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就这样揣着各自的心思,算是相安无事地到了这一年的年尾。
祝成栋在漠北,能得来很多良驹,当初顾之遥的牡丹在那山中为了护主坠崖而亡,两人一时得不到什么合适的坐骑,年底时祝成栋特特寻了一匹不错的马驹随着年礼一同送到了京城。
那马驹同体漆黑如染墨,只有口鼻和四个蹄子周围长了一圈雪白的毛,顾之遥还当是只驴子。褚丹诚倒是对这马很是有好感,还给取了名字叫踏雪。
同年礼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只送给褚明月的狗,说是狗,倒更像是狼。身上的毛是深灰色的,独脑门上一坨火焰形状的白毛,眼珠子和和一般的狗不一样,是白色的。
褚明月早听说再往北边的鞑靼人那边养的狗都像狼一般英姿飒爽,早就央着祝成栋帮自己弄一只来了,如今一见着大狗喜欢的不得了,当下就给起了个闪电的名字,美滋滋地牵回去了。
为此顾之遥心中嘀咕了好久,褚明月这取名儿动不动就奔雷闪电的,和祝成栋倒是真就一眼能看出来是亲兄妹。
到了过年这两天,褚丹诚和褚清风上完最后一次朝,便算是卸了担子在家中安分等除夕了。
这些日子难得孩子们都闲下来,只有祝成栋在漠北镇守边关回不来。当初从漠北带回来那三只小老虎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再不像刚开始那样整天介跟小猫一样喵喵叫了。
最后小老虎的名字还是没有完全照着顾之遥起得,云实和黄豆糕倒是没改,偏那只白虎,竟隐隐约约有种要成为三只老虎中老大的意思,最后取了名唤作霜降。
如今馥园中这些带毛的多得很,闪电、踏雪、云实、霜降、黄豆糕,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物种,竟也是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闪电白长了一张狼面,整日犯蠢,看到顾之遥就要往他身上扑。每每闪电朝着顾之遥摇尾巴往前冲的时候,霜降便威严十足地站到顾之遥面前,抬起一只前爪将那傻乎乎的狗脸按住。闪电作为一条狗,长得再像狼也是怕老虎的,更何况是霜降这样的,立马便会爬在地上,一根尾巴在后面疯狂地乱摇,像是一把小扫帚。
褚明月一手在面前挥了半天,口中忍不住呲哒闪电:“你这傻狗,别摇了,都是土!”
霜降和另外两只老虎也很是嫌弃那蠢狗搅得到处都是土,给它一个老虎屁股看,扭头就要走。
黄豆糕作为最小的那只老虎这会儿反而长得最大了,它几步蹭到顾之遥旁边咬他的袖子,让顾之遥坐到自己背上来。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老虎,不想着怎么当霸王,终日净想着怎么去当一匹马。
一人三虎晃到马厩,对于家里这三位霸王,马厩里的其他马都是又惊又怕的,远远地一闻到老虎味儿就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等到云实一爪子拍到门上的时候,里面的马更是撕心裂肺地嘶鸣起来,只有踏雪头也不抬地继续吃草料。
“诶哟我的祖宗诶!”马倌儿一看到是这几位来了忙上前来赶人,“您可少带三位虎大爷来吧,我们这儿的马有些都已经吓得不肯好好吃草了,都饿瘦了啊!”
“我就看看踏雪……”顾之遥也不想让马倌太难做,这会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看它长大了没有。”
“哪儿能长不大呢?”那马倌儿赔笑道,其实他也怕这几只老虎,尤其是那霜降大爷,那一双虎目跟成了精一样,叫它看一眼就仿佛赤裸裸得,要不怎么说这些畜生都多少会染上点主子的脾性儿呢?
马倌儿擦擦汗,“您这三天两头地来这儿看,它就是感念您惦记着,也得长大啊。”
顾之遥不信他这鬼话,吃得好才能长大,哪儿有什么感念不感念的,不过看到踏雪吃草料吃得好,也便放心去找褚丹诚了。
一人三虎又朝着书房去了,像土匪下山一般,所经之处无不被这四位的土匪气质着实震撼了一把。
褚丹诚正在书房写着什么,阳光透进去将他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在秀挺的鼻梁上。他一只手沐浴在阳光中握着毛笔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在阴影里按着宣纸的一角。
顾之遥看着这样的褚丹诚,心中突然有种“因为哥哥断袖真的一点都不奇怪,这样的脸这样的人物,会有谁不爱呢?”
第138章 故梦流月去无声,祖孙同阁看新晴
褚丹诚没用抬头就猜到是顾之遥来了,但他还是抬起头来看他。
顾之遥背着光坐在黄豆糕的背上,就在书房门口,黄豆糕的毛在阳光下依稀透出些许光线,毛茸茸得。
顾之遥正看向自己,即使不用对着光,也能看见他眸中的深情。
他想起来自己当年看见顾之遥一身朱红色的圆领袍,骑在牡丹的背上,举起手朝着自己挥两下,而后“嗒嗒嗒”地疾驰过来,春风吹起他额角的碎发,他笑得眉眼都像一泓弯弯的明月:“哥哥,看我,俊不俊?”
那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头小鹿撞了一下,心中一盘棋局全叫小蒜苗儿给搅乱了。
如今几年过去了,再看到顾之遥自己还是会心动不已。换做是从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如此深情又长情的一天的。
顾之遥坐在黄豆糕的背上进了书房,云实也蹭进来,躺在地上翻出了白肚皮等着褚丹诚和顾之遥去摸摸它,而霜降则在门口趴窝下来守着。
“霜降同它爹好像啊。”顾之遥从黄豆糕的背上下来,到褚丹诚旁边,看着他的腿有点眼馋。
褚丹诚会意,对着顾之遥伸出手,顾之遥开开心心坐到他的腿上,蹬了鞋袜,赤足踏在云实的肚皮上,用脚趾头给云实挠痒痒。
褚丹诚点点头,伸手环住顾之遥的腰,让他坐得更稳些,“云实倒是像那母虎。”
“谁不说呢?”顾之遥吃吃地笑出声,“哪儿有这样的老虎,没事还要把毛肚皮翻出来给摸摸,说是大猫也不为过。”
褚丹诚笑笑没有继续接下去,只把顾之遥搂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背上不多说话。
一路走来两人能这样静静地呆在一处不容易,他很惜福。
顾之遥在褚丹诚腿上坐了一会,怕自己再在人家腿上坐着,褚丹诚这双腿多半要麻了,便又蹭两下坐到褚丹诚的椅子上。两个人坐一张椅子,也不嫌挤得慌,还亲亲密密地互相搂着腰,依偎在一块儿。
原本还想着褚家这一大家子都来了,两人多半要在老人面前避避嫌,结果褚老将军在一见到顾之遥时就递上了一封大红包。顾之遥刚接过红包的时候摸着里面厚度不薄,不知道塞了多少银票,整个人都懵了,连连推辞道:“我都这么大了,用不着压岁钱了。”
“谁给你压岁的?”老将军淡淡瞥他一眼,而后开口:“这是我和老婆子给诚儿备的媳妇本,现在不该交到你手上给你保管么?”
顾之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老将军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吃定心丸。
若不是此时人多,顾之遥几乎想要抱抱老将军。
可老将军下一句话就把顾之遥心中的感动一下变成了恼羞成怒。
“只有一点,你和诚儿没事多在后院儿呆着,我和老婆子这个年岁看你们卿卿我我得总归不像样儿,”老将军调侃完顾之遥还要冲他眨眨眼,“你们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祖父都省得。”
顾之遥的耳朵尖儿一点点开始变红,一路红到了脖根儿。若同自己开这玩笑的是祝成栋或是褚明月,顾之遥多半要回对方两句更孟浪的话,反客为主让对方难为情去。可老将军臊白自己,顾之遥总不能再去同他说那些诨话,只能将这些难为情自己消化了。
他想想,总归是有些不服气,半天留下一句:“祖父您真是的”就气哼哼地抱着褚丹诚的老婆本往后院跑了。
背后传来一阵褚老将军爽朗的笑声,和褚老夫人嗔怪自己相公老不正经的声音。
顾之遥就是长大了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娇憨,褚家的长辈们本就喜欢这孩子,尤其是老将军,这小孩儿同自己对脾气,学东西又快,褚丹诚同他断袖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他历经三朝,看得多了,知道能得一人心有多难。
顾之遥对褚丹诚有情他比褚丹诚还要早知道,两个孩子他哪个都舍不掉,更别说褚丹诚拒绝了两次皇上的指婚,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与其舍掉一个孩子,看另一个痛苦一生孤独终老,或是干脆两个孩子同自己生分了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还不如心安理得地看他们在一起。
有情人一定要是才子佳人么?褚丹诚和顾之遥这样的人中龙凤,他们只与对方才是最相配的。
褚丹诚和顾之遥在凳子上亲昵了一会儿,还没等他们二人腻歪,老将军同老夫人已经走了过来。顾之遥还记得被老将军臊白自己同褚丹诚总是黏在一块儿,马上就坐正了身子,只是两个人坐得这样近,肉贴着肉,就是他坐得再如何端正这脸上的正经也没什么说服力。
老将军倒是没有臊白两人,到了书房门口一双眼睛直往三只老虎身上扫,显然是对三只猫大爷极有兴趣。
顾之遥心中好笑,两人在漠北经历的那些事,褚丹诚和祝成栋都往家中传过家书说过,这三只猫大爷老将军定是在s。n。p信中了解了的。老将军是一方英豪,那对老虎也可算得上一代枭雄,老将军英雄惜英雄,定然对那对老虎心存敬意。
而这三只老虎是山洞二虎的后代,老将军爱屋及乌,看见它们当然是走不动路的。
顾之遥眉眼弯弯地给老将军介绍三只老虎的名字:“我脚底下这只黄毛白肚皮的叫云实,是老大;旁边这只通体金黄的叫黄豆糕,是老幺;还有门口趴着的那只雪白的,叫霜降,最像那只白虎。”
老将军点头称好,看着云实在顾之遥脚底下被他踩得呼噜呼噜得,甚至还用后背在地上乱蹭,有些羡慕。
顾之遥心中好笑,没想到老将军竟然是个喜欢带毛的,一时得意忍不住吹了个流氓哨,让三只老虎去找老将军玩儿。 这口哨吹得轻佻极了,往日里顾之遥都是在撩拨褚丹诚的时候才会这样孟浪,在霜降被老将军挠下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他偷眼看两位老的,见老将军和老夫人一个在给霜降挠下巴,一个又在摸黄豆糕的脑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第139章 瑞脑庚楼尧殿暖,吉雪飘扬兆丰年
除夕这日,褚丹诚和顾之遥还是照着往常的习惯,不到辰时就起了。
两人这几日都没有折腾那档子事,毕竟老将军在馥园中,做太过终是不好。
按照先帝的习惯,除夕这日多半是要开工设宴的,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带着夫人和子女们到宫中去凑一凑这热闹。往年除夕的宫宴,明面上其乐融融,本质上其实还是官太太官小姐们互相攀比的一场比试,也算得上是一场权贵们相互拉拢的集会。
幸而那是先帝时期的传统,安子慕并不喜好这样奢靡的宫宴,每年除夕都只放了各位大人的假,好叫大家都能回家与亲人团聚。
今年也是这样,若是顾之遥还未与皇上相认倒也罢了,他既然已经认回了这个舅舅,总不好就晾着不管,同褚丹诚早就说好,今日要拎着年礼到宫中去见一见这位九五之尊,权当过年走亲戚了。
故而两人一早就起了,打算去宫里陪皇上用早膳。
拾掇好穿戴,刚一推开卧房的门,就见院子里只要是有门的地方就已经糊上了对子,红绸和红灯笼也已经挂起来,怎么看怎么喜庆。
这是褚琅走后的第一个年,两人心中都清楚,其实是褚家人怕两个没了娘的孩子过年会触景生情,忙不迭地就来让他们宽心了。两人很感念褚家这一大家子对自己的好,顾之遥更是连蹦带跳往前院儿跑要去给长辈们磕头。
这个头到底先没磕上,褚丹诚在后面拉着顾之遥,让他还是先去宫里给圣上磕头。毕竟那位才是顾之遥的血亲,先给褚家长辈磕了头,指不定要醋成什么样儿。
顾之遥只得暂时作罢,先同褚丹诚往宫里去了。
安子慕在宫中其实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同自己的皇后虽然感情尚可,可也只是相敬如宾,更像是一对合作者。芮妃算是受宠,可她也是个清醒人,不会真的在自己身上情根深种,且因着安如梦,两人也有些生分了。放眼后宫,自己竟连一个像褚丹诚与顾之遥之间那样的能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这叫什么来着?孤家寡人罢。
位置越高就越是孤独,看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要不怎么说高处不胜寒呢?
自己膝下也是有子女的,可自己对他们的爱也很有限,毕竟要说子女,自己有好几个,外甥倒是只有顾之遥一个,如此看来这些个皇子皇女甚至还不如一个顾之遥金贵。
安子慕摇头笑一声,外面听见动静的钱公公探头问道:“圣上可是醒了?再睡会罢,左右也不用上朝,一年到头就这么几日能歇得着了。”
“不用,”安子慕坐起身来,立刻有宫女上前来伺候他穿衣,“习惯了,睡不着了,先梳洗罢。”
待他拾掇齐整了,钱公公又来问了:“皇上,今日是除夕,您看这早膳是去皇后娘娘那儿同用,还是怎么着?”
安子慕闻言一边把领口的子母扣动了动,让领围舒服些,一边摇头道:“去扰人家干什么?皇后操持晚宴已经够累了,朕其实晚上都不大想去。她们在一块儿吃吃玩玩挺好的,朕一去又要绷着,又要争奇斗艳,过个年也没得安生。”
“嗨呀!”钱公公端上来一杯茶水给安子慕,“那不是娘娘们心中爱慕着皇上才想方儿设法邀宠么?”
“钱公公,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儿了,”安子慕看着钱公公嗤笑一声,“这些话现在没法儿哄朕高兴了。”
钱公公还打算说什么,有小太监走进来禀报了一声:“皇上,工部尚书大人和那位小爷一早就在宫门口求见。奴才们不敢怠慢,先让两人到御书房候着了,您看……”
“他们俩?”安子慕一愣,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因着什么到宫里来求见,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时间。他怕两人是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来不及摆驾去御书房,干脆摆摆手让宫人抬了轿子,让两人来寝殿来。
宫里面抬轿的人都是脚又快又稳的,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皇上寝殿门口。快到门口的时候开始下雪了,一片一片雪花打着旋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褚丹诚和顾之遥进寝殿的时候,宫女们刚帮安子慕把熏笼拨了拨,里面炭火烧得正旺,把兄弟俩一身寒意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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