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锅:“……”
卢卡斯把自己的狗叫了过来。
他带了一排大雪橇,总共有十几只狗,足够所有人坐上去。郭锅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废话,坐了上去。
雪橇在雪上沉默的跑了大概三个小时,终于到了这个岛上另一边的村子。
天边都已经有了一丝暗红,不久后就可以看见太阳升起了,在赶路的时候,已经超出了他与祭司约定的三个小时,想必祭司派来追杀兰怀特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
这岛上不大,那边人也知道姜司的村子在哪里,是以很容易就能猜出他们的动向。为了避免交手,他们必须与时间赛跑。
这村子很小,大概只有十几二十户的模样,与之前祭司的村落相比,实在是非常迷你了。
雪橇停在一栋民房门口,卢卡斯下去敲门,“安瑟伦,我带姜司回来了,他现在需要你的医治。”
门应声而开,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人,门口寒风吹得他一阵咳嗽,“快……进来说。”
小木屋里面的炭火烧得十分温暖,男人点起了蜡烛,等到光亮起来后,郭锅才发现这一户的科技应用水平,至少要领先于当地土著居民。
至少已经有了用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烛,家具中已有了一些齿轮工艺,而这个为他们开门,现在已经拿出医药箱清理姜司额头伤口的男人身形消瘦,脸上却也有一大块罪人烙印。
这也是一位被教廷流放至此的可怜人,看样子年纪已到中年,脸上似有病色,想必能活着到这个岛上,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
郭锅要亲自去抱格伦进屋,却被帅大叔卢卡斯抢了先,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抱起了姜司,一马当先的走进屋中,将郭锅放在里面的床上。
就在安瑟伦做简单的检查时,为了抢出时间,郭锅已经盘算起下一步行动,“祭司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咱们要分头行动了。兰怀特,你能去准备出海需要的装备吗?我搜集粮食清水等海上必需品,还有卢卡斯……”
“我来解决船的问题,一小时后海边见。”卢卡斯抢先说道,随后离开了房子。
兰怀特眼神在郭锅身上黏了片刻,随即向他点头,跟着卢卡斯身后离开。
“你们做了什么事,竟要惹得祭司跑人追杀?”
安瑟伦气定神闲,“姜司是个好孩子,他是不会闯祸的……左臂脱臼了,这我可以接上,但是撞到了头,需要静养。”
虽然姜司雪橇侧翻是意外,但郭锅总觉得自己要负责。若不是他叫姜司去山里帮他收集材料,姜司也不会落得这一场病灾。
撞到头自古至今都不是小事,一辈子醒不过来的都大有人在,郭锅由衷的期望姜司只是短暂的被撞昏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醒过来。
可是这一路上,姜司始终没能醒过来。
他双眼紧闭,煞白着一张小脸,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动的模样,让人心疼。
郭锅坐在姜司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现在这样……我该怎么带你走?”
他还记着几天前,姜司发着光的眼睛,和他约定了在夏季到来后他们就离开这里,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好。
可是世事无常,意外总是在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接踵而至的受伤和逃亡让人疲于奔命。
他不能带着姜司一起去往新大陆开火锅店了。
“我带着兰怀特出去找你时,他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村民们就像当初要烧死我那样,说他是灾厄之人,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伙伴死在这里,我们必须要立刻出海了。”
郭锅还有收集食物清水上船的任务,现的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弥足珍贵,他不得不动身去准备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姜司,不舍道:“这一行生死未卜,不带着你冒险,或许也是件好事。你……好好养病吧,平安长大,如果有缘分,我们还会再见。”
世上多分别,郭锅也不知道这一去,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姜司这样可爱的店员了。
他不能再回头,从床边起身离开。
……却发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抓住了。
躺在床上的姜司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却死死抓住了郭锅的衣角,怎样都不放手。
第31章
郭锅一怔, 随即一把握住姜司抓着他衣角的手,惊喜道:“姜丝儿?”
躺在床上的姜司,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安瑟伦很有照顾人的经验,取来了烧得温热的水,扶起姜司后喂着喝了一碗。
这一次姜司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锅哥带我走, 咱们一起走。”
安瑟伦皱起眉头,露出担忧的神色:“姜司,你母亲生前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好好看着你长大。”
姜司的目光移到了安瑟伦的身上, “安瑟伦叔叔, 我已经长大了,这就是我做出的决定。”
“……哪怕你知道,你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到海对面,直接死在暗礁浮冰带?”
姜司身体虚弱,态度却没有丝毫动摇, “我很确定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但这些是我可以信任托付的朋友,我刚刚听到了,他们为了救我被追杀, 如今我也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他抓着郭锅的手, 借力将自己的身体坐得更直, “安瑟伦叔叔,和我们一起走吧!除了我的好朋友郭锅,还有卢卡斯哥哥和兰怀特。”
有那么一瞬间,安瑟伦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可是他眼中的光最后还是熄灭了,“算了,我就不去了,那边的土地……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这块二十年来,我已属于这里了。”
“姜司,既然你已做好决定,那么……”
令郭锅十分意外的是,安瑟伦这个被教廷放逐之人,居然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教廷祈福礼,“愿幸运之神为你而停留眷顾,保佑你平安到达海的对面,一生长命百岁。”
姜司被重击过的头似乎还很不适,他听到安瑟伦的拒绝,顿从床上跳下来,因为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刚刚一直不苟言笑的安瑟伦,此时露出了一个很慈和的微笑,“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毛手毛脚?”
郭锅将摔倒的姜司扶了起来:“时间不多了,安瑟伦先生,我应该从哪里拿清水?”
“清水从井里打,姜司他们家房子里还有剩余的面粉和大水缸,你们可以直接搬到船上。他家房子出门,正对面那个木屋就是。”
安瑟伦条理清晰:“起来了,姜司,你的时间太紧了,赶快回家去收拾一些必须要带的东西。”
姜司从眩晕和恶心中,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叔叔,那我的狗……”
安瑟伦不用他说完,便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放心去吧,一二三四五六宝,六只我都替你养。以及你的店铺,就按咱们之前说的那样,我会帮你卖出去。”
说完这些,安瑟伦又走回里间,抱出了一大沓厚厚的动物皮毛,嘱咐道:“这些皮毛已经硝制过,正是用来缝制冬季衣帽的好材料。”
“这些便是买了你家房子的费用,等拿到那边的陆地上,能卖不错的价钱,毕竟你到了那边的世界里,总是需要钱的。“
姜司看起来要哭了的样子,“安瑟伦叔叔……”
安瑟伦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姜司姜红色的短发。
他在这一刻,仿佛见到了十几年前,姜司还是个小孩子缠在自己身边的模样,那画面仍在眼前。
但时间太快了,一转眼,他都长这么大了。
“雏鸟终会长大,飞向天空翱翔。即便是有跌得粉身碎骨的风险,年轻人也应该勇往无前。”
安瑟伦微笑道:“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了,去吧。”
在接下来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中,一切都是兵荒马乱的,事后回想时,姜司甚至没想起来具体的细节。
姜司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店铺老屋中,将自己常穿的两件衣服包了起来,又想了想,给郭锅拿了两件新衣服备用着。
舍不得,他留在这里的回忆太多,到最后关头做取舍时,一件件看过去,竟然满是回忆。
姜司忍着头痛晕眩,一连抓了好几件,最后还是理智回笼,放了回去。
他最舍不得的东西,就是母亲小时候给他做的兽骨手链,和那块母亲送给他的白月季怀表。
只带着这两件充满祝福和回忆的东西,他就有了无穷的勇气,冲向未知的将来。
从井中新鲜打出的淡水,姜司家中所剩最后的食材,都被郭锅尽数搜罗,搬到了雪橇上,
这个大雪橇,就是刚刚卢卡斯带他们过来所乘坐的雪橇,但它真正的主人却是安瑟伦。此时安瑟伦已经站在雪橇边,随时准备带他们出发。
姜司从家中出来,将熟悉的家门,像往常一样关好,但他心里却知道,这说不定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关门了。
天边已经亮了。
村子中的人都听到了响动,陆续从各家各户走了出来,他们一起来到姜司的门前,送别这个共同生活多年,他们在这里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姜司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大家没说多余的话,一一过来拥抱他,送上简短而真心的祝福,衷心祝愿他能平安到达海的另一面。
这大男孩一直用力点头,还偷偷用手抹了把眼泪,郭锅看得分明,也有些心软。
姜司让他想起了他的一个妖怪弟弟,虽然两人在修成人形后天各一方,但当年过苦日子的时候,那孩子也有过这样可爱的时候。
看着姜司,郭锅不由自主的就多了几分纵容,他虽然知道时间紧急,但到底没有出言打断这一场告别。
这个村子的人大多脸上都带着罪人烙印,显然都是被教廷放入过来的人,因此村中的语言仍是郭锅所熟悉的通用语。
他们在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这片荒芜的土地找到了稳定的生活,并不愿意放弃一切,奔向一个充满危险的未知的未来。
或许他们曾经动过离开的念头,但已被漫长的生活磋磨了斗志,随波逐流的接受了现状。
可如今看着眼中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姜司,他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年轻时候的自己,一往无前的冲向了他们所不曾完成、不敢尝试的梦想。
打破这沉默告别的,是村中盯梢的人大声呼唤:“姜司,快走,祭司村子里的人追来了!”
安瑟伦坐上雪橇,控制着他的十几只狗,“走了!”
时间已接近耗尽,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姜司与郭锅依次跳上雪橇,在众人的目送下绝尘而去。
直到雪橇化成小点,消失在山的尽头,村中人才纷纷回神,自发站在村口。
他们想尽量多挡住一会祭司派来的追兵,为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多争取一点时间。
大概雪橇跑了二十分钟,郭锅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海岸线。
大清早的海边已经有人忙碌起来,卢卡斯站在海岸边,海上已依他所言,有一艘摆渡小船停靠在岸边。
兰怀特倚着小码头的木柱正站着,见郭锅过来,这才稍稍站直了身体。
雪橇停在小码头前,卢卡斯是一句废话都没有,率先搬起了雪橇上的食物,往摆渡小船上码放。
兰怀特也来帮忙,他们两个大男人手脚十分利落,且有往船上搬运东西的经验。
清水,粮食,衣物,炭火,工具,草药等物资被有条不紊、分门别类的放上了小船,没出丝毫差错。
在最后上船前,姜司站在岸边,鼻子眼眶都红了,他恋恋不舍的抱住了安瑟伦,不死心的小声问:“安瑟伦叔叔,你真的不和我走吗?”
听到这句话,卢卡斯的目光也倏然看了过来,安瑟伦温柔的笑了笑,最后仍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姜司知道这就是永别了,忍泪抬头,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母亲教了我通用文字,而你却教了我杂学术数,还许多做人的道理,我会时时想念你的,祝你一生健康顺遂。”
安瑟伦站在湖边为他们送行,他们的船开动了,安瑟伦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没有往日里熟悉的距离。
他们来到了宽广的海面上,旭日东升,映得海上一片火红明亮。
仿佛在火中远航,他们终究通往浴火重生的路。
祭司的人到了,可是他们的船,却已经远离了海岸线。
但若是村落中最强力的弓-箭手,挽起强弓,投射火失,依然有可能将他们的小船点燃,让他们在海中沉船的。
于是这一队精锐弓手挽起强弓,静静等候祭司的吩咐。
在郭锅悉心照料下,病已去了大半的祭司,身体终于可以承受大半夜的奔波追捕。
但此时她看着郭锅的身影,缩在那小小的舟中远去,是否要发射火-箭,射-穿船只,也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郭锅用石头压在码头上的信。
那是郭锅专门留给她的。
那封信上详细介绍了她所服用的麻杏石甘汤的配方,并和祭司解释了“魔鬼草”,这一又名为“麻黄”的药材的真实作用。
在得知自己恢复健康,是用了村中时代视为不详的“魔鬼草”后,祭司并没有沉不住气的暴跳如雷。
她仔细看完了郭锅留给她的信。
郭锅没有过多的解释魔鬼草的迷信色彩,只是给她留了一段话。
【你有着带领你的子民们走在正路上的意志,那么就是时候抛弃不合理的旧规,做出更合理的改变了。
无论是魔鬼草,还是其他的陋习风俗,若真有刮骨疗伤的决心,那么……这些被你们所排斥的“外来者”,会是很好的老师。
这件事并不好做,可能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光,一点点推行漫长的改-革。
但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有办法做到。
此去可能不复再见,但我希望你能一生健康、快乐。替我和双胞胎说声抱歉,不能亲自再给她们两个做甜汤了,我在信后附带了几个甜点的做法,希望她们会喜欢。
——你的朋友,郭锅】
初日的光几乎有令人感动的刺眼,女祭司最后还是没有下令出手,她望着郭锅离去的方向,终究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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