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真人久久未归,身为终南观住持的南思远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正则真人这魂灯亮得好好的,开卦也知他尚在南境,偏偏他就是不回终南观来。
也有些按耐不住的修士去问了南思远正则真人何时归,南思远只答二字:随缘。
他这行径差点把一众修士气下山去,幸而景容出面安抚了一番,见这第一宗门的首席都没有不耐烦,众人皆是收了声。
终南山的天气是愈发冷,云景也时常嘀咕正则真人再不回来她就要死了,这南北两境的冬日是真没可比性,不南不北更是见鬼。
好在这种状况没有维持太久,正则真人在十一月十三回了中南观,百家经筵自此开坛,各修士依着次序进场坐下,讲学开始前场内仍是有些嘈杂的,云景也凑近了景容他们小声嘀咕着:“这正则真人是做什么去,这么重要的讲坛也能拖大半个月。”
“许是碰着了棘手之事也未可知。”景容正襟危坐,显然是没和云景瞎唠嗑的打算,云景偏头,只见宁清面前连书都摆上了,再挪,年纪比她还大的林师侄也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上首讲坛。
见是南思远先开讲,台下的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南思远首讲的最大好处就是,他不会浪费你两个时辰来描述道门历史及各种大能的一生,更不会总结他辉煌过去,而是直入主题地讲他所学所悟。
南思远不讲废话这习惯,对于这类性质的讲学听众,真是件大好事,他既开了场,后续讲学者也不好中途插入自己的光辉伟绩,大家都省时又听着了最有用的部分。
南思远讲罢,又是其他道观的道长开讲;景容他们坐在靠前的位置,听得也认真,唯有云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不在焉。
百家经筵接连七日,最后一天时景容让云景下山把莫凌云接上来,准备和他们一道回宗。
一提下山云景就来兴趣了,好歹不用听经了!
宁清倒不怎么希望百家经筵结束,他这几天并没有明面上那么专注,总忍不住偷看坐在角落里的颜淮。
三生树下那天是巧遇,他并没有和颜淮约好,可在宁清许下愿睁眼的瞬间,他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颜淮,他想,这是愿望会实现的征兆吗?
颜淮听经倒听得专注,他好像无论做什么都能投入十分的用心,明明是个发光体,在这样的场合下却衣着朴素得可以称一句衣冠简朴古风存。
当真是一心来听百家经筵的。
这最后一天的主讲者是正则真人,等讲完了,他才开口解释了迟来的原因:“我此行拖延,是受了南疆妖族影响,蛇族群起而不畏雄黄;近年来妖族愈发猖獗而肆虐我人族地界,诸位道友,怕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又是妖族生事。
“南疆不是蛊族的地界吗?有蛇妖能在那儿闹?”嘈杂之下又有人发问。
蛊族御蛇虫之术一向让人望其项背,这样的族群,还能为蛇妖所扰?
“此事若非我亲眼所见,我又怎会于此重要场合告知各位道友。”正则真人似苍老了几分,若妖族当真乱了,这挡在第一线的就是南境各个修士。
说完这事正则真人就宣布了散场,还真是跟南思远一样不拖沓的性子。
既然散场,各个修士也就陆陆续续下了山,景容他们也打算今日就走,拜别正则真人和南思远时,云景反被正则真人拉着絮絮叨叨了不少话。
“你是清玄的徒弟?”正则真人似有感慨,云景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匆匆答着:“记名弟子记名弟子。”
“那也很厉害了,我可是记得,她说过不收徒的。”
她确实不想收,是九尘师父把我强塞给她的。云景很想说这话,但还是保持了沉默。
正则真人看着云景,似回忆起了往昔,复问:“你是符修?”
云景点点头。
“那正好了,我家思远于符箓一道小有造诣,小友你若是不嫌弃,常来我终南观走动走动,跟思远交流交流,想来于你俩符箓一道的发展,都是有些好处的。”正则真人露出个笑来。
云景:嗯???她这是被拉亲了吗???
☆、第 37 章
一旁本静默无言的南思远脸色不变,他早料到了南正则会这么干,南思远南思远,所思在远道,这思的是谁,不是一目了然么。
“这……多谢真人好意,我有空就来。”云景尴尬得不行,她是知道些上一辈纠葛的,但也不好回绝长辈。
“就送到这儿吧。”是景容开口终止了他们一老一少的尬聊。
两方人拱手拜别后景容就带着云景他们下了山,今儿天气转晴,前几日延绵的山雾也薄了不少,明媚日光撒在山道上,终南山似有回暖征兆。
云景蹦跶着在前头带路,下山前跑人家后山上果林里摘了人家果子的莫凌云步伐稳健,如果他不要走两步,手里就多个桔子,景容是不会发现这事的。
现下景容看他,莫凌云也不心虚,冲着景容笑得十分欢快,甚至还晃了晃手里剥好的小桔子,问着:“师尊,吃桔子吗?”
景容唇角微弯,拒道:“不用,你分小景她们些就好。”
“好啊,偷桔子不带我。”闻声折返的云景摩拳擦掌。
“我这不是怕小师叔你辛苦。”莫凌云一脸正直,“小师叔你伸手。”
云景伸了手,莫凌云摸了怀里玉佩慢慢抖,抖了云景一手桔子。
云景虽贪吃,但这会儿也,沉浸在了,莫凌云竟然拿景容的储物空间来装桔子这事里,不对,主次顺序好像哪里不太对,“师兄你竟然把你玉佩送凌云师侄了?!”
景容嗯了声。
“怎么啦?”莫凌云倒没察觉哪儿不对。
“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宗门最大的储物法器。”云景比划了比划,景容师兄是真滴富,这么珍贵的法器竟然说送就送。
“是吗?”莫凌云仍是笑着的,大抵是不懂储物法器的价值,更不懂,这法器里一堆奇珍异宝,随便拎出去一件,都能引起修真界争夺。
云景也只当景容送了玉佩,没想过,景容是把自己的金库都连着划了一半给莫凌云。
行至山下僻静开阔处,林显刚召出行舟法器,就听莫凌云嘀嘀咕咕:“咱不能御剑吗?”
“你会御剑?”云景吃桔子。
“我可以蹭师尊的。”莫凌云往景容身旁凑,好一副,被师父偏爱有恃无恐的场面。
云景剥了块桔子皮丢他,“大冷天的,御剑你是想冻死在路上吗?何况御剑也没行舟法器速度快。”
“原来如此。”莫凌云似有所悟。
他们在夜里抵达了玄天宗,景容没耽搁莫凌云休息的打算,开口道:“夜深了,还是快些休息吧。”
这次百家经筵,他是有所收获的,但心底更添了一分迷茫,日月流转于他而言没什么意义,亦如这峰主位和少宗主的位置;分明他人渴求的至宝和地位,在他眼里,却时常有种被强塞的错觉。
就像凌霄剑……
景容摊开手,凌霄剑亦自储物空间腾出幻化于手中。
这凌霄剑,玄天宗宗门至宝之一,它的长相并不十分出众,银灰为主的色调,同其他剑般简单的剑鞘、剑身、剑柄,更甚至,连个剑穗都没有,可它偏就是上品法器,甚至可承载大乘期修士的灵力注入,虽说当世,怕是举世皆无大乘期修士了。
守好凌霄剑……
自景容接过凌霄剑那天起,他就背上了名为道义与责任的枷锁,这长剑一日在手,他便一刻不敢忘自己许下的诺。
究竟是荣誉,还是枷锁。景容说不清,可他既许了诺,那这就是他应尽的责。
十一月末,玄天宗的寒冬已至,白日刮风的时候,简直是下刀子般让人痛并抖着,各项课程也早在十月停了,现在倒是能让莫凌云快乐屯粮,景容只见莫凌云每天早早出门种地,又空手而归。
宁清回宗后就闭了关,听说是为了突破金丹后期做准备;宁清如今也不过二十八九的年纪,便要臻至金丹后期,若无景容,想来他也该被冠个绝世之名的。
云景又被清玄道人拎着画符布阵去了,也不知道年节前能不能被放出来。
也不记得是哪一日,北域落了雪,莫凌云也收好了他最后一波菜,神神秘秘地跟景容讲着晚上给他看好东西。
是夜风寒,凌霄殿内暖光氤氲,碳火静静燃着,莫凌云捧着那佩子自信满满地邀约着:“师尊你快来看!”
“嗯?”景容走近,莫凌云把手中玉佩塞进景容手里,正是景容先前送他那块,这储物法器既然容了两人的灵力,景容自然是能打开它的,也不知凌云是放了什么在里面,才能这么兴致勃勃地叫他来看。
景容接了玉佩,注了丝灵力进去,下一瞬,眼前是小山堆般的萝卜白菜,还有旁边堆着红红火火的辣椒、灰不溜秋又圆润的芋头等各种食材,而原先占据大半储物空间的奇珍异宝,早被莫凌云推角落里堆着去了。
还真,挺惊喜的。
景容收神时,莫凌云正在他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怎么样?是不是超多!够我屯到过年了!”
“甚好。”景容淡淡一笑,这储物空间仿若真空的储物环境,确实挺适合存大白菜的。
莫凌云乐呵呵收回玉佩,似随口问着:“师尊今年年节不闭关了吧?”
“不了。”景容应。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守岁吧?”
“好。”
北境覆雪,凌霄殿升起袅袅一缕炊烟,点燃这一日的烟火气,莫凌云兴致勃勃地切着白菜,今儿大寒,他要做点饺子和汤圆过节,景容又是个吃素的,莫凌云翻翻储物空间,索性做白菜饺子算了。
他这一双手,总能把简单食材做出花来,擀饺子皮也得心应手的;拌馅发面莫凌云忙得不亦乐乎,还能不时给灶里添把火,而景容,只能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是没想过帮忙,但。
擀饺子皮,这是什么奇形怪状?揉面?他也不知道明明在他手下的面怎么突然就飞了,还差点被溅了一身面粉,要不是莫凌云拉了他一把,他还能把没洗的白菜和白菜根一块儿剁了再来点菜叶飞他头发上。
被莫凌云拉到一旁去的景容一言不发,莫凌云垂眸看他,眼前人发丝乱了几许,面上也沾了些糯米粉,跟平日里的模样比起来,似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莫凌云伸手抹去景容脸上面粉,噗嗤笑出声来,“师尊你好好坐着,这些事我来就好。”
于是,景容坐着看莫凌云做完了全程,也不得不承认,关于做饭这事,他可能真不大有天赋。
莫凌云没往汤圆里放馅儿,也就是大些的圆子,浸在红糖化开的热汤里,圆润又好吃;饺子他也没多做,毕竟云景和宁清相继闭关,这玄天宗能吃上他做的东西的人,也就景容了。
窗外雪纷纷扬扬,桌上的饺子和汤圆正冒着热气,莫凌云放了碗搓搓手,说着:“今年可真冷。”
“瑞雪兆丰年。”景容抿了口汤,算不上甜,莫凌云放的红糖刚好。
“但要是太冷了,也很容易把人冻死啊,庄稼也很容易被冻死。”莫凌云捧着汤碗,更似暖手,他透过窗向外看去,纷扬雪外,又见那遥遥孤山,亘古屹立,又可有冰雪消融时?
春节将至,四境每一处都有自己过节的法子。
别样天近来有些热闹,颜淮从终南山回别样天的路上白捡了个师弟。
颜淮不认这个师弟,但舒华宴还是‘被迫’收了秦牧之进来,毕竟他们别样天真挺缺医师的,而秦牧之看起来也有两把刷子,他说:“师兄看起来有些气虚。”
“气虚——哪儿虚——?”舒华宴变调。
“气虚那个虚,不是肾虚。”秦牧之看透舒华宴本质。
“哦……”舒华宴听起来有些失望。
“这灵力消耗得有点过了啊,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秦牧之掐着手指若有所思,他是被师傅踹下山来投奔师兄的,他师傅放了狠话,要是投奔不成功就自己找个地方吊脖子吧。
他问师兄有没有什么特征,师傅黑着一张脸答他:“长得最好看,下手最狠毒那个就是了。”
那会儿秦牧之还吓了一跳,狠毒?问题他啥也不懂,师傅这不是要他去送菜嘛?
可真见着了颜淮本人,秦牧之才发觉,他这师兄,不过是过分凉薄罢了。
别样天迎接新年的热闹从来侵染不了府君院落,颜淮做了个梦,他的梦中,是亘古不变的昏暗长河,他在寸草不生的河岸静看死水无澜,这河水流淌至无垠天边,它分明是流动着的,颜淮偏觉它是一川死寂。
颜淮从未溺死于水中,数十年如一日的梦中也从未出现过除他之外的生灵,唯有漫无的孤独感淹没四野;久之颜淮也就麻木了,梦与醒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重要了起来,于他而言,这一切无甚区别。
他总过分淡漠了些,遇宴止前的记忆他无意追,师父不喜他无意求,钱权无谓,美色无关,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他有所固执,那许是他洁癖这毛病了。
☆、第 38 章
颜淮仓促转醒时已是三更天,他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近来南境动荡,妖族的挑衅是愈发放到明面上了,颜淮身为别样天真正主事,绝不能露出破绽来,否则妖族下一个下手的对象,说不准就是他们别样天。
这蓦然惊醒,也就没了睡意。
颜淮起身披了外衫,推门而出时一阵寒意袭来,月被云遮掩,院内的光影也淡得很,植于墙边的阿芙蓉早被霜打弯了腰,颜淮瞧了两眼又收回视线,这是舒华宴强行种下的,美其名曰其他花花草草颜淮看不上,那这东西可入药总没问题了吧?
夜风偏冷,入夜的别样天也彻底安静了下去,颜淮握着手中竹笛良久无言,何时学会的笛乐,他忘了,就像空白的年少,抖得干干净净。
从他睁眼那一刻起,他这条命就是宴止的,病愈后跟随千秋四境游荡,从某种程度来说,千秋不是个好师傅,可他确实把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不时的试药,日积月累下来的毒性倒让他练就百毒不侵之体,唯有文字篆刻的功法,他也能极快修习引气入体,千秋习惯了将苦累杂活扔给颜淮,而后冷眼旁观,颜淮从不埋怨,只埋头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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