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元郎…”白十九愣愣地出声,他伸出手去,就在要触碰到那幻影的一瞬间,那幻影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后方的空中退去。
白十九手落了空,想爬起来腿上却一痛然后直接跪倒在地,他目光焦急地追随幻影而去。
当视线定格的那一刻,白十九全身都冰冷了下来,从来没有这般绝望过。
金色幻影的咽喉被浮在空中的一个人狠狠握住,雪肤红瞳,妖冶到极致的天帝。
白十九看不见幻影的表情,只能看见天帝冷若冰霜的脸和眼中的癫绝疯狂。
那双冷玉手越握越紧,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淡…
白十九摇着头,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颈侧的青筋仿佛要爆出来了一般,白十九咬紧牙关奋力一跃,本来枯竭的妖力伴随着全身火灼一般的疼痛又回来,然后一头巨大的雪狼挥舞着巨大的爪子往那东珩身上带着呼啸凛冽的破风声抓去,东珩勾唇一笑随意一挥手然后雪狼就像一个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去。
这时清列的凤鸣声响起,火红巨大的双翅膀展开之时一路呼啸着掀飞树木然后把那雪狼紧紧地包裹住再缓慢地坠落在地上。
化作人形后凤倾扶着站都站不稳的白十九往天上看去之时,时空停滞风雪定格,入眼的就是东珩冷漠地拢紧拳头的场景,然后是,那浅淡的幻影一点一点地碎着白光的场景。
就像是夏夜里漫天飞舞的萤火,蹁跹而行,聚是世间最美的情爱守望,散是捉不住的念想。
那稀碎的光芒啊,再也坚持不住那浅淡的人形。白十九只能睁着双眼看着幻影最后一个温柔缱绻的回望,便在东珩的挥袖中,散落到不知哪里去了。
一滴血泪从白十九赤红的眼中慢慢地滴落下来,落入空白的雪地中。梦碎了,守了几百年的梦碎了…
什么都没有了…
白十九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一瞬间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不知悲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活着…
凤倾也震惊地看着元嘉的元神就这样被捏碎。
东珩冷漠地看着他们,他脸色凝重抬头看天。大片大片的乌云聚拢在一起,隐隐有轰鸣沉闷的雷声响起,云层的缝隙中,可以窥见宛若巨蟒一样的紫色的闪电。
来了!
东珩猛地后退,无数道闪电蛇铺天盖地地撕裂着虚空而来,天崩地裂山河震荡!万千奔雷滚滚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就好像整个时空都要崩裂毁灭一般,强硬带着白十九躲避雷电的凤倾最终承受不住神海震裂的痛楚与白十九晕倒在地,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把他一直骂的蠢狼傻狼护在了身下。
紫色的雷电还在空中聚集,风云变幻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灰黑色的漩涡,就像是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一般。
提着九尾青狐的白敖嘴角流下了鲜血,他的膝盖在打颤,这就是神迹的威亚和力量!
口中涌出了鲜血一界之主的妖帝不得不跪了下去,他不甘地垂下了头颅,“恭迎妖神!”
远方的妖界,万妖伏首欢呼,妖神降世,妖界的信仰来了。
从那漩涡中,踏出来了一道身影,俊颜黑衣,眸带辰星,极为仙气俊朗的长相,偏生是妖神,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异像都归于平静。风雪又开始放肆虐,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人的一个恶梦,梦醒之后,一切归于最初。
男子温和一笑,有些不稳的身形一闪便来到捂着胸口的东珩面前,手隔空一挥,天界之主的玉颜上就是一个火辣的掌印。
东珩冷着眼看去眼前一花就被捏住后颈,像提着一个小动物一般就拎着离开。
虚空中传来男子温柔平静的嗓音:“元嘉,我先带他回妖界算账。你被捏碎了一魂,先想一下怎么尽快恢复吧。”
过了片刻之后,昏迷的凤倾和白十九面前金光凝聚成了人形,赫然就是刚刚被捏碎的幻影的模样。
“终于,出来了…”长长的叹息后,这个元嘉看向被凤倾护在怀里的小将军。
两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清晰地交融在脑海里,是仙君临溪,丞相元嘉,也是诛神绝境里被困了数万年的神…
但无论怎样,都是白十九的心上人,小将军的元郎。
元嘉蹲在两个人面前,心底涌上了酸涩。手伸上前去想把凤倾掀开,但他现在还什么都办不到。
东珩捏碎了他一魂,让他提前临世,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恢复好。指尖穿过凤倾的身体,元嘉皱着眉停留在了他的小将军的面容上。
他低声地诱哄着:“乖,等我回来以后,这三界,再也没有谁欺负得了你了。”
温柔恋恋不舍地一望,然后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僵直青白地盖上风雪的尸体,叹了口气,怕是他要伤心一阵了…
不能再留了,元嘉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此地。
…
全场缟素。
攻陷的城池里,还没来得及重新收拾整顿,就办上了丧事。
带来的所有的玉氏士兵头上都缠上了白绸。
城主府上,两个巨大的白灯笼被寒风吹得晃动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绝望
白十九一身缟素,头上缠着白布,无悲无喜地跪在巨大的红木棺椁前,一语不发,抿紧双唇神情淡漠地看着牌位。
穿堂的冷风偶尔卷起墨发上的白绸,恍惚间活着的也好似已经死去。
大将军吴姜沉默地看着白十九倔犟的背影,这个祸害怎么突然就没了呢?自己都还没有被这黑心狐狸气死,怎么他就突然没有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吴姜还是离开,现在的白十九似乎并不希望被人打扰。
白十九回来时一身的伤却也不让人诊治,拖着伤腿为元嘉处理穿胸而过的长箭,为元嘉清理血污,然后把人抱到紫木棺椁里,直到合上棺椁的那一刻白十九都没有哭,一张面容无悲无喜。
一语不发,曾经黑亮的眸子死寂得没有一丝光亮。
凤倾的伤还没有好,但他还是换上了白衣,来到了灵堂这里。
有些恍惚。他和玉华岚之间,是怨自己固执傲娇,而白十九和元嘉之间呢,没有误会彼此信任,却还是要生这许多波澜…凤倾握紧了门框,玉华岚死之时他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现在的白十九应该比他还绝望。
元嘉不仅死在他面前,还被捏碎了元神…凤倾眼眶湿润连呼吸都有些疼痛,当初元嘉还是临溪时也以那么惨烈的方式同白十九告别,一而再再而三,究竟要怎样才能坚持下去。
凤倾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跪在白十九身边,看了对方无悲无喜的侧颜一眼,才低声说:“白十九…你得先保重…好自己…那日后来,你当时昏迷了没有看见异像,也许,也许还有转机,我总觉得,他不会这样,没了的。”
白十九垂着眸子,睫毛颤了颤。这时,一脸憔悴肿着双眼的元十九走了进来跪在白十九身后:“夫人,那女人抓到了。”
白十九眼里一瞬间有了光,冷冽凶狠地像孤注一掷的濒死的狼的最后一搏一样。
他不顾腿上的箭伤,他站了起来,猛地回头,目光犹如实质散发着森然的寒气看着门外跪在雪地里狼狈的女人。
一步步地逼近。
玉颂和脸都被打肿了,她由一开始的快意到现在变得有些害怕,可是她被元府的暗卫按着一动也不能动。
任谁被那孤冷的狼盯着,也会怕得瑟瑟发抖的吧。
白十九终于走到了玉颂和面前。防了妖,却没有防到人。白十九,你怎么永远这么无能呢?仙妖你对付不了都不说了,你却让元嘉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白十九敛着目沉默了许久,然后拔出了元四腰侧的佩剑,剑出鞘时的冷光让玉颂和咽了咽口水,额角流下了冷汗。
“白…白十九,我可是玉氏…的公主,你敢!”
“你们让开。”白十九没有一点反应,只是轻声说。
元四和元五退开。白十九猛地一脚把玉颂和踢飞在地,一脚踩在对方的柔软的肚腹处,对方疼得哀嚎一声嘴里涌出鲜血。
白十九低头看玉颂和,神情冷淡,眼里却隐隐有了些许疯狂。
他的声音不大,也很平静,带着久久未语的沙哑。
“一共十箭,三箭在心口。”话音才落,长剑起银光闪,血溅三尺雪地。
玉颂和扬起上半身口鼻都被鲜血给堵住,圆睁着眼睛不甘而又愤恨。
白十九没有片刻的停缓,快而准地又插了两剑。
“还有这里…”
“这里…”
院子内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的利刃捅进皮肉的声音,伴随着飞溅的鲜血。
玉颂和早就已经死透了,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血人。可白十九还在拼命地刺着,把那一身缟素给染红。
血溅在一张苍白的俊颜,显得鬼魅而又凄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着看着这疯狂的举动。凤倾也愣了好久,然后他猛地冲上前去抱住白十九的腰把对方拉离了那具破碎的尸体。
长剑从手中脱落,剑上的血蜿蜒了一地。
元四元五连忙把尸体拖走。
白十九剧烈地呼吸着,等凤倾松开他之后他跌坐在了地上沾着血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你说得对,我无能,废物,永远办不成一件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了他。”
凤倾张了张嘴巴,该死的自己这张破嘴。他蹲在白十九身边,急急忙忙地说:“这不怪你,白十九,我说话没有几句能听的,你别胡思乱想。我给你说,既然天帝都要下来对付元嘉,那样的话,元嘉肯定…”
“如果我当初没有非要回到他身边,又怎么会让妖界得手,又怎么会入这轮回,又怎么平白要受这些苦楚…”清亮的眼泪冲着鲜血形成淡淡的粉从指缝间流了出来,“玉颂和该死,天帝该死,那些有份的妖该死,其实最该死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去贪图不该要的…我就应该…应该好好地当宠物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贪?”最后声音越说越大,然后他拼命地扇了自己两耳光,把口角都扇出鲜血来。
凤倾猛地握住了他的双手,看着对方含泪的眼睛,认真地说:“白十九,元嘉一定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子。你信我,他没有走,他喝了自己的本体后我去找过司命,司命说他无权掌管元嘉的命格,什么样的命格连司命仙君都无法掌管?元嘉一定还活着,你要好好的,养好身体再去找他,你都找过了几百年,还怕再找吗?”
白十九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别过脸去,正好对着那棺椁。
我还可以,再找到你吗?
…
妖界皇宫
取下斗篷的帽子,陆简捧着黑色的小盒子,尽管他面上看上去再如何平静,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出了他的情绪。
陆简走到寝殿里,雪白的纱帐中露出了一只雪白的脚腕,上面全是被凌虐过的痕迹。
而他的主人,妖神陛下,玉臻十指相扣抱在身前身体悠闲地陷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陆简跪在他面前捧上了盒子:“主人,您以前被东珩剜心留下的缺憾,陆简已经配好丹药,您用下之后就可以补好了。”
玉臻睁开了眼睛,寡淡的唇亲启,淡笑这说:“不用叫我主人,这世间无论是谁,缺了的心是补不回来的。”
陆简无奈抱着盒子,帝神、帝神恋人以及人界帝星的眉间血,再加上凤凰骨和他几万年来收及的各种奇珍异宝,盒子里的这枚丹药,就是三界之类的至尊之宝。
陆简还想再说话,玉臻扬手那盒子就落到了他手心里。玉臻垂着目思量了一会儿,“不过,这药我有用处。事情,还没有完啊。”最后近乎自言自语,“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两位神,天道至尚,只能唯一。”
陆简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化,“您说什么?”
玉臻笑了笑,“趁着那位还在休养沉睡中,你抽个时间,去把那狼妖带来给我瞧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归去
苍显割地求和,南国虎视眈眈,再加上玉氏丞相元嘉薨,所以玉氏大军留守和派遣来足够的兵马后,班师回朝。
苍白消瘦的小将军捧着灵位走在士兵们抬着的棺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连平民百姓都为白十九眼中的死寂与绝望红了眼眶。
玉华临携百官冒着大风雪在城门外等着。
战争总有牺牲,胜利喜悦也抹不去死亡的悲怆。这场仗也死了千千万万的将士,找到尸骨的和没找到尸骨的,留下姓名和没留下姓名的,英魂不灭,热血都会染红边疆的雪。
皇帝和文武百官一同把元嘉送回了丞相府,巨大的灵堂,藏幡飘飘白旗飞扬,棺椁落地时沉闷的声响让一众人哭红了双眼。
素来同元嘉亲情不胜宽厚的元鸿同元馨都爬在棺木上哭得死去活来。
下人们跪在院子里嘤嘤地哭着,冬日里灰白的天却偏生有了放晴的迹象。明明四周有很多人,白十九却觉得空荡得只剩下自己。
风灌进广袖里,好冷…
天下还没有一统,元郎就没了,从此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呢?
去找他。还得先把肚子里的崽生下来,否则,他能去何处。
元嘉的尸身还是下葬了。那日是玉氏皇城这一个冬日里第一次放晴,冰雪都开始消融了。
下葬完之后白十九回到了丞相府里,就在床上昏睡了好几日。是真的睡着,没有梦魇,没有哭泣,安安静静地睡着。
海棠每次叫他起来用膳,就坐在床边吃,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迅速地干枯消瘦下去。
海棠已经嫁给元十一了,已为人妇的她和元十一的小宅子就挨着丞相府,她还没来得及为旧主的逝去而伤心,就在操心着这一大院子的事。最主要的还是另一位主子。
海棠看着原封不动端出来的菜,担忧得眼眶都红了。
满一岁的满满长大了许多,这几日嗓子都哭哑了,圆圆的包子脸瘦了许多,显得红红的眼睛更大了。他乖乖地被思齐抱着,眼巴巴地看着卧房发呆。
白十九迷迷糊糊地睡第五日时,听见了小孩子哽咽的哭声。他睁开眼看去,满满缩在他的床角都哭抽了。
身子乏的厉害,脑子还有些发昏,唇瓣苍白而又干裂,白十九强打着精神起身把满满抱到了面前,看着最近瘦了许多的小家伙,为他抹去通红的眼眶的眼角的泪,声音带着虚弱和沙哑:“满满,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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