法派出多少人来帮我。再说现在天这样黑,哪怕是全村的人集体出动,在夜里能见距离也有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姜丝儿。”
在郭锅视线的死角处,兰怀特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将脸继续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
有人对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正是祭司旁边的女孩,她先对着郭锅笑着打了招呼,然后抓着他身边的“翻译”咕噜咕噜说了一堆话。
站在帐篷角落里的兰怀特向她点了点头,女孩同时还忙着宴会中的很多事情,是以没有认真观察他,也就没发现那位真正的姜司在他眼前底下换人了。
兰怀特小声说:“里面的人在准备酒杯、摆放刀叉盘子了,我猜,她是叫我们该出去准备食物……正好,我们出去说。”
郭锅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温暖的帐篷,来到户外寒冷的空气中后,他皱着眉抬头看了看月上中天的夜晚,又意识到了更多的局限性。
“姜丝儿下落不明,而里面的客人马上就用餐了。我缺少一半以上的原材料,就算现在叫人去找都来不及……我答应过祭司要替她招待客人的,这会时间已经不多了,该怎么办?”
郭锅走到了帐篷外,在雪地中踱步思考。
在月光下,兰怀特眼神发直地盯着郭锅此时穿着的短皮靴,于雪中踩出一个一个的脚印,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开心。
这回他的小兔子,又该怎样见招拆招呢?
片刻后郭锅做下了决定,“姜丝儿那边的事,我自有办法。能救他的最快方法,就是我们这边把火锅赶快做出来。”
兰怀特顿了一下:“……你有办法?”
“对,我有办法找到他,现在时间紧,我们稍后再说。你既然来了,正好有事情能帮我做,把你切的羊肉块拿过来后,我还要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
兰怀特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毫无破绽,“好,那我切的羊肉放到帐篷里面去吗?新鲜羊肉在外面放上一会,怕是就会冻上了,这样一会下到热汤里的味道和口感会受到影响。”
郭锅斩钉截铁道:“不用拿进去,就放这,就是要让它冻上!你先去拿肉。”
就当兰怀特转身要走时,郭锅却再次叫住了他,“还有……要注意安全,你千万不能出事了。”
这一次兰怀特是真的笑了,他应了一声,“我知道。”
与兰怀特分别行动后,郭锅飞奔回了他准备食材的厨房。
屋子里因为生着炭火,在夜中也十分温暖,同时保证了不能受冻的食材的口感和味道。
郭锅看了看自己早上用特地打出来的小鱼,再与村中人自己腌制的咸酱进行二次炒制,做出了符合这里人口味的海鲜咸酱。
可是这样的海鲜咸酱,那在郭锅决定改变火锅做法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时间太少了,郭锅想到了自己昨晚在厨房中,兴之所至的那些随意尝试。
然后他将昨天进山采集的香料和树叶,以及村民送来的各色坚果全部抓起来,扬起菜刀拍下,将它们分别处理。
在做这些加急准备工作的时候,他是很冷静的。
姜司养了六只雪地犬,这两天一直在院中养着,如今其中的五只不知所踪,只有这一只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现在就蹲在厨房外面对着他,有气无力的悲声哼叫,似乎是在请求他去救援自己的主人。
就算是狗再通人性,它对几公里距离的空间记忆也不可能完全不出差错。郭锅不确定如果跟着这只疲惫的狗走,在这种冰天雪地、连气味都被掩盖的大雪中,能把他顺利引到姜司身边的可能性有多小。
就算是真的万幸找到了人,可是等郭锅赶到姜司身边时,已经不知道需要花多少时间了。在这种雪地中,人体陷入失温是无比危险的,姜司很难坚持太久。
郭锅用力拍碎坚果,将它们干脆利落的收到大碗中,一切动作有条不紊。
他并不是不想去找姜司。
与之相反,他此时心里是惦记着姜红发色的大男孩的,他还记着姜司之前和他说要离开这里时,眼中闪烁着的雀跃和希望。
所以他才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完全不一样的火锅替代品。同时还要保持火锅一如既往的美味,让宴会中所有的人吃到难以忘怀。
宴会帐篷中如今有近四十位从来没有尝过火锅的人,他们分别以其它村落的领袖者身份前来,若是能让他们相信火锅的美味,并建立起火锅的概念,郭锅预计自己会立刻获得一批新鲜到账的信仰之力。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可以利用这批信仰之力冲一冲自己的沉睡已久的火锅初级技能。
其中有一个能力,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在人身上使用过……但在当前的环境下,这说不定是一个最有可能保下姜司性命的尝试。
他迅速处理完材料,匆匆赶到会场,果然祭祀身边的女孩已经在外面找他了,见到他眼前一亮,正想说什么,就想起了郭锅与自己语言不通。
可是当她四下寻找姜司的时候,却又疑惑的发现唯一的翻译居然不在现场。这么重要的场合,翻译怎么还乱跑了?
所幸郭锅经验丰富,就算是不能交流,也不妨碍他按部就班的准备火锅用材。他将提前搬来现场的炭盆生上火,示意可以先将炭盆端上桌。
接下来郭锅特意找来的可以充作火锅的锅,分装成小份的调料盘,提前备好的野菜,被流水一样端入了帐篷里。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他站在门口,等待着还没有赶回来的兰怀特。
夜里愈发冷了,就连呼出口的气,都会在瞬间结成白雾。郭锅抱着手取暖,心中暗自祈祷兰怀特那边一切进行顺利。
临时改了火锅做法已经是十分仓促的举动,如果再丢一个兰怀特,他就不得不推迟开宴时间了。
与此同时,兰怀特正抱着一个大木桶,在另一边大雪中匆匆赶路。
郭锅交代他去找的东西,虽说不难找,但找到符合要求的,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正在往回跑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帐篷外雪地里的树林中交谈什么。
一句话顺着空旷的森林,正正好好飘入了他的耳朵。
“你确定,你刚刚在那个帐篷里,看到了那晚上来偷‘魔鬼草’的人?”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一开始只是怀疑,但我刚刚认出来了……赶快去把此事禀报给首领,请求指示!”
“就连我们的祭司也被他骗住了,这些外来者都该死!尤其是这种神谕的灾厄之人,就该立刻烧死他!”
兰怀特缓缓停住了脚步。
第23章
“所以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另一人十分警惕, “问他做什么?你只管去和首领这么说就行了,我等下就会亲自进去指认。这个功劳是我的,提前告诉你是哪个人,让你抢奖赏吗?”
两人争论片刻,见过郭锅的那个人却死不松口,直到另一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他才往林中走了几步,解开裤-链在林中撒尿。等他搞定后穿好裤子, 一回头却看见了出现在他身后的兰怀特。
夜里,在自己身后突然无声无息的站了这么大一个人,那人吓得跳了起来 ,惊疑未定的骂了一声, 才问:“你是哪个村里的?走路都不发出声音, 想吓死人吗?”
月光下的兰怀特露出了奇特的笑容,他很有耐心道:“怎么会吓死你?不,不会的。”
虽然身后的人声音陌生,但听到熟悉的本土咕噜话,这让前来赴宴的魔鬼草看守者, 还是稍微放下了心。
他想大概是岛上没见过的兄弟,所以没有提起警惕。
“兄弟你这口音……有点奇怪啊,不是这村里的吧?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兰怀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手里的木桶找了个靠树的地方, 仔细放好确定不会倾倒后, 才转过头看向他。
他说话的声音甚至是温柔的, “我没有太多时间,但有件事,我非常确定。”
那人疑惑:“你在说什么?”
月光下的人微微低头,侧脸弧线温柔,低语宛若轻喃,“我想毁掉的珍宝,在真正动手之前,我会竭尽全力守护这份美好——亲自毁掉最珍视之物的快-感,我…… 我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那人终于察觉到了危险,“你想干——唔!?”
还来不及放声呼救,他就被掐住喉咙。
掐住他脖颈的手如同一直精密咬合的齿轮,将他所有的声音卡回肚子里。兰怀特单手抓着他喉咙,将他整个人从地上都提了起来。
兰怀特仰起了脸,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嘘——不要吵,你听这里多么安静,我几乎能闻到雪的味道。”
那人拼命挣扎,从喉咙里露出破碎的声音,“呃……唔!你……你是……”
直到这个时候,兰怀特在月光下精致到张扬的脸,还如教廷中天使一样的纯净平和,仿佛他只是在雪后的月色下散步,被沉闷的挣扎声破坏了眼前白雪明月的意境,才感受到了微微的困扰。
“你的……口音,你是……龙……岛,你是……灾厄之人,唔……”
兰怀特:“答对了,这是你在今晚唯一判断正确的有价值信息。毕竟这种土语,外人学习起来极有难度,而以咕噜语作为母语的地域,整片大陆上只有两处,另一处便是我故乡,即使你现在知道了……那又怎样?”
兰怀特的表情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平静而悲悯,“死人会带着秘密进坟墓,你没有说出来的机会。我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稍微成为一会儿我自己……”
“这是我……最享受的时刻,好轻松,好舒服。”
他仰头,在寒冷的空气中深深呼吸。冰寒的空气充胸满肺,顺着他的血脉,冰霜寒意进入了他的头脑中,让发热的大脑冷却,“你很走运,今天没时间让我尽兴了,他现在在等我回去……更何况,若是我尽兴了,他会闻出来。”
万籁俱寂的雪地中,传来骨头碎裂的轻轻一声响,兰怀特看也不看手里软绵绵的人,随手将他的尸-体扔到了地上。
他走到干净的雪堆前,用冰冷的白雪仔细搓着自己的双手,直到雪白的骨节都冻到发红,痛感都变得迟钝,他将手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这才重新抱起旁边的木桶,从黑暗重新走回了火光通明的村落。
远远看到兰怀特回来,郭锅连忙小跑着过来,眼神亮亮的问:“怎样?”
“非常顺利。”伴随着寒雪的清香,兰怀特将自己怀里抱着大木桶放下,“我找到了最近的地涌泉口……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很干净,没有被污染。”
这个男人身上的寒气凛冽,显然是一路在雪中为他奔波,但郭锅却在打开桶前,看了他一眼。
兰怀特看向他,眼眸里似有暗星闪烁,“怎么了?”
郭锅摇头不语,低头打开木桶,稍做检查后,独自抱着木桶走进了帐中。
掀开帐帘走进去,整个会场许多人都转头看向他,场中近四十人坐了三条长桌,每条长桌上摆着三个火锅。
炭盆已经放在桌边的地上,配菜和小料在桌上也已经备齐了,郭锅这套新奇的吃法装备,这个海岛上的人显然从来见都没见过。
而因为无人知晓的意外变故,郭锅为了准备新火锅材料耽误了些时间,迟迟不现身,但这一段时间的等待,却已经吊足了在座所有人的胃口。
女祭司看到郭锅一个人走了进来,微微愣了一下,用通用语言对郭锅说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可以开始了。”
女祭司看着他手里的木桶,神色迟疑的询问道:“你今天要做什么样的火锅?桌上的羊肉块都冻得有些硬了,这样可不妙,冻上的羊肉不解冻直接放入热汤,煮熟后会非常影响口感和味道……我们这里人世代以羊肉为食,对这种味道十分熟悉,你以前不在这里,对羊肉的吃法不了解,也是有的。”
祭司的担心合情合理,她特地邀请各大村落的首领一同前来食用“火锅”,并准备在饭后商谈正事。
更何况刚刚她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众人夸下了海口,高度赞赏郭锅的特色做法“火锅”,是一种能与自然中的食材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交流的吃法,她让并要将这一种吃法推广给其他村落。
若是郭锅因为不了解食材特性,这次火锅做失手了,这丢人就丢大了,连她都会在整个领地沦为笑柄。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她病愈后急需一个机会重新立威,结果众位首领风尘仆仆赶来,坐下来的第一顿饭都吃不好,这样的待客之道,简直是对诸位首领的公开羞辱。
她昨天还特地派人询问过,得知今天郭锅是想做羊肉山菌的做法,还提前剁了羊骨炖汤,说是浓厚的羊肉汤和新鲜的菌菇鲜味互相加成,可以让她们常常食用的羊肉,都焕发截然不同的鲜香。
她本来对郭锅所说的火锅抱有很大的期待,可是今晚上桌一看,锅里是空的,不仅连一根蘑菇都没看到,就连切成小块的羊肉都是冻着的。
桌上的锅都是打开的,里面空得让人心慌,没有一丝辅料、也没有郭锅如以往般炖好的特制汤底,在坐的客人面面相觑,连祭司心里也越发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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