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的双手随意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此时紧张地抠起了指甲。
他些微抬眸,正撞见杭文宣炯炯有神的眼睛,立马闪避开,又垂下眼眸。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那些事都是真的,是我错了,我欺骗了所有人,我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一如杭文宣所料,他果真是这样想的。
“可是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还在坑蒙拐骗吗?打家劫舍吗?”
子谦摇了摇头,可立马又说:“这个圈子里,一旦有过污点,那一辈子都洗不清的。”
杭文宣冷冷问:“为什么要洗清?”
子谦一愣,抬眼看着杭文宣,眼神中充满疑惑,仿佛在问“难道不要吗?”
“这是你的过去,是永远都洗不掉的。为什么不肯坦坦荡荡地承认它?既然做错事了,就诚恳地说一声对不起,你现在的逃避算什么?”
子谦又一次垂下头,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我不是很想说这些的。我只是想提醒你想想清楚,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我相信你知道。”
说完这句话,杭文宣往后靠在了柔软的靠垫上,端起咖啡杯,顾自喝起了咖啡。
当一个人钻进自己的世界中,那他就看不到旁边的东西,只认了那一条死理。此时需要另一个人在边上稍加提点,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出来,那么很多原来看不见的东西便都能被注意到了。
杭文宣觉得子谦就是陷入了这样的状态,所以他必须当那另一个人。
这一份沉默维持了很久,子谦始终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杭文宣知道此时他脑中正经历着一场风暴,所以他不会去打扰,默默在边上守候着就行。
待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再开口说话。
一杯咖啡喝完,又续了一杯,杭文宣的精神越来越好。
终于,子谦动了!
他把屁股往前挪了下,人也坐正起来,再抬起的眼神中扫去了原先的迷茫与颓丧,只是还带了那么一点点不确信。
他问道:“师父,我可以吗?”
杭文宣知道,他在问是不是还能在演员这条路走下去。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收到了杭文宣肯定的答复,子谦的眼神又清亮了些许。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和你回上海,找陈姐说清楚。”
杭文宣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哪里知道子谦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不和公司续约了,明年合同到期后,我想和师父一起。可以吗?”
杭文宣满脑门的问号,这小子思维跳跃得也太快了吧?我在说现在的事情,他怎么给我扯起了明年的事?
面对着子谦期盼的眼神,杭文宣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的包装方式不适合我。我不想要做偶像,只想好好的演戏,塑造一个只有我才能演得好的角色,让别人记住我。不是因为我是子谦,而是我的那个角色。可是公司明显不是这样打算的,他们……说难听点就想在我身上多捞点钱,等人气过了,我也就没用了。”
杭文宣有些讶异,这小朋友看事情还挺透彻的,并且如此敢说。
“我本来就想一点点掰回那个不属于我的人设,慢慢让大家能接受作为演员的子谦。现在正好出了这个事情,也不用一点点来了,刚刚好。即使今后再也接不到男一号,或者一年拍不了几部戏,但只要能演戏,我就满足了。就像师父一样。”
子谦说得振振有词,杭文宣听着却挺惭愧。
他忍不住打断道:“咱这个……先冷静。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好吗?”
子谦想开了,就特别配合,爽快应道:“我知道,我们先一起回去,等我和陈姐聊过后,我会发一篇道歉的微博。绝对不会找模板,绝对真心实意。我是真的很抱歉。至于能不能获得粉丝的原谅,那由不得我。但我会坦然接受。”
杭文宣感到很欣慰,踏踏实实地喝了一口咖啡,心情好了不少。
“师父,难得来趟北京,我带你到处逛逛。”
挺奇特的是,杭文宣居然在毫无计划之下,达成了与男神共同旅游的成就。
尽管这男神……emmm,好像变了味。
也算是可喜可贺。
☆、魔咒应验啦
回到虹桥机场,一脸憔悴的陈姐上来就给了子谦一个大大的拥抱。
泪水在她眼中翻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子谦在她耳边轻道:“我回来了。”
陈姐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泪水浸湿了子谦的肩头。
杭文宣在边上看着也不由动容,背过身去偷偷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
经过这事他也算看出来了,这陈姐对子谦算是真爱,这几日来回奔波人都感觉老了好几岁,见到子谦也没有责备,更多是疼惜。
哎……
杭文宣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这边还在感怀伤事,那边子谦叫了他一声。
“师父,我和陈姐打算找个地方聊聊。”
杭文宣刚想应“哦”,不想对方下一句话是:“你也来吧。”
杭文宣有些尴尬,这怎么说也算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参与不太好吧。
可是子谦的眼神非常坚定,杭文宣觉得自己要不答应,这小朋友的心理又要崩溃了,于是只能应下。
三人打车到静安寺,在犄角旮旯里找了间安静的小饭店。
子谦硬是要和杭文宣坐一排,陈姐便主动坐到了他们俩对面。
杭文宣这个“电灯泡”简直如坐针毡,他瞅瞅子谦,发现他对于陈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心里稍微有了些安慰。
话题是子谦打开的。
“姐,我不退圈了。但公司那边我也不会续了。”
前半句带来的喜悦还未消化掉,陈姐立马被后半句震惊到了,她没控制住拔高了嗓门道:“不靠公司你怎么混下去?凭个人吗?恕我直言,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超乎你想象,想靠个人翻身几乎不可能!”
杭文宣听着,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正默默点头呢,猝不及防地收了子谦瞟来的一眼,他表情一怔,摸了摸胸口,躁动地跳得可欢了。
子谦道:“我打算合约期满后,和师父一样,一边赚钱一边跑片场学习。以我现在这一落千丈的身价,公司怕也不太愿意继续养着我了吧?”
刚接受完子谦的惊鸿一瞥,杭文宣马上又遭到了陈姐的怒视。
他瞪大眼睛,摆出无辜的神情,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我没有。
陈姐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停留,而转向子谦,好声劝道:“公司那边我会去说,等这事过去了,可以东山再起。再说,还是有一波老粉在等着你的,就算不是大咖了,我们还是可以为公司创造价值的。”
可是子谦的决心很坚定,他驳道:“姐,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是被一群女孩子包围在中间听刺耳的尖叫,我想要脚踏实地的成长。公司给不到。”
“子谦你……”陈姐有些着急,眼神时不时瞟着杭文宣,好像在暗示让他也说两句劝劝子谦。
这就神TM尴尬了,所以说家务事不要叫上我啊。
见两人各执一词,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杭文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位,我打扰一下啊。现在当务之急是对于处理这件事的态度。陈姐,公司那边怎么说?”
“这圈子就是今日事明日忘,过阵子热度退了,大家都不会关注了。”
杭文宣确认道:“那就是打算冷处理?”
“面对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无视它。”
“可是那不是谣言。”子谦倔强地顶嘴道。
陈姐真是恨铁不成钢,咬咬牙教育道:“你越是在意,那别人就越会抓着这个点不放。无论它是不是谣言。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没必要再重提。我们问心无愧。”
“我有愧!”子谦再次强硬地回嘴,“我是欺骗了我的粉丝,这是我的错。我应该为此道歉。”
陈姐扶额:“你这小子怎么讲多少遍都不懂?人设这东西怎么掰都行。人也是会变的啊。曾经的你是不良少年,那你就不能改过自新了吗?”
这话听着杭文宣都觉得胃疼。
“我觉得这不对。”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杭文宣赶忙在边上当起了和事老:“咱先冷静些,公司的想法有它的道理,但子谦也并没说错。我们不妨站在粉丝的角度去想这个事情?怎么做才能最不辜负粉丝的期待?”
听了杭文宣的话,两人暂时放下争执,一起思考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子谦冷冷地撂下话:“如果公司不同意我道歉,那我马上就走。”
陈姐疲累地捏了捏眉心,知道这孩子倔,没想到倔到这程度。
一顿饭,三人吃得都不是滋味。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杭文宣得到了解脱。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进屋就往沙发上一躺,直接把手机甩在了茶几上。
忽然觉得忘了个事儿,脑中想起在北京玩时和子谦的对话。
——
“你怎么肯给我发消息了?打你电话都不接。”
“师父,我看微博了。”
“啊?”
“随时之约。”
“卧槽!”
“之前忙事情,没顾得上。那事儿搞定了,就想到了这个,马上给师父发消息了。”
“我真……得谢谢她们。”
“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发这个?我一看就知道是师父让发的。”
“这……一言难尽。”
总不能说是他混进了子谦和吴冠宇的CP群里,拜托那些CP粉给发的吧?
——
想到这里,杭文宣勉力坐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点开企鹅。
Warren:姑娘们,爱你们
——卧槽,太太来啦!我们的魔法起效了吗?
——简直触发了奇迹啊各位!我被感动cry啦!
——太太这就不厚道了,得告诉我们那是啥意思吧。
——是啊是啊,连续转了好几天,微博差点把我当垃圾号。
Warren:嘻嘻,我们的子谦回来啦!
——卧槽!啥情况?我去看看微博!
——等等我也去!
——不对,没有啊,没有新微博。
Warren:过几天,不要心急。
——@Warren,太太到底什么身份?内部人员?
Warren:不是不是,就个路人。
阅文无数只取一瓢:呵。我证明他不是路人。
Warren:卧槽,姐你怎么来了?
阅文无数只取一瓢: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还要上班?现在都几点了?
Warren:我%&¥……#
——所以@Warren到底是什么身份?哇塞,好刺激!
阅文无数只取一瓢:他就一个普通的社畜,我逗你们的。
——他……?
阅文无数只取一瓢:哎,好像暴露了。
——我靠靠靠!@Warren不是太太???
——呸呸呸,是大大!菊苣!
——我去!有生之年,我……我可以!
——AWSL
关上喧闹的手机,杭文宣看了眼电视边上的电子钟,都快十二点了。
想想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杭文宣觉得特别不真实。
掺和了半天子谦的事情,满脑子都是那小朋友将来的路,回到现实,杭文宣觉得自己好像并没什么资格替人家操心。
已经决心要回归演员的身份,公司那边是时候提一下了。
☆、摊牌
周一大早,开完集体早会之后,杭文宣就跟着大老板进了后者的办公室。
这位大老板是个很有手腕的姐姐,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从一个小的广告公司打拼出来,五年前自己独立开了这家设计公司。
她是属于人狠话不多类型的,常常从她那副金丝框眼镜后面用审视的目光盯住对方,好像可以看穿人心一样。
因为和杭文宣他爹是旧识,杭文宣与她也算有些交情,于是在找工作的时候那么一招呼,她便收留了杭文宣,给了一个闲职。其实就这姐姐看人的眼光不会不知道杭文宣的心思所在,留住这个人脉,将来于公司而言有利无害,即使当下他干不了什么了不起的活。
而这次的谈话,大老板也早有预感。
两人一坐下,她就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想辞职?”
杭文宣有些小惊,他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说这事,当初可是他赖着人家非得到这儿来上班的,这会混出点成绩了就要拍拍屁股走人,杭文宣心里是过意不去的,觉得自己很不地道。要换成他是老板,必定会破口大骂。
既然对方先提了,杭文宣莫名松了口气,顺着话点头应了。
“那我们走正常流程,留一个月的交接时间。”
才松了一口气的杭文宣又被对方的冷漠弄得心里一阵发凉,这老板都是那么……势利的吗?
不过他是那个不在理的,也没资格抱怨。
“对不起。”
“不必道歉,来来走走这很正常,尤其是这个行业。你想明白了就好。”
虽然对方那么说,但杭文宣还是深深低下了头,郑重鞠了一个躬。
杭文宣要离职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公司,行政部集资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礼包,里面全都是杭文宣平日爱吃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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