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今儿,会不会下雪呢?”宁清望着天色,颇有些期待。
“不知。”颜淮从不去看天变前的天色,现在更让他犹豫的事是,如果宁清知道他最近匆忙缘何……
“你好像很难过。”是宁清蓦然凑近,捧住了颜淮颊边,他见他眼神微闪,唇瓣微动,偏下一瞬低了视线。
颜淮说不上来,他也说不出口,他只得转了话题:“怎么看出来的?”
“一种感觉。”宁清给了他一个拥抱,“我能感觉到你的喜乐伤悲,哪怕于旁人而言你无甚差异。”
颜淮眸光一颤,不甚自在地低了视线,他这平生常苦悲,世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沾得都不深,宁清这一说,他才发觉,原来他也是该有情绪的。
“很难过的话,就抱紧我好了,溯回。”
这咫尺间雪匆然落下,颜淮一手环着宁清肩,抬头去望纷然落下的雪花,听宁清含笑唤他:“你看,我们当真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对。”
“我有些冷。”
宁清这一说,颜淮自是拥他更深些,触及宁清腰身时,颜淮不觉眉间微蹙,他把人往怀中一揽,低声道:“你太瘦了,多吃些。”
“……也还好?”宁清就这么懒散靠在颜淮肩头,说着:“膳房送来的各种汤药和药膳我都吃了,我该是胖了才对的。”
“不过啊……近来总是容易犯困。”宁清往颜淮怀里一缩,“你不在,我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这一说,又有些困起来了……”宁清笑声极轻,“好在我们也一起看了第一场雪落,现在啊,就让我睡会儿。”
颜淮拥着宁清许久无言,宁清也就这么在他怀里安睡了过去,独剩颜淮一人静望雪落。
宁清活不长的,他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宁清先天的心脏残缺,又有这多年旧疾残毒淤积,这已经不是药物能维持得了长久的了。
宁清的心脏负荷也早到了种极限,纵有九尾墨莲和冰魄心莲相继喂他服下,也维持不了长久。
宁清如今的嗜睡困倦,正是药效所致,可颜淮配的药不过能勉强延长些时日,真正的根治之法唯有换心。
一颗同为金丹大圆满,又不为宁清自身所排斥的心。
他颜淮就有一颗。
但颜淮自己清楚,失了他,宁清根本就没法支撑下去,既是无法长久的念头,他还是不要动的好。
还不如,竭心为宴止谋划,待到九霄天破时,待到六道轮回重塑之日,无论宁清如何,他都有办法把他救回来。
“睡吧,我定护你无恙。”这一吻落在宁清眉间,一夜间新雪覆过枝头,檐上也染了分白,颜淮环着熟睡的宁清静望天边。
这尘世于颜淮有十分苦,宁清便偿他十分甜,是简单一个拥抱,是他书房植作花开一瞬,是宁清叠的每一个纸鹤对他俩的美好期盼。
宁清有十分温柔,便予了颜淮十分,他还有漫长时光,去教会颜淮寒暖,用这往后余生相付。
东境第一场雪落之后,颜淮依旧很忙,但会记得早些回来了,还会给宁清带些小礼物,第一次是一颗毛绒绒的小绒球,第二次是一块很漂亮的小石头,第三,第四……
这次,他依旧把礼物握在手心里,等宁清过来了才摊开手来。
“喜欢红色吗?”颜淮问得认真。
“还好。”宁清笑望他,下一瞬,是颜淮摊开掌心上静静躺着一对漂亮的红色坠子。
“这是?”宁清伸手覆在颜淮掌上,等待着他答他。
“南红。”颜淮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又不怎么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然后?”宁清自然不可能放过颜淮这迟缓,他唯有在诉衷情时才会这么犹豫甚至结巴,来自颜淮的爱,怎么可以错过分毫。
“这是,我在千工坊拿的。”果不其然,颜淮闪躲了视线,“你我婚饰上有南红,我见颇为精巧,想着你该喜欢的……”
所以,就提前拿了对旁的坠子来送他么?
“嗯,我很喜欢。”宁清眉眼弯弯,拿了颜淮手中一只南红坠子,开口道:“你一半我一半,正好。”
他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宁清,所能做到的,莫约是,见着觉得不错的东西,都给宁清带一份,这匆匆一面,他又该走了。
颜淮正想着怎么开口告别时,就听宁清说了句:“溯回,若雪落时,你可以回来早些么。”
“你喜欢雪?”
“其实也不是喜欢雪,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多些时间,总要找个借口,让这听起来自然些。”宁清低了视线,不觉间唇角微弯,“忙也无妨,等你空闲了,我们再共看春来也好。”
“……我尽量。”颜淮视线一闪,“但我现在得走了。”
颜淮正打算走,又听宁清挽留:“等等,溯回。”
“我想问问,我宗,还有师兄,可好?”宁清大概是犹豫了许久才在今天问出来的,他甚至能听出他语调中那么些挣扎。
颜淮步子一顿,不知道该怎么答宁清这个问题,他不擅长说谎的,可现在能答宁清的,唯有二字。
“尚可。”
“……那就好。”宁清不好再问更多,衡山剑派一事他本抱了死志去做,但颜淮会来这事,是他机关算尽下的意外。
如今于其他修界之人而言,他无异于叛宗逆道者,他没有任何颜面,也没有任何资格,回玄天宗看一看。
事实上,景容一点也不好,玄天宗亦是势颓,纵然与妖魔初战告捷,也改不了人族先天不若妖魔强健,受伤了恢复速度也不及妖魔的事实。
可颜淮如果对宁清实言相告,宁清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三日后,东境将向修界宣战,这无异于加深了玄天宗和景容的压力。
他为宴止从属,早晚都要剑指宁清往日宗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按理说,是糖的,但写的我有点难过
☆、第 137 章
冬讯袭来时,也不过是,让南北两境风霜染血,边防修士为战愈艰。
锁妖塔封印的破除无异解了所有忌惮锁妖塔的妖族后顾之忧,三族混战中有魔族参与人族更是渐落下风。
容榭道君强势如何?北霄剑仙重临又如何?双骄如何抑得住它们万千妖魔?
人族修士这四分五裂始终不是一条心,凡俗百姓于它们妖魔而言不过鱼肉刀俎,这胜局倾向妖魔一方,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小雪,南疆防线全面溃败,南思远率部退至南境。
又闻,长川泽水妖借机发难,长川书院自顾不暇。
刚撤进南境防线的南思远看着漆黑天幕,有些懒得处理道袍上的血迹了。
他在这南疆待了许久,蛊族人对妖族分外无谓,亦是无为,否则他们绝不可能这般快败退,还记得他们撤出那日,祭司只淡淡望着他们,她眼里,无声中诉说着解脱二字。
被异族侵占土地叫解脱?当真奇怪。
在南疆待了这么长时间,南思远也慢慢拼凑出条线来,或许,从最初的时候,蛊族人就没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过。
万年前的叛神者,最后还是走上了与从前一样的道上。
“是谁呢……?”南思远低低喃喃着,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劝动一向孤绝于世的蛊族人与妖族合作。
“千鹫宫府君颜淮?”南思远念着颜淮名,不觉讽刺地笑出了声,就他所能窥见的,这诸多事都有颜淮的手笔,他都不知道该夸颜淮一句算策无疑,还是嘲他对同族都这般无情无义。
但现在不是能议论对错的时候。
南思远拈了只签子,眸中色泽如天色一般愈发深,他要开个大卦——天算一卦。
这涉及苍生的一卦,容易伤了自身气运还折寿,可众生前路,他只见灰霾一片。
涉入此间事者皆为大气运者,他这天算一卦若是启了,怕是要拿命来偿,可他若是不卜这一卦,寻不着灰暗一片下的一线希望,死生何异?
“日出东方,朝曦为北。”卦诀瞬息百变,南思远却是捉到了,那一线生机朝北。
“命星双降,紫薇化气为尊,指南朝北,北星曜黯之意相陨,东星曜灼灼辅以帝星。”南思远穷毕生所学的解卦占星,一番卜算后他眉头蹙得愈发深。
这双星不可同日,双星降世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偏如今卦象就是如此,朝东帝星所指非宴止无疑,北朝曦意喻景容他也能定断,但星象所显,大势皆是倾向东帝星,极北星一线光遥。
这东帝星尚有星曜相辅相成,北命星却是至高至孤,其周星曜黯淡。
“罢,罢了。”南思远收卦时辅卦之物尽碎,他亦是强撑着没闷出口血来,这天算一卦,不是他能窥视的,不过是星辰表象都快折他半数寿辰。
“北命星相辅星曜虽黯,却也不至于绝寂,况至高命星,这最重要的,还是看他自己怎么做。”他扶着墙沿低低喘了口气,“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这洪流之下,推波助澜分毫。”
他这刚收了卦,就见南境袖首秦无剑匆忙而至,秦无剑身上还带着伤,但他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事,只朝南思远叹道:“就算南疆防线破了,南境也还有我秦无剑在这儿,南道长你也不要多想,先好好养伤吧。”
“倒也不尽然是此事。”南思远苦笑着摇摇头,他开一卦带来的伤比他亲赴战场的伤还重,这会儿倒是让秦无剑误会他是负伤太重撤出南疆的了。
“南道长你不要逞强啦,我们这儿也有终南观的人,你可以先跟他们回去的。”秦无剑随手拍拍南思远肩,他这自认为力道正常,友好的一拍,差点一巴掌成功给南思远加重伤势。
南思远脸色微变,强撑着一丝笑意道:“我不回终南观,我要到北境去。”
“你去北境做什么?”奉令亲自来接南疆撤回修士的秦无剑有些不解。
“助容榭道君一臂之力。”
南境至北路遥,又有妖魔祸乱,这一路注定不好走,可南思远已经无暇分顾南境如何了,纵是负伤在身,他也抽不出空来回终南观修养。
他要到北境去,去见容榭道君,这北命星既然周遭星曜黯淡,那就由他南思远来替他点亮。
但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不会让人这么顺心如意,冬至,东境向修界宣战。
冬至,已是玄天宗覆雪时节,这万籁俱寂之下,一纸染金战帖飘然落在了长生台上,惊动了不少本就处在神经紧绷状态下的玄天宗弟子。
景容来时一袭白衣素冠,神色亦无甚动容,他随手拂去空尘,接住这一纸战帖后复望台下弟子。
众弟子不觉屏息静待宗主回应,可景容只是随手燃了战帖,并无过多言语。
现下妖魔乱世,南疆防线被破,东境魔修又下战帖,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他景容是这修界之主,绝不能露出一丝怯懦来。
“宗主,据万道盟所言,无暇分顾我北境,南境诸多氏族亦自顾不暇,宗内弟子多分派驰援南境及极北域,若我等与东境再开战,恐是难以抽顾。”
掌事长老颇为心忧,如今他们玄天宗的处境着实难堪,天下人都在指望着他们,可实际上,他们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景容沉吟许久,台下弟子便皆是屏息不语,直到他开了口:“加强两境边防巡视,继续疏散百姓,本座明日亲赴玄北界域,此期间,清越峰大弟子林无端代掌宗主之职,我宗弟子,切记恪守宗律。”
以护佑天下百姓为己任,绝不叛出宗门,为祸世间。
违者,定斩不赦。
“这……不是听说,东境那魔君曾拜入宗主门下么?他怎么还对我们发了难……”有新入门不清楚诸事的弟子窃窃私语。
“对啊……好歹师徒一场,怎的这般不顾念情分……”
“说不准,宗主去劝劝还能议和呢?”天真者发言更甚。
这些话景容他都听得见,他只不动声色转了身,台下的林显倒慌了神,低声呵斥着新来的师弟师妹们:“住口!宗律第三百七十二条,不可妄议师长!”
“哦……”有弟子低低应声,又不甚服气地说了句:“可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么?怎么就妄议了……”
“跟魔修牵扯能有什么好事,何况还是咱们宗主的事,可快别说了吧……”也有知趣的轻声劝着。
直至一柄刻着清越峰印记的长剑落下,身为清越峰首席的林无端在万归峰弟子跟前站定,颇有些威慑之意地扫了眼这些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弟子们。
他道:“自拂离师叔走后,你们万归峰戒律愈发松散,长生台为宗门重事商议之地,而非闲言碎语传播之地,万归峰掌事长老若管不好你们,明日我便移换戒律堂长老入万归峰教教你们何为宗门戒律。”
林无端这话一出,弟子们皆是噤声,等景容一走,他就是代理宗主,把万归峰长老全撤换成戒律堂的也不是不可能。
身在话题中心的景容对此没什么多余反应,或许是已然看淡,又或,不屑与蝼蚁计较。
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东境千鹫宫宣战修界,这俨然是要与妖魔两族协作的姿态,于玄天宗毫无益处可言,好在长生门援驰者来的迅速,也算分担了些玄天宗的压力。
长生门弟子驱散妖魔的能力要胜过寻常修士,景容也因着长生门弟子的到来延迟了些时日赴往玄北界域,天边渐褪的魔气是长生门弟子能力的实证,但景容更挂记的是。
“你们门中圣女,云景现下如何?”
“您说明妃么?”
“什么?”景容并不认识这一别称,可那长生门却是迅速闭口不言了。
景容看了两眼这长生门弟子,有些不明其意,又或许,长生门门规森严,早定了高阶弟子不可与外人接触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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