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羽一愣:“这……不知是出了何事?”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见那绛色衣衫的异族少年害怕似得发起了抖,又往琅泠背后缩了缩,而琅泠忙揽住人,低声安慰了半晌,这才皱着眉望来,冷声说:“方才我家苍苍久去不归,我去寻他,正撞上几个登徒子欺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此事,应少门主不应该给我听风阁一个交代么?”
应子羽皱了皱眉。他平素也极厌恶这等欺男霸女的行径,当下便点了头:“若真有此事,确是我门的过错,应某在这先与琅阁主赔不是了。不知琅阁主可知道那些宵小之辈出身哪门哪派,也好叫我门的人留个心,免得叫些沐猴而冠的人平白占了便宜,败坏我门名声。”
苍耳本以为琅泠会含糊过去,谁知琅泠面不改色地一连报了三四个派别,全是听风阁查出来不对付,又不大不小让人没有精力处理的,上眼药上得光明正大。
应子羽还真认认真真地记下了,又有些忧心忡忡地说:“你们从那边来,有看见岚易么?”
琅泠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岚少宫主还没有回去吗?这怎么会呢,他可是比我出来的早多了。”
应子羽皱了皱眉,心底不知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便道:“我与桑少门主再去找找,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琅阁主是否能帮个忙?算我应某欠您一个人情。”
琅泠却是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担心岚少宫主,但是我家苍苍受了些惊吓,这次便先行告退了。应少门主也无需太过担心,我听说岚少宫主常来这里,说不定是在哪里耽搁了,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希望如此。”应子羽还是一副担心的模样,但倒也耐着性子躬身拱手,“今日之事真是抱歉了,还请琅阁主多担待。”
琅泠亦是客气道:“哪里的事,没能多与应少门主和桑少门主交谈,我深感遗憾。这样罢,我此次前来也有带些侍卫,便借与应少门主差遣了。”
应子羽眼睛一亮,再鞠一躬:“多谢琅阁主,这份人情,应某记下了。”
琅泠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样也没有错过一旁桑炎眼中的复杂。
看来,谛蟒门虽然是局外人,知道的也不少啊。
最终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急匆匆地走了,这才带着苍耳走出了辉煌的楼阁。
大船仍在湖面上行驶,微凉的风吹过来,吹散了两人身上沾染的烟火气息。
其实酒家有配备小船接送中途离席的客人,不过琅泠侧头看着苍耳,忽地起了念头,伸手道:“来。”
苍耳疑惑地靠了过去,就被琅泠一下抄在怀里,当即下意识地环上了琅泠的脖颈。
琅泠轻笑了一声,抱着他从船头一跃而下,踏水而行。银白的月光下,他的衣袂翩跹,长发飞扬,宛若惊鸿一掠,翩然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琅·夹带私货·泠:我家的苍苍!我家的!
苍耳:嗤。感谢在2020-07-15 23:23:03~2020-07-17 22:1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磕的cp必须都H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玲珑夜宴(九)
苍耳素来知道琅泠轻功极好,却也不知他竟能带着一人轻轻松松在水上飞掠,此时缩在琅泠怀里吹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方知晓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江湖顶尖的高手。
不过他一向对人的情绪敏感,知道在船上被琅泠看到伤处的时候就惹了琅泠不快,虽然他不清楚缘由,也有些惊讶琅泠竟还会拼着得罪九星宫的危险护着他,但这会儿还是乖乖地窝在琅泠怀里不敢作声。
于是琅泠得以轻易地将这只会咬人吸血的蝙蝠抓在手心,带回了聆霜客栈。
苍耳甚至都没有脚沾地的机会——琅泠抱了他一路,很小心地将他的脸藏起来,一直到客栈的房间内才把他放到床上。
安顿好苍耳后,琅泠从行囊里寻出一管膏药来,撩了苍耳的衣服,在那一块乌青上轻轻地抹了,又运着内力耐心地揉开。
他下手不重,是恰到好处的力度,再加上运着内力,掌心温热,揉在苍耳侧腹上,像是敷了一块会按摩的热毛巾。
他一向把苍耳照顾得仔细,是以苍耳觉得舒服了,就习惯般舒展开身躯,丝毫没意识到在琅泠手下自己简直像只露着肚皮求抚摸的猫。
琅泠当然也就不客气地撸了两把。只是他看着那一片乌青,若有所思地问到:“你是故意受伤的么,不然岚易那家伙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赤手空拳怎么会伤得到你?”
苍耳侧了侧头,面朝着他的方向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琅泠见他这模样,微微敛了神色,手上却也没停下动作,依旧慢慢地给他揉着:“让我猜猜,你莫不是因为觉得这伤不致命,所以才懒得躲的罢?”
苍耳沉默下去。他承认是承认地爽快,但真面对着琅泠话语里显而易见的怒火,他却又难得的底气不足起来。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琅泠见他神色便能知道答案,一时怒极反笑:“怎么,有胆子承认是故意的,就没胆子承认自己怎么想的么?”
他的怒火过于明显,以至于苍耳第一时间将他列入了需要警惕的名单,一蜷身子,霎时间与他的手拉开了距离,很是谨慎地望着他。
琅泠一腔怒火堵在胸腔,收也收不回去,发也发不出来,端的是难受得紧。他深吸了两口气,好容易才将情绪稳下来,喃喃道:“我若哪天早死了,那一定是因着你。”
苍耳显然是听见了,面上浮现出困惑之色。
怎么会是因为他呢,他的主上似乎也没有要他朝琅泠下手的打算啊?
“罢罢罢,谁叫我自己惹得债呢。”琅泠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无奈地挥手招他过来,“过来,我给你擦脸。”
苍耳停了一会儿,见琅泠仍伸着手,不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这才慢慢挪回来了,由着琅泠拿着不知打哪儿来的湿帕子擦去那些胭脂水粉。
琅泠还将他亲手编的辫子都解了,于是苍耳一头柔顺的头发又披散下来,起初还有点丝缕交错,后来琅泠拿着梳子又理了一遍,便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做这一切的时候琅泠都是沉默着的,因为苍耳也素来不爱开口,所以气氛有点寂静,却又在寂静之下藏着些暗潮汹涌。
琅泠是永远都跟苍耳说不出重话的。因此他把梳子放下,出神了一会儿之后,再开口的时候依然态度很软:“吓到你了?抱歉。”
苍耳轻轻摇头。
琅泠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出手去,注视着苍耳,温声说:“毕竟是我第一次心悦一个人,请多指教了。”
苍耳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他掌心,歪了歪头。
琅泠看着苍耳茫然无知的神色,苦笑了一声。
果然,他还什么也不懂。
不过接受了自己一直以来朦朦胧胧的心意,琅泠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笑着握住了苍耳的手。
那只手跟他第一次在长雾谷握住的没有什么两样,依然还是那么修长劲瘦,虎口处、掌心处都有握惯了武器留下的茧子。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比原来稍微有了些肉感,没再是骨架子了。
虽然苍耳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居多,但琅泠固执地觉得这是自己养起来的,因此也很有些成就感。他笑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向苍耳的时候愣住了。
苍耳正注视着他——半睁着眸子的那种注视。有瑰丽的梅红色从他左眼的眼底流露出来,他的右眼是正常的黑色,但灰蒙蒙的一片,显得各外无神,既像是一口不再流动了的深潭,又像是长雾谷里终年不散的死寂的雾。
琅泠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不觉间,他已松开了苍耳的手,转而抚上那人的脸颊,指尖正搭在他眼角。
苍耳从鼻尖哼出一声疑惑的气音,无知无觉地闭上了眼睛,把脸贴在琅泠手心上蹭了蹭。
也许是察觉到琅泠在他这样撒娇般的举动下会变得尤为心软,身上的危险气息也会变得尤其寡淡,苍耳已经习惯了在琅泠每次将手伸过来的时候,猫似的在他手心蹭一蹭。
可是这次他没能得到预期中的回应。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却被琅泠捂住了眼睛。
苍耳敏锐地察觉到一种不安。
大部分时候他只是不在意,并不是说他没有辨别事物的能力。
琅泠从来没有捂过他的眼睛,即使是他们缠绵的时候。偏偏是现在,偏偏是那人正望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被捂住了。
琅泠看到什么了么?他感到厌恶与恐慌么?他觉得自己是个妖物么?他要……杀了自己么?
苍耳本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琅泠的看法决定着他的安危,由不得他不谨慎。是以他虽摸不清琅泠的态度,但还是软着声音叫了一声:“琅泠?”
而琅泠此时抚上那双又紧闭起来的眸子,心底的某个角落就突兀地感到一阵难言的疼痛。
全都对上了。
他的猜测,全都对上了。
他不能想象那个六七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从火海里逃出,又发现世界变为一片漆黑的绝望,也不能想象他到底是在怎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化魇捡回了蛊魔岭,更不能想象从一个尚还应该在父母撒娇的孩童成长为如今冷漠的杀手所要付出的沉重的代价。
他心疼他,虽然那个人从没觉得自己需要心疼。
“不用闭着眼睛了,我看见了。”琅泠尽力把声音放得柔和再柔和,“没事的,没事的,睁开眼睛罢,再叫我好好看看。”
苍耳的睫毛颤了颤,小扇子一样刷过琅泠掌心。
他自己是没见过自己这时候的模样的,通常他能看到的时候,那蛊虫已经潜藏了起来,他往镜子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与常人别无二般的黝黑眸子。
可他还记得当初种蛊时,锥心刺骨的疼痛过后世界骤然明亮的那一瞬看见的那只虫子——它只有一半还露在外面了,另一半已然深埋在他的眼睛里,并且还在努力地往里钻。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的那段尾端又细又长,最末有一节蝎尾似的钩子,整体呈现一种绚丽的梅红色彩,只是甲壳坑坑洼洼的,活像被石头雨砸过的地面。
于是他把化魇说的可能会露出一些痕迹自动理解为蛊虫可能会在他眼里显出身形。
那必然是丑陋的,甚至是令人恶心的。
可是琅泠看到了,却没有什么表示。苍耳甚至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得太像,把自己骗过了。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终轻声说:“很……难看的。”
“没有。”琅泠很认真地说,“没有,苍耳——你信我么?很好看的。”
苍耳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终于在某一刻,琅泠感到手心里被轻蹭了好几下,然后痒意停在了靠上的位置。
苍耳把眼睛睁开了,在他目不能视的时候。
琅泠却没有看——他把手拿开的同时,先堵上了苍耳的唇。
苍耳瞪大了眼睛,琅泠起先闭了一会儿,后来也睁开了,直直地望进苍耳无神的眼眸。
他们四目相对。
这一次没有什么“应该是”的臆想,没有什么碍事的黑布,他们就是四目相对了,而且贴得那样近,近到琅泠能将苍耳眼底的图纹看的一清二楚。
……其实没有他们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那么难看。那些梅红色的细线交织成的无数椭圆叠起来般的花纹印在苍耳黝黑的眼里,还在缓缓地、水一般地流淌着,在越暗的地方便越放出梅红的光芒来,让苍耳的面容染上了一种妖异的色彩。
琅泠说的没错,是挺好看的,妖异般的好看。
琅泠本人一边深深地注视着这个繁复的花纹,一边毫不客气地掠夺着苍耳的呼吸。苍耳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一时也顾不上琅泠对自己眼睛的看法,只拼命从每一个间隙汲取着氧气,但最终还是不免被琅泠狠狠欺负,夺走口舌间的每一份津液。
等到最终被琅泠放开,苍耳只觉得唇上刺痛,再一摸,果然是有些肿了。他抿了唇,敛了神色,垂下眸来:“所以……呢?”
“我心悦你,苍耳。”琅泠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也许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你应当记得,我承诺过的,哪怕你是山里的精怪化人,我也绝不会害你的。”
苍耳记得这句话。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得这个就足够了。”琅泠低声说。
苍耳注视着他。在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他似乎听懂了从琅泠话语里透出来的意味,可是转念间,他似乎又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琅泠感情进度:100%
苍耳感情进度:10%
失踪人口回归!
☆、第三十九章 玲珑夜宴(十)
苍耳向来不纠结他不懂的事情,因此只当左耳进右耳出,很快便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只是这承诺,到底还是在他心底里留下了印记,哪怕现在还是一粒沙子般微小的种子。
现在他只要知道,琅泠没想着要杀他就足够了。
左右是暴露了,苍耳也就不再掩藏,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琅泠,眼珠随着琅泠发出的声响转来转去。
琅泠既心疼他的眼睛,又不由得想到苍耳眼眸明亮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动作时的样子,并为自己的想象心尖微颤。
他忍不住将苍耳的头挪到自己腿上,一手搭在那人腰际,另一手五指插/入苍耳的长发,慢慢地梳拢着,一遍又一遍。
这让苍耳又有点困了。
他仍没有对琅泠放下戒心,但或许是琅泠此时的气质太过宁静平和,他不由得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因此也破天荒地决定小憩一会儿。
不过他还有些记挂着画舫上那事,含糊地问:“岚易......”
“别提他,好么?”琅泠轻轻捂住他的嘴,“困了就休息罢。”
苍耳沉默一下,不死心地又问道:“应子羽......”
琅泠梳着头发的手一顿,轻声道:“刨根问底,这不像你,苍耳。”
27/64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