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其实并不完全认同人可以同时放下又放不下同一个人这套说辞,但他选择理解谈少宗这种自我劝导和安慰,他打趣道:“你好像自己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了,至少说服了你自己,你多讲几遍可能我也接受了。”
“我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谈少宗语气故作惆怅:“在你联系不到我的那大半个月,搞不好我其实天天都哭着入睡。”
吴川大笑起来:“真的假的?”
“假的,张开双臂迎接新生活了,有什么好哭的,我妈去世之后我一次也没哭过。但我不是一早跟你说过我和祁抑扬性生活十分和谐,现在发现孤枕确实难眠,手伸到旁边枕头空空荡荡,上一秒心情再好也难免要怔住几秒。”
吴川习惯了谈少宗讲话真假掺半。他并不把谈少宗当咨询对象,因此并未继续尖锐地去刺探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委婉提醒一句:“你比以前更频繁的提到他名字了。”
谈少宗说:“是吗?可能只是想害他乱打喷嚏而已。”
跟吴川讲完电话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刚复工谈少宗没有拍摄行程,放假时一个人待久了难得强烈向往群体活动,决定旷工半天找个朋友聊天吃饭打发时间。
他懒得见跟工作有关的朋友,占了联系人二分之一席位的编辑、经纪人、演员和模特就被排除在外,剩下的朋友里最好约的是游手好闲的唐冀。
他打电话过去,唐冀仿佛对他这段时间消失的事无知无觉,一口就答应下来马上组局,但提出想玩德扑。谈少宗这一段时间闲散惯了,半点不想费神费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唐冀。
第一候选人联系失败,第二位就是屠苏。电话等候音响了好久屠苏才接电话,他说话的声音沙哑得吓到谈少宗,他否认了感冒生病,但对谈少宗的邀约表现得十分犹豫,最后让谈少宗等他十五分钟,他会再回电话给谈少宗。
谈少宗没多想,只当屠苏是工作有安排或者嫌麻烦暂时不愿意赴约。他遵守约定,等候的时间里没有试图联络第三顺位候选人,大概二十分钟后屠苏回电话过来说应该能空出来一小时。
两个人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谈少宗因为没吃午饭的缘故提前过去给自己点了一份意面。上餐之后没多久屠苏就到了。
屠苏一向穿着讲究正式,立春节气都到了,他还穿黑色高领搭同色大衣,和穿着套头衫拿着叉子卷面的谈少宗坐在一桌看起来很不和谐。
面对面讲话屠苏声音听起来更哑,谈少宗又问他一遍:“嗓子出问题了?”
屠苏摇摇头。
谈少宗这时候察觉出来今天见到屠苏为什么会觉得怪异,并不是屠苏有什么地方不同,而是他进来的时候后面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个男人在他们侧前方的桌子落座,谈少宗面朝他,跟屠苏说话的时候才注意到他一直盯着他们这桌。
谈少宗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下巴小幅度朝那个人的方向扬一扬,压低声音问屠苏:“你认识?”
屠苏说:“康桥的人。”
关于康桥对待情人的强势和控制欲,谈少宗在社交场合中隐隐约约听过一些,但之前与屠苏往来时并没有受到过康桥的干预,因此以为是康桥在屠苏这里破例。如今眼见康桥的控制欲施加在屠苏身上,谈少宗敏锐领悟到应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等了一会儿,屠苏并没有继续就此解释,他尊重屠苏的隐私,转而讲起自己的事:“我和祁抑扬离婚了。”
这是他今天没有第一个联系屠苏的原因。刚刚才跟吴川坦白完,接着和没心没肺的唐冀见面会更轻松。谈少宗很少在唐冀面前提自己的感情生活,唐冀喜欢无凭无据乱猜,谈少宗都是半真半假糊弄。但屠苏不一样,屠苏是谈少宗成年后最交心的朋友,他一见到屠苏就忍不住要讲起这一阵儿憋在心里无法和任何人说起的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上午已经说起过一次,也可能是因为认识屠苏的时间更长,再把这件事说出口,谈少宗觉得自己表现得更自如了。
这消息的确突兀而劲爆,即使屠苏自己心事重重,此刻也要分神为谈少宗着急,他语速极快得连问谈少宗几个问题:“你提的?怎么会这么突然?你还好吗?”
“是他提的,不算太突然,我中间甚至去了一趟张掖,不用担心,并没有闹得很不愉快,离婚之后那个晚上甚至算得上我们之间难得愉快的时刻,”谈少宗回答,“我把打火机物归原主了,不过其实他也不是真正的主人。我正好借这个机会戒烟,是好事,搞不好能多活几年。”
这是谈少宗第一次在屠苏面前正面承认祁抑扬就是他讲的故事里留给他打火机的那个人。虽然屠苏至今仍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旧事全貌,想到谈少宗没能和他的打火机人善终也仍然觉得可惜。
“你应该要告诉他你去纽约找过他,还有你和那一堆打火机的故事,他知道了应该会重新考虑离婚的事。”屠苏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
谈少宗摇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情并不仅仅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么简单,我说的只是我单方面的故事,他也有他那边的故事,各自的故事拼在一起简直是重峦叠嶂,愚公来了都移不走。十分钟前爱上一个人,十分钟后凭冲动立刻可以讲出来;十天前坠入爱河,十天后花一个晚上就能攒够勇气告白;但十年后再去说十年前的心事,中间隔着三千多天里各自的生活,寄托心意的对象和自己都面目全非了。他比我有勇气得多,他先坦陈了十年前的事。我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我也有同样的心事,说十年前我也喜欢你,还去过纽约,不巧晚了一步。但我说不出口,在那个场合下嘴巴张不开,我们之间误会很多,我以前又什么都没说过,当下讲出来太像投机分子了。其实一份心意隔了十年再坦白,我无论怎么回应都是轻慢。”
“那也好过什么都不说。”
“也许是我胆小又想法古怪。我不想要两个人一讲出口就突然冰释前嫌徜徉爱河,如果爱情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那我们这十年里因为对方有过的挣扎又算什么呢?我宁愿旧事成为教训,遗憾永远是遗憾。”
“那以后再没可能了吗?”
“我只说不要以前了,没说不要以后,不过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谈少宗笑一笑,他换了话题:“你再刨根问底我可能就情绪崩溃大哭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节目换了时间是不是收听数据更好了?”
屠苏跟谈少宗提过他的电台节目很快就恢复了,而且因为祁抑扬在电台投了半年广告,他的节目被挪到了更好的时段。
没想到屠苏也回给谈少宗一个炸弹:“我辞职了。”
谈少宗仔细观察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立刻就问:“为什么?”
屠苏解释:“你不要误会,和祁先生没有关系。辞职是我自己决定的。”
“你是有了什么别的打算?”
屠苏没有马上接话,他坐得更直了,长吸了一口气之后小声问:“他还在看着我们吗?”
他声音本来就嘶哑,又压得低,谈少宗没听太清楚,反问道:“什么?”
屠苏没回答他,他低着头好一阵儿,抬头的时候靠桌子外侧的那只手突然伸到谈少宗面前动作明显声响很大地交换了两个人的面前的杯子,谈少宗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却感觉到自己膝盖上被放上了一样东西。
桌面上的动作是屠苏的掩饰,他真正要做的是把手机从桌下递给谈少宗。谈少宗心跳急剧加快,低头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越看到后面越觉得难以置信。
他按照记事本上的最后一行字按住删除键把屠苏刚刚打的这段话删干净了,一只手举起来做出个掩饰咳嗽的姿势挡住嘴巴,趁机问屠苏:“是真的?”
屠苏点点头。
谈少宗心情立刻沉重起来,他甚至觉得在公共场合对话少点安全感,他想了想,故意大声向屠苏提议:“我去纽约给你带了纪念品,你跟我去趟我家里吧。”
屠苏当然答应。
谈少宗工作室离这件咖啡馆不远,那个男人对他们突然起身离开咖啡馆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依然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谈少宗心跳极快,害怕和愤怒交织,进了电梯他鼓起勇气跟那个人对话:“先生,你不会还要跟去我家吧?”
对方没回答,似乎觉得他问的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眼看着电梯就要到了,谈少宗情急之下打出一张此前从未用过、现在从法律上讲也没有资格再用的牌:“康桥不至于信不过我吧?你如果看过八卦新闻,应该知道我结婚的事情,屠苏去我家拿个东西这种小事需要让祁抑扬跟康桥打招呼征得同意吗?”
康桥手下的人不认识谈少宗,但对祁抑扬还是有所耳闻的,出了电梯斟酌再三没有再跟上去,只提醒屠苏:“已经出来半个小时了。”
谈少宗关上自己家的门也很难摆脱被监视的不适感,他深呼吸几下,说话还是不自觉小小声:“不能报警吗?”
“康桥跟警察比你我跟警察都熟,”屠苏回答,他看出谈少宗情绪紧绷,又随便挑个话题试图先让他平静下来:“你为什么不搬去原来那套公寓住?布局比这个房子合理多了。”
屠苏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谈少宗见身陷囹圄的好友如此,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理解屠苏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才能跟他讨论刚刚写在记事本上的事,干脆接着屠苏抛来的话题又讲回自己的事:“卖掉了,因为缺钱。”
屠苏不信:“不至于离婚还需要你反过来分钱给祁抑扬吧?”
“那倒不是。我给了一笔钱给谈家的人,想就此做个了断。”
屠苏听谈少宗讲过他的家庭故事,听到了断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对谈少宗是好事,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谈少宗那套公寓的市价,又问:“给他们那么多?不觉得拿钱给他们是浪费吗?”
谈少宗回答:“不觉得,用钱就能解决他们,只觉得痛快。我要是十二岁就能拿出那么多钱就好了。”
屠苏露出已经很久未有过的明朗笑容:“你还真是快刀斩乱麻的那种人。”
“我吗?我不是,你看一个打火机让我心乱如麻多少年,”谈少宗说,“行了,叫你来不是为了再继续说我的事。我刚刚看你记事本上的内容差点当场吓死!现在回过神来更觉得可怕。你没受伤吧?”
“他不会蠢到做这种能被人看出来的事,至于看不出来的你就别问了,给我留点面子,”屠苏自嘲:“这就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的下场。”
谈少宗开了电脑看金洁之前做好的拍摄计划表,他问屠苏:“我下个月出国有拍摄,那个时候可以吗?”
屠苏谨慎,哪怕知道康桥的人不至于在谈少宗家里安装窃听设备,说到关键内容也还是在记事本上打字给谈少宗,等谈少宗看完又删得干干净净。
一个严密的计划并不是那么容易制定,推翻不知道第几套方案,谈少宗家的门铃响起来,康桥派来的人举着电话示意屠苏来接:“康先生打过来的,他到家了。”
屠苏脸上几乎是瞬间流露出屈辱感,他没有料到康桥在明知有外人在的场合也要做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没能在谈少宗面前保留什么颜面。他钉在原地不动,倒是开门的谈少宗气定神闲伸手拿过电话:“喂,康桥?我是谈少宗,你不会不放心屠苏跟我见面吧?”
跟康桥不熟但知道他做事风格的人几乎都没胆量当面直呼其名,但谈少宗根本不怕,要不是屠苏说过没有用,他甚至恨不得现在直接拨报警电话三方通话。
康桥很会装相,语气柔和地回答谈少宗:“我只是担心他。谈先生不必顾虑我,你们玩得尽兴最要紧,下周末颁奖礼上我再当面跟你补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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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
不用过分解读,只是写着写着想到了这一句而已。想到了之后重新去听,第一句歌词居然唱出来三种不同的版本,最妙的一般(我认为)当然是“我醉了/我的爱人/在你灯火辉煌的眼里”。
第23章
康桥说的颁奖礼由一个财经门户网站筹办,参加的人其实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获奖,更看重的是能借着这个场合联络旧友扩充人脉。
邀请函寄到又止,公关部要求祁抑扬必须出席,风波之后正需要这种曝光机会,流出几张祁抑扬和人推杯换盏的照片比什么样的新闻稿都更能说明又止运行正常。
祁抑扬考虑了大半周是否需要为此联系谈少宗。结婚之后遇上这类活动他们都尽量共同出席,一来创始人稳定的家庭关系对于公司形象有正面影响;二来祁抑扬自己有私心,总觉得和谈少宗一起站在镁光灯前有种光明正大的宣告意味。
离婚时附属协议写的清楚,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公开离婚的消息由祁抑扬决定,而公开之前双方都有义务配合对方参与必要的家庭和商业活动。
犹豫再三祁抑扬最终没有给谈少宗拨电话,虽然这个时间节点两个人出现的公关效果远大于一个人,但他不想利用谈少宗,也不想让谈少宗是因为要履行协议项下的义务才来见他。他们之前已经有太多弯弯绕绕不纯粹也不直接的过去,如果下一次要见面,祁抑扬希望两个人都单纯是为了想见对方而赴约。
签到之后有个故弄玄虚的红毯流程。祁抑扬出现的时候闪光灯最亮快门声最响,媒体和大众都喜欢看热闹,又止陷入种种争议以来这还是他首次在国内出席公开活动,有祁抑扬的新闻就意味着有高点击率,大家都等着看他出现在人前是得意还是失意。
事实上两者都没有,祁抑扬心里只有不耐烦,他始终无法习惯被一堆镜头包围的感觉。他的不耐烦表现出来就是面无表情,既不笑也不招手,有人大声喊“看这边”他也一概不理。
现场图即时上传到网络上,有好事的人把祁抑扬和贺远正的单人照拼在一起。两家公司前一阵的战斗当中贺远正的公司明显占上风,今天见了记者也是春风满面,又很配合直视镜头、微笑、摆出打招呼的手势。没想到下面的评论一边倒站祁抑扬,大家嫌贺远正笑得谄媚,祁抑扬的扑克脸反而被解读为气定神闲。
进了会场康桥第一个过来跟祁抑扬打招呼,他嘴角有伤,但来了这种场合也没用化妆做半点遮掩,好像根本不在意。祁抑扬不打算装作没看到,毕竟负伤这种事很少发生在康桥身上:“稀奇,还有人敢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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