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剑?”
亓官想了想:“很凶的剑……比蛇还凶。”
这个比喻让玄微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心剑,专斩灵识神魄,一剑既出,便就只有神魂寂灭的下场,再无转世重修可能。”
亓官眨了眨眼睛。
玄微道:“从今日起,你只悉心揣摩这一道剑意,修成之后,才许去观看其他道印。”
第34章 藤睡着了
道印即是修士留在世间的印记,或是道法神通,或是某样器物,蕴藏着修为高深的修士对道法的体悟、对神通的运用,又或是某一刻的灵光一闪。观了道印,修士不悟则罢,若有领悟,必定收获匪浅。
从这一天开始,亓官便“长”在了这心剑道印边上。他趺坐于地,闭着眼睛,打开灵识,细细地揣摩体悟心剑的剑意。
与引动灵力挥斩出的剑气、剑意不同,心剑的剑意裹含着的,是一重恶水、二重孽火、七重因果,所以其剑意霸道不足,却煞烈有余。这一道心剑剑印存世已久,又因为谷内灵气荒芜,渐渐不复最初的威力,也是因为如此,这内谷留存的大多数道印,亓官才能以筑基的修为得以窥探、揣摩。
不过,心剑毕竟不同,亓官要“看”剑意,只能放开灵识,稍有不慎,尚显弱小的灵识触及到心剑道印中的因果孽火,损伤的就会是神魄。
是以玄微一直守候在侧。他负手而立,目光放在亓官身上,庞大且深厚的灵识化作一团绵和温柔的“云团”,柔和地将亓官的灵识包裹住,使之不叫心剑煞烈的剑意所伤。
在这样周全的保护下,亓官的灵识如同刚刚探出头的新芽,小心翼翼地望向心剑的世界。
这一“看”,倏忽就是十数日过去。
约摸是对这一道心剑剑意有所领悟,亓官便一改在周围小心试探、细细揣摩的作风,灵识转而变得凌厉起来。
玄微微微阖着双目,就能看到亓官的灵识从他的护持下钻了出去,毫无惧色地直面那一道心剑剑意。他的灵识就像他的剑一般,光明伟正,横荡一切妖魔,此番面对心剑道印,也化成一柄利剑在心剑剑意中冲杀来去。
这当时,他周身的灵力也随之自动自发地运转起来,吸纳着天地间薄薄的灵气往丹田里钻去。
玄微瞧了一会儿,度量着他的极限,而后灵识骤然一长,不由反抗地将那一束化作利剑的灵识拽了出来。
亓官霍然睁开眼睛,神情还有些懵。他眨了眨眼睛,仰脸去看玄微:“师父!”
玄微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与他理了理衣襟,道:“心剑太过煞烈,你灵识尚弱,不宜与之对抗。”又塞给他一个灵果,温声道:“饿了么?”
亓官眼睛亮亮地看着师父,抱着灵果咔嚓咔嚓:“嗯!”
玄微看着他,嘴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将一块玉简交于他,“我当初也曾揣摩过心剑,略有所得,你先收着,回头再两相印证,或者会有些不一样的体悟。”
亓官用力点头,接过玉简郑重地放进须弥芥中,然后,他忽然呆住了,连到嘴边的灵果都忘记了啃。
玄微见他神情不对,问道:“怎了?”
亓官定住的眼神转了一下,黢黑的眼珠带着些惊慌看向玄微:“师父,藤、藤睡着了!”
玄微闻言眼神微变,那株寄蜉蝣?!
蜉蝣朝生夕死,只有极少数绝大机缘的蜉蝣得以修炼。只是它们的一生太过短暂,要想修炼得道,便要想法子蜕去凡窍,将道身寄于修士神魂中。来日修士得道,它们便也能一同沐浴雷劫,得道升仙。
蜉蝣虽为妖物,不过蜕去妖躯、寄入人身后,却是似妖而非妖。因其寄于修士神魂,与寄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出现异常,就意味着寄身也不能安稳。
玄微心知此事不能轻忽,一把握住亓官肩膀,身形眨眼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即带着人出现在石室中。
亓官叫他安置在榻上,有些困惑:“师父?”
“不怕。”玄微在榻沿坐下来,对着神情有些惴惴的亓官,低声安抚,旋即伸指在他眉心一按,将一股柔和的灵力徐徐送进他的上丹田泥丸宫。
片刻后,他收回灵力,微一沉吟:“七官儿。”
亓官睁大眼睛。
玄微摸了摸他的头发,问:“可还能将藤唤出来?”
亓官闻言闭上眼睛,片刻后,一株细弱的藤从他眉心浮了出来,只是全不见往日的灵动活泼,连细叶都仿佛失去了精神,有些蔫嗒嗒地垂下来。不过这样的召唤于他显然是不小的负累,不过一刻,他的脸色便开始苍白起来,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
玄微见状,轻柔的灵识拢了上去,助他将藤收回去。
亓官睁开眼睛,带着些委屈:“师父……”
玄微见了小藤,略一沉吟,便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他面上神情不变,只眼神微沉,道:“它受了伤,要暂时养一养。”
亓官困惑:“受伤?”藤好好地待着,怎么会受伤呢?
玄微没有说话,抬手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寄蜉蝣没有躯壳,只能寄于亓官神魂,偏偏亓官灵识浅薄、神魄也并不强大,是以高万林的那一式荡灵枝险些损伤亓官神魄,它亦首当其冲,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亓官那日跟着师父被罚进入无念谷,先是见了许多道印,后来又悉心揣摩心剑,并没有注意到藤的异常,直到刚刚往须弥芥中放玉简,才忽然想起来似乎有多日不见藤出来陪他玩,灵识扫了一扫,才发现了异常。
第35章 登天梯
寄蜉蝣与亓官性命相连,照理,藤伤了神魂,该当是会牵连到亓官,但不知为何,亓官现下活蹦乱跳,一点事也没有,这段时日揣摩心剑道印还格外长了一些灵识,反观藤却仍旧沉睡不醒,当初令亓官醒转过来的丹药似乎对它完全没有效用。
这其中的古怪玄微一时也参不透,沉吟一时,问亓官:“当初这藤,是如何来的?”
他猜测这恐怕是当初蜉蝣寄身时有些不为人知的缘故,所以如今寄蜉蝣虽与亓官命脉相连,亓官却不受它的影响。
亓官却道:“藤自己来的。”
玄微追问:“当时周围可有什么异常么?”
亓官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睡一觉,醒来就有了。”
“……”玄微瞧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七官儿,藤的事,你从前对‘我’说过么?”
亓官有些困惑,却毫不迟疑地点头。这是自然的,无论什么事他都不会瞒着师父。
玄微眼神微动:“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亓官仍是老老实实道:“要看好藤,不能给别人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藤给的东西也不能拿给别人看。”
玄微若有所思。这样看来,此事必定与曾经的他有关。不过,此事究竟是好是坏,他一时也不能断定,毕竟,他搜遍记忆中的道法经典,也并没有把寄蜉蝣变成寄身附庸的法子。
“师父?”亓官脸上有些疑惑。
玄微回过神,摸了摸他的头发:“无事。”既然那寄蜉蝣暂时影响不到亓官,姑且按下此事,待日后再看罢。
亓官却拉着他的衣袖,问,“师父,藤什么时候醒?”
这个……倒真是有些难缠。
照理,寄蜉蝣神魂受伤,与它一些滋补神魂的灵丹妙药也就是了,但既然先时令亓官醒转的丹药对它无效,恐怕叫亓官服药、再引渡神魂灵识助它疗伤的法子也行不通。
更何况,亓官修为浅,也不适宜服食灵丹过多,否则会有揠苗助长之忧。至于直接给那株寄蜉蝣用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它既与亓官命脉相连,恐怕贸然行事会牵连到亓官,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玄微便避重就轻,道:“你好好地修炼,时间一长,它自然就醒了。”
亓官懵懵懂懂地点头。
白驹过隙,一年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于亓官而言,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无念谷,其实并不难熬。有师父相伴,再加上那些有趣的道印,枯燥的修炼也变得有趣味起来,他的剑道修为也突飞猛进,若只看他的剑,已经与金丹修士相差仿佛,只是灵力仍旧停留在筑基期。
而在亓官修行的时刻,凝翠山,阿深背着包袱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院门口的老左和左家嫂子,“阿姐、姐夫,我去了。”
左家嫂子满脸担忧和不舍,却并没有开口挽留。老左沉默着,抬起手在阿深上臂用力拍了拍,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要小心……照顾好七官儿。”
阿深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姐姐怀里的襁褓上,停顿了一会儿,扭头转身就走。
一开始,左家人并不知道亓官被罚的事,直到过去二十来天,还是不见亓官的身影,他们便急了。
亓官是什么样的人,几年相处下来,左家人再清楚不过。他心性单纯,且有些执拗,既然说了不久后回来,那就绝不会拖过十天,除非是被事情绊住,实在脱不开身。
但是这仙宗门派里,又会有什么事情能将他绊住不得自由?
左家人一介凡人,自然不知仙家底里,只担心自家不谙世事的弟弟入了仙宗被人欺负,一时都坐立难安,忍不住去找了荀管事。
荀管事其实也不大清楚。他虽然是外门管事,根脚却在凝翠山,因此分管的便是凝翠山这一块,并不清楚迎象台的事情。不过,他还记得当初是谁把左家人领来此处安顿的,是以见左家人问上门来,便特意去了一趟迎象台,打探消息。
被问到的迎象台弟子倒是好言好语,只是说的话却叫荀管事吓了一跳:“你问那个新来的?他伤了内门师兄,被罚去无念谷思过,可得许久才能出来呢!”
流华宗弟子对无念谷是谈之色变,荀管事也是久闻其名,虽然并不真的清楚无念谷的可怕,但只从“伤了内门师兄”这一句话,就足以令他明白亓官的处境。
荀管事心事重重地回去,面对左家人也没遮掩,原样将迎象台弟子的话说了出来。
左家人不听便罢,一听顿时急了,只他们是新近落脚的凡人,即便担忧亓官安危,又能做什么?
左家嫂子颤颤巍巍地,挺着肚子求荀管事,好歹被老左拽住,然后,这个八尺大汉一转头自己就给荀管事跪下了,刚装上的义肢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
他恳求道:“荀管事,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求您发发慈悲,救一救他。”
阿深原本扶着姐姐,见状也一声不吭地单膝跪了下来,向来挺得笔直的脖颈深深地低下去,弯出一个恳求的姿态。
荀管事却不肯受他们的礼,只连连摆手,自嘲道:“我又算个什么东西?休看我是个管事,实则内门往哪边开都不晓得,便是外门也好些前辈不敢得罪,又哪里来的脸面,去与你们求情?”
左家嫂子踉跄了一下,幸好叫阿深扶了一把,老左抬起头来,坚毅的面庞浮出一丝痛苦之色。
荀管事指点道:“列位又何必求我一个小小外门管事?此事,只消元禄剑君说一句话,再有天大的过错,门规也绝不会深究。”
左家人茫然之中,面面相觑。元禄剑君又是个什么人?
待到知晓那就是亓官追着喊师父的人,且辈分尊崇,左家人再度一筹莫展。
仙凡之隔,犹如天堑,他们不过是一介凡人,仰赖亓官才能得到居住仙宗山脚的机会,如今亓官有事,他们又哪里有机会能见到元禄剑君?
最后,还是荀管事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登天梯。
只要爬上登天梯,就能成为流华宗内门弟子。
进了内门,不论是去求元禄剑君,又或者是另外想法子,都比现在坐以待毙的好。
第36章 胆子比命大
山脚是石梯的起点,方正厚重的青石层层垒砌,一直没入山上常年笼罩的云雾中。
阿深抬头望了望,荀管事当初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道是为何登天梯可以直入内门,还有那许多弟子在外门蹉跎?”荀管事一听他要去爬登天梯,顿时大摇其头,“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太险!”
“这是九死一生的路子,我若是说了,就是在杀人。”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阿深追出来本就是为这件事,哪肯放他走,只道:“求管事指点,便是十死无生,我也定能趟出一条路来。”
荀管事停下,认真地看了他一回,“阿深,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人,也有天赋,短短时间就能炼气入体,将来列入内门也并非天方夜谭。但,那登天梯是多少筑基修士都不敢去趟的险地,你才只炼气修为,只怕还没到半路,一身的血肉都叫罡风刮尽了。”
阿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肯让荀管事就此离开,荀管事被他缠磨得没有办法,才勉强吐露登天梯的所在,末了仍然苦心相劝:“那登天梯真个是险恶所在,你去了就是一个死,再说令弟只是被罚,并无性命之忧,你又何必非要走这一条绝路?”
阿深咧开嘴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目光越过荀管事,看向凝翠山深处的云雾,轻声道:“慢了一步,以后就只能步步慢。荀管事,我不想以后还是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出事,自己却只能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荀管事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他,只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你保重吧。”
阿深收回视线,抬脚,踏上了第一阶石梯。凛冽罡风扑面而至,刮得面皮生痛。
这才只是起步,再往上,罡风会越来越猛烈,直到最后,血肉骨头都能刮下来,只有充裕的灵力护体,才能到得最顶峰。
上了五十级阶梯,罡风已然猛烈得像是有钢刀在往骨头缝里钻,必须要动用灵力来护体。然而阿深灵力浅薄,那点支撑起来的薄薄灵力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罡风刮散。阿深勉强找了片石壁,背靠着岩壁就地坐下来,而后五心向天,运转着经脉中涌动的涓滴灵力,开始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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