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的。”宁清挽了袖,这山里溪流是活水,也就是说它是有源头和出处的,并非死水。
景容端坐老树之下,没有接话的意思。
“师尊,很累吗?”
“这秘境中有压制我本源之力的东西。”景容神色淡,答得也淡。
“师兄可知,如今外界是什么情况?”
“入境者暂无魂灯灭者,也还没人走出去。”
莫凌云又啃了口饼,他寻思,师父师叔讲这话还怪下饭的。
“师叔吃饼吗?”莫凌云给宁清递了块刚烤热的饼。
宁清正要拒绝,又止住了手上动作,喃喃道:“他也在这儿?!”
“什么也在这儿?”
另一处的颜淮停在了宁清他们同样的位置,但就像有无形的隔膜把两组人分割开来,哪怕他们连落座的位置都相似。
舒华宴打着哈欠直嚷嚷困,颜淮坐在了树梢上没动,戎飒则是任劳任怨地清扫落叶给少主准备睡觉的地方去。
颜淮将手中笛翻了翻,右手小指指骨侧红痣分外醒目,又在他翻手间隐下。
这万蛇窟和活死人墓对高阶魔修而言未免太简单了些,舒阳老祖不可能对宴岐没有防备,只能说明这前两道关卡是设阻正道修士的,往后才是一视同仁的针对。
他善毒,悉知魔修机关埋伏,舒华宴善卜,又是舒家直系血脉,再有戎飒以武相助,只要配合得好,还是能减轻不少风险的。
舒华宴困得厉害,没等戎飒给他打好地铺就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颜淮招了招手示意戎飒上来,他随手勾勒符文隐入戎飒眉间,又遥遥看了眼睡得跟死猪似的舒华宴,一缕流光隐入舒华宴眉间。
颜淮瞧着舒华宴不知在谋算什么,下一瞬就听到了舒华宴说梦话。
“府君你唇形真好看,嘿嘿。”
“手也好好看,好白好长……”
……还是下禁言咒吧。
这乌漆嘛黑的,舒华宴一醒,就发觉自己说不了话,他呜呜呜地用眼神问了另外俩人,等颜淮打了个响指才重新能发得出声来。
“我又干嘛了?”舒华宴揉揉腮帮子,他现在已经十分善于找自己被罚的理由了。
“少主。”戎飒唤他,“您说府君手好看,嘴也好看,哪儿都好看。”
“那我不是夸他吗?他禁言我干嘛?”
“您还:嘿嘿嘿~”戎飒十分生动形象地给他还原了一下。
舒华宴瞧着戎飒那张老实人的脸摆出十分猥琐的表情,不由自主哽了哽,天啊,有洞吗?当场给他埋了吧,他这是又长胆了呀?梦里还带调戏府君的。
两波人走着相似的路进了新洞穴,视线又是一暗,唯有洞顶传来些许微光。
这个洞穴祥和得根本不像前两个,它越是平静,也就越引人警惕了起来,舒华宴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洞穴,妙,看不清。
直到颜淮掌中宝器光华流转照亮了整个洞穴。
另一处的三人也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天棺?”
“天棺七十二阵?”
不约而同的话自颜淮和宁清口中发出,两人无声打量着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
“这么狠?”舒华宴一惊。
“天棺是什么?”莫凌云则是好奇发问。
“天棺是很早的丧葬习俗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着。”宁清摸了只银簪,照着棺材遮住的阴影部位扎了下去,只见原本通体银色的银簪霎时变黑,毒性早是深入地底。
“咽下去。”宁清递了颗解毒丹给莫凌云。
莫凌云被这毒气熏得眼前发黑,宁清给他递东西也就乖乖咽了下去,又被宁清拉着袖往外退去,听他说着:“我们准备还不够充分,先别进去。”
另一边的舒华宴毫无不良反应,毕竟他身上还带着颜淮给的锦囊,府君出品,必属珍品。
舒华宴盘了两枚铜钱在手上,念叨着:“有点麻烦啊,这天棺七十二阵。”
“测不出入阵口你就去喂蛇罢。”颜淮语调凉薄。
本还懒懒散散的舒华宴一哽,心酸道:“你这是过分相信我啊府君。”
颜淮不理他,他就继续说:“我哪有喂蛇那技术啊,养蛇是很讲究的好不好。”
“少主,府君说的喂蛇不是这个意思。”戎飒纠正。
“你不要说话!影响我卜算!”舒华宴一瞪眼,他咋不知道颜淮说的是把他丢去喂蛇去,他这不是正在努力扭曲原意为自己争取生机吗?!
☆、第 27 章
所谓天棺七十二阵,是再阴毒费时不过的殉葬法,这随葬的天棺中关着的都是小有修为的修士,为的是滋养墓主,入主墓的入口也在这些棺材的其中一个,一旦猜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天棺七十二阵也并不是有七十二个阵法非要去闯的,只要同行的能人异士够厉害,来者就能以最便捷的方式进这主墓去。
舒华宴盘着他的铜钱眼神愈发飘忽,虽然外边的人都传他算卦如神仿佛偷了道门真传那种,但这天棺七十二阵的入阵口和阵眼,他还真没半点头绪。
“这材料不太够啊府君……”
“再来点朱砂糯米?”
怎么说着这么像要做法事呢?舒华宴一边想着,一边随口答了句:“也行。”
“不如滴血认亲。”颜淮声调一转,排出一列银针来。
舒华宴一愣,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别别,我怕疼。”
颜淮没收针。
“这滴了也不一定有用啊!”舒华宴继续退。
“总要试试。”颜淮垂眸。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了一下!”舒华宴一脸疑惑加惊恐,好不容易劝得颜淮收了针。
舒华宴一边排布着铜钱,一边腹诽:不愧是你,心狠手辣颜府君,对着自家少主都下得了手!
宁清这边也在做准备,他给莫凌云塞了不少丹药法器,又弄了加持过术法的面巾让他戴上,三人再度进入天棺阵内是已是准备妥当。
“此一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宁清指尖隔着淡色灵力抚过石棺纹路,语气说不上沉重,也算不上轻松。
“我会护着你们的。”一侧的景容抿唇低声喃喃了句。
“师尊?”莫凌云不解。
“师兄不必走这一遭的。”宁清极快地反应过来了景容的意思,他怕是已经从玄天宗向这赶了。
“这天棺大阵,名曰天棺七十二阵。”景容看向宁清,“并非七十二连环阵之意,而是七十二死阵。”
“可这里有八十一个石棺啊。”有认真数过半空悬吊的石棺数的莫凌云发问。
“九九为一轮回数,九九归一,也就是说,这八十一道棺门,七十二处死境,八处幻境,唯有一处生门。”景容语调极稳,“这一路上我有观察秘境诸多排布,舒阳老祖之意,是为一条路走到底,绝无回头路可言。”
“所以……要么寻到生门,要么死?”莫凌云抽了口凉气。
“生门之后是什么,都还未可知。”宁清做了补充。
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另一处的舒华宴也正激烈争辩:“真的,信我,这里有一线生机的!”
那道石棺与其他石棺并无不同,只是它挂在了正中央,舒阳老祖不可能这么蠢把生门定在正中央去。
“你们不信我?!”见颜淮和戎飒都没反应,舒华宴不由得有些暴躁了起来,这俩人!这俩人怎么能质疑他的卜算?!
“您去年还说,府君红鸾星动。”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有。戎飒选择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卦象就是这么显示嘛!”舒华宴微恼,“这天棺道道死境,就这么一处生机尚存还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我有什么办法?”
舒华宴他们算出了形似生门的石棺,宁清这边却是毫无头绪,他一手推开棺材门的小口,大股瘴气就扑了出来,呛得莫凌云戴了面巾都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宁清似后知后觉般把棺位正了回去。
“师叔,你这是在干嘛?”莫凌云揉了揉鼻子,这味儿,眼泪都差点给他冲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不是说这儿有七十二个死境吗?宁清这么随便开棺真的没问题吗?
“这儿有八十一道石棺,天棺七十二阵布局的一大要因是殉葬者需为生人,这样才能更好的滋养墓主。”宁清抹去指尖灰尘,“正红为喜,素白为丧,着红入葬者,是以为怨,生魂滋养之力更足。”
“所以?”莫凌云不懂。
“若是随葬八十一道石棺都是正红丧服,这墓怕是十个舒阳老祖都压不下的,也就是说,可能只有生门墓主着了正红色。”宁清说了他刚刚差点掀棺的理由。
“穿个衣服都有这么多讲究?”
“当然,正红为喜,素白为丧,非重大事件不得穿着,正道修士喜素色,道门爱青蓝,魔道尚黑,这些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辈辈都遵守的祖训。”
“这样吗?”莫凌云瞅着自己这一身黑,突然有点心虚。
“你原非我修界之人,凌霄峰也无这般多拘束,师兄既然允了,随心便是。”宁清又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一个正道弟子穿魔修崇尚的黑色至今没挨打的缘由。
“哦……”莫凌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但你这么随意掀人家棺材板,不怕人家起尸吗?”
“正是想到这一层,才停了手。”宁清答得自然,成功让莫凌云一哽,他越来越觉得,这师叔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良了。
谁家温文儒雅的师叔会面不改色掀别人棺材板的?!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啊?这也不行那也不准的。”莫凌云找了个角落蹲下准备种蘑菇。
“要不师侄你随便指个棺口,我们走走看。”
“师叔你在逗我?”
“没有。”宁清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师尊你听听!师叔这说的什么话?!”
“尚可。”景容答他。
“?”
这件事的解决方式是,莫凌云闭着眼随手指了个棺,一个敢指,两个敢进。
莫凌云蹲在地上没动,“师叔你怎么想的?”
“不过是相信师侄的气运罢了。”宁清随手开棺,空的。
“我这是,蒙对了?”莫凌云一呆。
“或许。”宁清神色并未舒缓,只听他道:“我也未曾见过天棺七十二阵破阵之法,还有生门记载。”
这石棺却没再给他们交流的时间,一阵尘风起,将三人通通卷了进去。
*****
颜淮睁眼时是村中细雨沥沥,老农由幼孙搀扶着往屋里走,他抱着只做工过分粗糙的竹笛蹲在老旧石板路上,似可见遥遥炊烟。
他怎么会在这儿?颜淮摊开湿润掌心,上面还存留着他削竹笛时留下的伤痕。
哦,他刚做完了师傅吩咐的活计,哪知村里匆匆落了雨,他是来屋外收拾药草的,这会儿药草收拾干净了,只剩他一个人在雨里。
蒙眼的绸布湿透黏在眼睑之上极不舒服,颜淮伸手去碰又止住了动作,恰此时又有人推开了那破旧的木门。
来者满身戾气,花白的发糟乱贴着他的脸,是个再苍老不过的小老头。
“师傅。”颜淮唤他。
“别叫我。”老者面色不善,凭着颜淮的称呼,大致也能推断出他正是鬼医第一人千秋。
“今儿吩咐你的活计做完了?”
“做完了。”
两人的交流十分冷淡,寻不着他错处的千秋被细雨滋生了闷气,扫眼瞧见颜淮手中笛时又有了拿他泄气的突破口。
他杖子一挑,颜淮手中竹笛就落到了院中陶缸里去,那是他们用来接无根之水的缸子,满缸的水四季清透。
“你主子让你跟着我是为了学这些破烂玩意的?”千秋阴阳怪气。
颜淮不作答,更滋生了他的怒气。
千秋扯着颜淮领口将人拖拽出几米,用力将人按进了盛满雨水的水缸中,雨水呛进口鼻,也沾湿他的鬓发。
颜淮没有反抗的举止,直到千秋松开了他,他已经习惯了千秋的打骂,从他和千秋成为师徒开始。
蒙眼的绸带在水中散开溺进水里,仅剩浸湿的眼睫伴着颜淮抬眼,那是深渊之下晕染出的深绿,在他抬眼瞬息,万般光彩俱灭于这双眼里。
他只凉凉看了眼千秋,没有多余情绪。
千秋手一抖,又是狠狠一拐打在了过分单薄的少年身躯上,嘴里叫骂着:“这双眼是我给你的知不知道?你这小狼崽子当自己算什么东西,也敢学你主子看不起我?!”
“主上东境至高,非我所能比拟。”颜淮回他,又把千秋气得胡子一抖。
他知道千秋不喜他,不愿救他,更不愿教他诸多秘法,可是千秋没办法,他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
也不知是哪一次试毒结束,千秋抓着毒虫问他,“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的命归主上。”颜淮没多余情绪,蒙眼绸布换了条新的,千秋不喜欢看见他这双眼睛,哪怕不瞎了他也得随时蒙住眼。
“何况,我要是死了,师傅你也不好过吧?”怯懦寡言的少年蓦然变了面色,手中银针一转直抵老者喉间脉管,他说:“玩够了吗?”
千秋眉头一皱,呵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般拙劣的伎俩,心魔瘴不过如此。”颜淮针刺得毫不犹豫。
周遭山村景象刹那崩塌,只剩个没有实体形象的魇妖在灰寂中苦苦挣扎,嘶嚎着:“怎么可能?!我的幻境编织没起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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